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官侍郎周兴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人神共愤的模样。

 仿佛徐有功是个十恶不赦,罔顾朝廷国法的逆臣。

 众多臣子全都看向徐有功,他们自然是知晓周兴这样的人,想要给人定罪,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司邢寺从前对于酷吏们的判定,几乎从来没有反驳过。

 他们怎么给写的判决,那就怎么判。

 可徐有功是新上任的寺丞,是有着自己的职业道德与正义感的。

 绝不会屈从什么酷吏的判决。

 他们送来的每一份判决书都仔细观看,特别是发现颜余年这件事的漏洞太大。

 翻阅了案卷,又仔细打听之下,颜余年是被一个同乡借钱,他不借给同乡,这个同乡告密,然后周兴等人派人把他抓到洛阳城来审问的。

 期间更是对他进行了各种刑法,这才屈打成招,有了此次的白纸黑字的认罪书。

 殿前御史王求礼想要喷周兴,可又无从喷起。

 因为白纸黑字的认罪证据,周兴是真的能够拿的出来,尽管颜余年是被屈打成招的,可自己说出这种话来,他们也不承认啊!

 且先听听徐有功是怎么说的。

 徐有功叉手行礼道:“微臣与颜余年不是同谋,也不曾有什么亲戚的原因,当时博州刺史、琅笽王李冲,向贵乡县索取放债的利息,派遣奴仆督促收款,跟贵乡县尉颜余庆互相联系,奴仆自己购买弓箭回去了。颜余庆与李冲之间只有此点联系。”

 周兴立即开口道:“启禀天后,颜余庆替李冲催讨债务,互通书信,合伙谋反清楚得很,不能叫作从犯,请处斩刑,没收他的家人财产,臣的判决并无错误。”

 徐有功不急不慢的叉手行礼道:“永昌年间的赦令写着:与虺贞狼狈为奸的,魁首已处死刑,尚未直接参与行动的从犯给予赦免。依照此赦令来说,颜余庆并不是主犯,应该赦免,臣把他判到岭南,已经是对他没有立即认罪的最大惩罚了。

 《尚书·胤征》说歼灭罪魁祸首,胁从不予治罪,律法规定率先倡议的叫作魁首,刚刚颁发赦令说魁首已处死刑,那么魁首没有遗漏的了。

 颜余庆在颁发赦令之后被告发,这就是从犯。

 如果把从犯当作魁首,就是把不该判死刑的人推向死亡。

 赦免了又判罪,不如不赦免;放生了又要杀,不如不放生。我私下认为朝廷不应当那样。”

 周兴颇为恼怒的道:“颜余年怎么就不算做魁首了?”

 酷吏这么一问。

 当朝大臣就晓得,周兴这是准备胡搅蛮缠了,我就认为他是魁首了,怎么着。

 你能奈我何?

 天后可是站在我这边的。

 更多的大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于酷吏能躲就躲着走,惹不起疯狗,那就躲着点呗。

 有的人则是心中气氛,可面上不敢出声支援徐有功。

 毕竟被酷吏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仅会把自己全家搭进去,还可能会连累三族的风险。

 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天后大开告密之风,这些人的尾巴可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本以为天后下令处斩丘神勣,会让这些酷吏们夹起尾巴做人。

 可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天真了,他们可不会夹起尾巴做人。

 在殿上的朝臣和保卫、仪仗人员几百人,都缩起脖子不敢呼吸。

 “周侍郎是是不明白魁首的意思,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李易觉得瓜吃的差不多了,这个徐有功说话倒是个条理清晰之人,逻辑方面没问题,倒是可以帮一帮。

 “你!”周兴侧头瞧了一眼李易,最终什么狠话也没说出来。

 薛怀义笑了笑,知晓李易这是在为自己扫清障碍。

 周兴这个惹人憎恶的家伙,竟然不知好歹的,公然在朝堂上耍起了无赖,当真以为朝堂是他说了算。

 如此无耻的样子,让薛怀义觉得不可思议。

 朝堂之上怎么能有如此没皮没脸的朝臣,此等模样,与街上耍无赖的小贩有何区别。

 这一幕,实在是刷新了薛怀义的认真。

 听闻朝堂里的大臣,嘴里说的都是黎民百姓的大事,像这种如同泼妇般的朝臣,着实让薛怀义吐了下口水。

 坏了自己心目的形象,等到自己在朝廷之中站稳脚跟,一定要把周兴这种人扔到队伍的后面,省的被他恶心到了。

 其实是薛怀义不了解真正的朝堂,他只是一个劲头的在无限散发着YY,想象着自己脑海中朝堂大臣该有的某样。

 完全是一位新丁,等他在朝堂之中待的够久,就发现有些大臣与街边卖货的无赖人,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只是一个手上有权力,一个人手上没有权力罢了。

 “李易,你倒是给周兴解释解释!”

 武则天坐在宝座上开了口,只想着要把这件事赶紧的议论完,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讨论呢。

 李易叉手行礼道:“要说魁首,这就是虺贞。魁首已经被处死刑之后,颜余庆现在才被追究,不是从犯又是什么?”

 李易随即转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周兴,本大将军给你解释的够不够清楚?够不够明白?若是还不懂,那我建议你回去多读书,省的给别人判罪的时候,全凭自己的喜好,到时候抹黑的可是朝廷的脸面。

 毕竟律法是国家的生命,行动的准绳;若是律法不正,那国家便乱了套!”

 周兴抬头看向宝座上的武则天,当初天后您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杀了颜余年可是您给定下来的调子,现在因为一个寺丞与李易的话,就要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事能如此轻易的算了嘛?

 徐有功,你敢坏我的好事!

 想起自己与武承嗣的保证,周兴脸色就一阵难看。

 武承嗣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本想着借着颜余年这件事染上李易,却没有料到李易却是染上了,可不仅没有栽赃到他,反而把鱼饵搞的也没有了。

 徐有功对于李易的仗义执言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满朝文武明明知道周兴是在胡搅蛮缠,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