纪明宸很心虚,也为自己的摇摆不定觉得愧疚:“儿臣会向海氏赔罪。”

“你赔罪人家就要原谅你?”明意撇嘴,余光看了看旁边的纪伯宰。

纪伯宰立马道:“是啊,赔罪也讲诚意,你没把人哄好就先来求赐婚,不妥当。”

明意托着下巴笑:“也没什么不妥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你不也是……”

“我记性不好,年少之事都记不太清楚了。”纪伯宰连忙拉住她的手,在儿子看不见的角度里对着她直眨眼。

当着晚辈就不翻旧账了吧?

明意轻哼,摆手算是放过他,而后对纪明宸道:“你自己的婚事自己可以做主,若她愿意原谅你嫁给你,那你便回禀我们一声就是,否则,你也别耽误人家议亲。”

纪明宸有些不安:“真的不能赐婚吗?”

“不能。”明意眯眼看着他,“你少拿我俩当挡箭牌,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要有担当。”

“你母后说得对。”纪伯宰严肃地点头。

“儿臣明白了。”乖巧地行礼告退,纪明宸情绪低落地离开了昭阳宫。

内侍跟在他身边,看了看他这沉郁的神色,不解地道:“殿下何故担忧?那海氏原本心里就有您,您如今向她求婚,她定是会点头的。”

“今夜之前她的确会点头。”烦恼地扒拉了一下自己腰间玉佩上的丝穗,纪明宸皱眉,“今夜之后,怕是难了。”

海氏打小性子直爽,眼里从来不揉沙子,就算他现在回去与她求婚,她也只会觉得他不是真心的,说不定还反过来劝他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天作证,他当真不是因为两人亲近了些要负责,而是亲近之后发现他的担忧多余,他心里依旧有她。

但这话,该怎么跟海氏说呢?

天渐渐亮了,海氏瞧着外头还没有人回来,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眸也垂了下去。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去修习,又若无其事地更衣用膳。

早膳他们家里的人习惯一起吃,父亲坐在主位上,看了她几眼之后终于还是道:“你既然从宫里出来了,就挑一挑人家吧。”

海夫人坐在旁边,闻言就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袖。

女儿不愿意提这事,他还老说。又不是家里养不起了,非把女儿往外推。

海大人也急,宫里耽误那么些岁月又换不来一个好结果,白叫人背后说闲话,倒不如选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嫁了,起码身边还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两厢对峙,夫妇二人都将眼睛瞪得老大。

海清夹了一口小菜放在碗里,慢慢地将葱花往外挑,顺便应了一声:“好啊。”

夫妇二人愣住,纷纷侧头看她。

海清笑了笑,红着眼道:“生我养我已是不易,还要为我操心至此,是女儿不孝。”

海夫人眼眶跟着就红了,暗暗抹泪。海大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我为你选的人虽未必能合你心意,但一定不会亏了你去。”

“多谢父亲。”

一家人高兴地用完早膳,接着海家大宅里就开始忙碌起来。

海大人让人寻了一些画像,悉数堆在了海氏小院的桌上,海清一幅幅看着,从白日看到了傍晚,也没瞧见一个合意的。

正愁的时候,有人来给她点了灯,又递来一幅画像。

海清顺手接过来打开。

画卷舒展,画中少年眉目温婉含情。

指尖一颤,海清抬头。

画中人站在她跟前,又气又无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宁愿嫁给陌生人也不愿嫁给我?”

她笑着点头:“是呀。”

与其被自己心尖上的人千刀万剐,还是陌生人她好应付一些。

“你休想。”纪明宸恼了,“我就算是拦花轿、撕婚书,拼着这太子的身份不要,也断会毁了你与别人的婚事!”

海清微微一噎:“什么仇什么怨,殿下要如此对我?”

纪明宸咬牙:“没仇没怨,我是喜欢你。”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连外头的花鸟之声都清晰可闻。

海清心里是高兴的,但也只高兴了一会儿就冷静了下来:“殿下不是喜欢,至多是占有欲作祟,就因着我与你亲近了些,便不想我再与别人亲近。”

“是……不对,不是!”纪明宸恼道,“我不喜你与别人亲近,不是因为你与我亲近,而是因为……”

“难得看殿下这么惊慌。”海清笑了,大方地摆手,“我不与你计较啦,您也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纪明宸要气死了。

“魏菱已经搬去了别的地方,你的宫殿我重新让人收拾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海清摆手,“殿下若真还将我当朋友,不妨来帮我选选夫婿,让我早些嫁出去。”

她说着,又要打开新的画卷。

纪明宸蛮横地将自己的画像重新拿到她面前:“就这个了,没得选。”

海清终于沉了脸。

她抬头看着纪明宸,冷声道:“你是不是有毛病,都说了不用你负责也不用你记挂,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纠缠个什么劲儿?”

纪明宸一噎,气笑了:“我在认真向你求亲,你心里分明也有我,为何总要拒绝我?”

“哟,还知道我心里有您呢?”海清皮笑肉不笑,“早干嘛去了?”

“谁能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要与自己共度余生的人是谁啊,我除了你和我姐,别的同龄女子都没接触过,万一就这么凑合与你成亲了将来又后悔,不是伤你更甚?”纪明宸理直气壮地道,“所以我只是看看别的姑娘是什么样的,又没与她真的如何。”

海清忍不住给他鼓掌:“真不愧是秦师长的关门弟子,元力强盛,嘴皮也利索,照殿下这个话来说,我也应该去看看别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免得以后后悔。”

纪明宸一顿,终于偃旗息鼓:“我错了。”

“你没错,错的是我。”海清道,“是我太死心眼,怎么就这么早认定了一个人,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总有后悔的时候——多谢殿下提点。”

纪明宸:“……”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