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已经是二十五,但是雪停之后的月色却很是光亮,弯月镶嵌的夜空,星光点点。星空之下,骑兵营往东面跑了不远,穿过一片树林进到一个小山包的时候,便看到了前面几里之外白白的雪地上密密麻麻行进中的日军步兵。众人看到漫山遍野的日本兵,一下子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也太多人了吧!虽然和俄国骑兵军混一起的时候人也很多,但是众人都是领头跑在前面带路,从来没有放远去看整支军队行军的样子,现在看到日本人像一片森林似的在月光下移动,让大伙都吓了一跳。

郑兰庭也是被日本人的规模惊了一下,他摸了摸鼻子说道:“娘的,这得有多少人啊?够大鼻子喝一壶了。”

项骧只是想见识一下日本人是不是真的来了而已,他估计日本要打击米西琴科的侧翼那最少也得要一个师团的兵力,见郑兰庭问便道:“看不太清,山坡那边我们看不到地方估计也还是有人的,应该有一万多吧。”

项骧正说着话,远处忽然有一百多骑兵奔了过来,旁边柳大春叫道:“鬼子骑兵来了。要迎上去吗?”

项骧此来只是想见识下日本兵,并没有要和他们交战的意思,他看了一下月色下奔来的日本骑兵,说道:“撤吧。撤!”说罢调转马头,往来路去了。

项骧命令一下,其他人也跟着往回跑。他们虽然后撤,但是远处奔来的日本骑兵却是死追不放,直到项骧他们没入黑暗的树林这才勒住马头停了下来。追击项骧他们的第二师团所属第二骑兵联队,这次夜袭是由骑兵来遮断战场的,日军增兵左翼是很隐秘的事情,第二、第三、第五师团都是夜里行军。

看着隐没敌骑的树林,川崎中佐舒了口气,旁边的副官问道:“阁下,我们是不是……”

川崎中佐抬手拦着了副官的话,“对方去的方向不是俄军所在的位置,而且他们对方见到我们也没有开枪示警,所以他们应该不是哥萨克骑兵……我们还是回去,战斗就要开始了。”

一夜的开进并没有使得日军有所疲惫,在黎明的前夕,第二师团杀进了东三家子,俄军的警戒哨并没有取得什么作用,在他们枪声响起的时候,敌人已经摸到了庄子的边缘,在一段急促的奔跑之后,无数日军冲进了庄子。突来的袭击使得俄军手足无措,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日本人冲进了进来,只感觉四处都是喊杀声,很多人衣服都没有穿就被刺刀刺死在营帐里,而更多的俄军开始奔逃,有马的没马的都四处溃散。米西琴科中将在朦胧间也弄不清状况,他判断不少于一万人的日军在向他进攻,于是在警卫营的保护下,他狼狈的逃出了庄子。

相对于米西琴科的幸运,第十四师鲁萨诺夫中将就比较倒霉了,和紧急前来的第二师团不同,第八师团是有不少大炮的,突袭的同时,日本炮兵跟在步兵后面对前面的俄军不断予以炮击,鲁萨诺夫中将就很不幸的被日军稀疏的炮火击中,其所部也被第八师团余部彻底击溃,上千名俄军被俘。

早晨八点的时候,东面俄军全部溃散的消息传到了独立军的司令部,马德利多夫上校很激动的冲过勤务兵,把正在酣睡的杨锐的摇醒:“王,起来,出大事了!王,日本人过来了!”

上校大声的喊道,他其实很惊慌,逃到河坨子的俄军溃兵根本不知道日军又多少人,他们在睡梦中被突入而来的日本人的喊杀惊醒,即便是逃出生天,这些人还是慌张的很,对于日军的数量也多是猜测,一般人都说日军有好几万人,更离谱的一个少校说他们有十万人以上。十万人可不是小数字,要知道第二集团军也不满十万人,如果真的有十万日军往自己而来,那么凭借独立军一万精锐加一万农民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在马德利多夫的摇晃中,杨锐在迷梦中很不情愿的醒来,谁叫自己现在是雇佣兵来着呢,他问道:“日本人打过来了吗?上校。”

“是的。前面鲁萨诺夫的十四师已经溃散了,日本人正朝我们这边过来,他们有十万人!”上校脸上便秘一般的焦急。

日军的兵力调动情况杨锐通过无线电报网早就知道了,他一点儿也没有紧张,而是说道:“上校,如果他们有十万人那么我们早就被他们包围了。别紧张,我估计他们最多也就只有两万多人。你先去作战室吧,我起床之后就过来。我们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杨锐的从容使得马德利多夫有了些镇定,他马上赶往作战室,雷奥已经在那里了。

日军的突袭和杨锐之前想的不一样,他之前还以为他们将在拂晓后开始攻击,而事实却是他们在拂晓前发动了白刃夜袭,至于进攻的兵力倒不出他所料,基本是新抽调的第二师团和第八师团余部两万多人左右。杨锐之前知道日本人增援,一点也没有提醒俄国人的意思,现在俄军溃散他也没有要去救援的意思。几个人在作战室里商量了半天的唯一结果的就是撤退,不单之前的伏击部队要撤退,连司令部也要从河坨子撤到苏麻堡。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战线又稳定了下来,日军最左翼的1/4圆弧,最顶上的李大人屯、韩山台、沈旦堡还是在日军手里,而圆弧最下端的黑沟台、苏麻堡、三尖泡、佟二堡在俄军手里。进攻圆弧上端的是俄第十五师和第十军,防守的是除了已经消失殆尽的日秋山支队,其他就是第三师团、第五师团;而在圆弧的下端,攻守互异,进攻的是日第八师团余部和第二师团,防守的是杨锐的独立军以及第十四师的残部七千余人。至于溃散的米西琴科骑兵军,则在战线后方的五家子从新集结,骑兵军损失较小估计只损失了两千多人,两万三千多人的部队,在中午的时候已经集结了一万八千多人,不过因为拂晓前的仓惶逃出,很多辎重、特别是马匹被日军俘虏了,这近两万名哥萨克骑兵,真正能战斗的骑兵只有一万五千人不到。

三万对两万三杨锐是不怕的,虽然自己有第二师这样的累赘,但是苏麻堡、三尖泡、佟二堡这几个地方一直在修工事,日军要想打进来不死个两三万人是不可能的。苏麻堡的司令部里,他把集团军司令部紧急发来让他死守阵地的命令轻飘飘的放在桌子上,在他看来,日本人大举增援,这次会战已经结束了,单靠第二师团军自己的力量是难以在有什么成果的,特别是沈旦堡到现在都没有拿下来。

“上校,我并不担心对面的日本人,即使他们再来一个师团,我们还是能守得住的,就是大将阁下他下一步要怎么办?现在看来沈旦堡是无法拿下的,我们之前的计划还有意义吗?”杨锐说道:“日本人增援来的兵力都是从正面调集的,这个时候只要在正面的第三集团军稍微往中间压一压,日本人估计就要崩溃了。”

“是的,完全是这样的。”上校说道,然后便激动起来,“大将阁下已经向总司令部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是胆小鬼却说昨天夜里开始,日本人就对第三集团军开始炮击,他们马上就要展开进攻了。他一点儿!一点儿也没有要发动一次进攻的意思!”

杨锐闻言和雷奥对望一眼,心中笑开但嘴上却道:“那真是太遗憾了,这样的话我们即使能守在这里也是毫无意义的。”

“不,王。”上校仍然不死心,“米西琴科将军的骑兵军还是在集结,他之前对我说要对日本人的这次偷袭进行一次回击。”

见上校还是想着在左翼打败日军的梦,雷奥说道:“上校,米西琴科的情况并不是太好,而且即使他能组织起一支军队,可是日本人也在野外修筑了整体工事,我不认为他的骑兵能起什么作用。我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狼洞沟那边捣乱,但是这样的作用很有限。日本人和大部队离的并不远,后勤线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雷奥一般很少说话,但是他的意见在马德利多夫上校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上校动动嘴巴,却说不出什么来,在他看来,发动这一次进攻是把库罗帕特金掀下台的最好契机,可是现在似乎因为己方的大意措施了良好的机会。“真是该死!”上校骂道,双拳紧握重重的捶在桌子上。

马德利多夫的愤怒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杨锐对俄国人的内斗也没有什么兴趣,他很快就把这一次的交谈忘之脑后,然后把心思放在独立军身上。大战之后的人员、物资补给极为重要。物质也许好弄,自己独自要补充也就是迫击炮炮弹和飞雷炮炮弹而已,通化那边工人充足,只要运过来就是了,就是人员一时间没有办法,现在两次大战下来设损四千多人,这里面虽然包括了二师五团的损失,但是现在第一师能战的估计不到一万人。

到哪里去弄人呢?杨锐苦恼了起来,之前因为军官的原因招的新兵不是很多,但是现在一战下来损失三千多人,要补充可是没那补充啊,早知道去年秋天的时候就招他个几万人,省得现在兵力不足。

“给通化发报,让那边扩大新兵的招募规模,最好再去木棚区看看,能招到多少就招多少人,只要人合格就行。”杨锐对着通讯员说道。他现在有点着急了,怕后面自己人手不够。

“是!司令。”通讯员把电报写好之后交由杨锐审阅,杨锐看完再后面签字。通讯员走后,杨锐又对雷奥说道:“也许我之前太保守了,早知道就多招些人。”

雷奥对此也深有同感,但是之前他也是期望走精兵路线的。“士兵的数量已经不少了。两万三千名士兵,一万三千名在我们这边,另外的一万多人,除了第一旅的八千人之外,剩下的都是不愿意帮俄国人打仗的。杨,我们只能期望下一期新兵完成训练了。”

“下一批?”杨锐摇摇头,“太慢了。现在这种天气,户外训练的时间太少了。要想训练好最少要等到五月份。现在如果日本人进攻的话,我们又要损失不少人,估计这一战打下来我们能剩一个旅就谢天谢地了。”

杨锐只觉得自己的身份又变成了一个商人,不断在成本和收益之间计算。只不过和生意不同的是,战场上的任何一次胜利都是要付出不可补充的代价,最少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补充的。看来只有把主意打到第二师的身上了,关东支队原有近两万人,派来奉天参展的时候,很多老弱都已经剔除了,现在的一万人都是良好的兵源,只是那些原有的俄军军官怎么办,怎么能绕开他们呢?

正想着怎么更好更快的挖第二师的墙角的时候,外面的炮声响了起来,日军正在进攻之前的司令部河坨子。虽然雪夜行军让士兵很疲劳,但拂晓前的夜所获得的胜利使得日军士气大震,特别是知道前面防守的是清国马贼之后,第二师团战后稍微休息之后,又开始进攻了。炮声响了一会,杨锐却听见里面似乎有间杂着大口径火炮的声音,他惊道:“不会是……”

雷奥这个时候也听出来了,点头道:“是鲁萨诺夫的攻城炮连,昨天他把这个连调往前线进攻日军,现在这个连的火炮已经被日本人缴获了。”

150MM火炮射出的四十公斤的炮弹砸在头上的感觉难以想象,特别是这些火炮原本是要交给独立军的,可现在却成了日本人手里的攻城利器,想到这就窝火。“他娘的!”杨锐骂了起来,一拳头捶在桌子上把上面的东西都震了起来,之后他便起了身快步出门,同时高喊道:“马德利多夫!马德利多夫!”

杨锐找马德利多夫上校算账的当口,程志瞂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刚才就有一发大口径火炮落在离战壕不远的屋子里,把瓦片和墙泥炸的到处都是,旁边陆梦雄拉下头上的皮帽子抖了抖尘土,一不小心沪上话又出来了:“册那,这啥炮啊?太赫宁了吧!”

“什么炮?俄国人的攻城炮。”程志瞂相对比较冷静,“娘的,之前没机会见识,现在倒是见识了。估计工事要顶不住啊。”冬天工事太难修了,求规模就难以求质量,特别是没有水泥,光靠木头和泥土是不牢靠的。

陆梦雄闻言脸色却是一边,这种炮他是知道的,他疾步赶回指挥所,抓人就问,“老林呢?老林呢?死到哪里去了?”

在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的时候,屋子外林松坚走了进来,“怎么了,我还没死呢?”

陆梦雄一把抓住他道:“小鬼子的攻城炮太厉害了,怎么办,工事未必顶得住的。”

林松坚一脸淡定,他是福建闽候人,也是一期生,不过是工兵营营长,“能怎么办,没有水泥阵地不会坚固的,现在的办法只能烧水了。你还是去安慰第二师的那些荒绿(番薯)吧,快要炸营了。”

陆梦雄所部除了第一师之外,其他部队都是第二师的庄稼汉,平时打枪还好,一旦开炮就慌的不得了,特别是六团,前次在围歼第四旅团的时候被大炮打惨了,一听见炮声就害怕。陆梦雄闻言又赶忙出门,只是临到门口,又问:“你说烧水什么意思,现在是要防炮啊。”

“自己去看,看了就知道。”林松坚爱理不理,他是个憋闷性格,向来从容从不激动。

见林松坚这么说,陆梦雄也没管他,只是匆匆出门而去,顺着壕沟走向前线。路上只见工兵营又在拆房子,然后四处架锅烧水,他正奇怪的时候,却见那些工兵把烧好的热水不断运往战壕,然后在士兵的协助下,水不断的泼在战壕上,一会就结成了厚实的冰。看来还真是办法,陆梦雄想到。

陆梦雄一到前线,一营副营长王守一就上来了,陆梦雄没有客套,劈头就问,“第二师的那些人情况怎么样,听说要炸营了?”

王守一正要回话,却是一颗重炮炮弹落在一百多米外的战壕里,掀起一片泥土和碎木头,尘土刚落下,就听见那边传来乱哄哄的惨叫声,不一会防炮洞里就跑出来好些人,陆梦雄见此,立马赶了过来。

刚才这一炮虽然没有打中防炮洞,但是却把洞口外面的毛子军官给震死了,群龙无首之下,早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六团士兵都想往后退,越远越好。陆梦雄一挥手,随去的警卫班就把这人给拦住了,他在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两枪,大声喝道:“谁敢走!!格杀勿论!”

慌忙间见了大官,这些想跑的士兵立即萎了,只是回去阵地又不敢,于是跑在前面的几十个兵跪到在地,大声讨饶,“饶命啊大人,饶命啊,这炮实在是太厉害了,俺们害怕啊,俺们不当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