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信自然要有回信,雁空山这样郑重,我也不能怠慢。

根据地图查询,我在学校附近寻了间较大的文具店,叫老板推荐了一款适合我用的钢笔。

在询问了我是否有书写习惯,以及书写的用途后,老板从玻璃展示柜中取出一款钢笔给我。

“英雄100,非常经典的款式,不锈钢笔握,14k金笔尖,性价比之王。”老板推荐道,“有重量,写字不飘,F尖也很适合日常书写。”

我接过银灰色的钢笔看了看,是年代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款式,还挺复古。点点头,没多纠结就敲定下来,之后又问老板有没有卖墨水的。

“要粉色的。”

“粉色?”

“对。”我想了想,抽象道,“像爱情那样的粉色。”

老板蹙起眉头,根据我的形容转身搜寻一番,很快找出一瓶墨水置于我面前。

“百乐的秋樱,非常漂亮的粉色,性价比也很高。”老板上下打量我,突然八卦起来,“小伙子写情书啊?”

我脸一热,没多做解释,只是轻轻嗯了声。

“现在像你这种手写情书的不多了。要看下信纸和信封不?我这款式也很多,古今中外都有。”

这些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最后在老板的热情推销下,我又买了一沓印着淡淡粉色玫瑰图案的信纸和信封。

买完东西回到寝室,给钢笔上完墨,我摊开信纸坐椅子上酝酿片刻,决定先打个草稿。

老板推荐的墨水果然是很粉的,和我通感所看到的颜色虽然仍有不同,但也很接近了。

我的字不像雁空山,没有那么多凌厉的笔锋,硬要说的话,有些秀气,将信纸拿远一点看,好像是一片片小小的樱花瓣落在了上头。

写了许多遍都不太满意,总是怕雁空山收到了会失望。直到快要熄灯,我才堪堪落下最后一笔,虽不好说百分百满意,但也困得再写不了新的。

将两份信慎重地叠好塞进信封,贴上邮票。第二日,我将它投进了校门口的邮筒内。

闻又然正好与我一道去吃早饭,见此颇为好奇,惊讶于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写信。

“你交的笔友吗?”

我冲他笑笑:“不是,给我对象写的。”

小胖子本来吸着奶,闻言瞬间呆滞住了,只是咬着吸管愣愣看着我,

“你高中竟然还有时间谈恋爱?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我没有对象?”他心情一下忧伤起来,头顶数值熔断式下跌。

我不知道这对他算不算安慰,只是照实说:“不是高中谈的,暑假里才认识的。”

闻又然瘪瘪嘴,耷拉着眉眼,并没有很高兴:“这可能就是美少年和普通人的区别吧。美少年高考一结束想脱单就脱单,普通人求脱单都脱不了单。”

我不太认同他的说法,要真这样简单倒好了。

“没有想脱就脱,追了好久呢。”

“你们不是暑假才认识的吗,能有多久?”

“两个月呢。”差点以为就追不到了。

闻又然:“…”

他冷漠地睨着我,头顶心情值蓝得更抑郁了,吸着牛奶径自往前走去,并不是很想理睬我的样子。

一个月似乎很长,又似乎只在转瞬间。长假来临之际,我早早便收拾好了行李,只等最后一堂课结束便踏上归程。

我等这一天仿佛等了一辈子这样久,以致于我妈打来电话问我十一要不要去她那儿住的时候,我下意识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我妈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电话里静了许久。

见不着她人我也知道她此时必定心里不好受,一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嘴快。

“住就不住了,明晚我来吃饭吧。”我尽量补救,“你多做些我爱吃的菜。”

不去她那边住,一来是我的确想念青梅屿,想念阿公他们了,二来也是觉得会不自在,怕到时候尴尬。

“嗯,好。”我妈再开口时,声音虽说有些消沉,但也带上丝笑意,“妈妈给你做。”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五点就到了我妈那里,和她聊了会儿天,叙叙母子情。六点一过,她起身开始做饭。没多久她的丈夫下班到家,两人在厨房黏糊了会儿,再出来时,我就看到我那新晋继父脑袋上黄了一片。

没有比这更叫人尴尬的了,我都怀疑我的存在影响了他们的**。

于是吃完晚饭,哪怕两人再怎么热情挽留,我还是坚定地表示十一会回青梅屿。

我妈虽然有些失落,但经过这晚我的温情交谈,她的焦虑减轻不少,也就不再勉强我。

本来我是想看看能不能找人一起拼车到岛上的,结果前一天雁空山打来电话,说要来接我。

“来接我?”我先是一愣,转而又十分惊喜,“好啊。明天我两点后就没课了,你吃过午饭出门正好。”

“嗯。”

寝室里能说的话题有限,我扫了眼正在各自忙碌的室友们,举着手机去了外面阳台。虽然阳台也只是二楼的高度,还对着一条人来人往小径,但怎么也比在寝室里好一些。

“阿山,你现在在干什么?”我趴在阳台护栏上,微微弓着腰。

九月底的虹市,天气褪去躁动,风也柔和起来,是体感最好的时节。

“在院子里看星星。”

我抬头看一眼天空,城市灯光太亮,只是能看到零星的几颗星子,夜空显得分外单薄。

“好看吗?我这边都看不到。”我有些遗憾,无法与他看到共同的风景。

雁空山低沉磁性的笑声透过手机传递过来,耳内细小的绒毛都因为这份震颤而纷纷战栗起来。

“没有你好看。”

我抿了抿唇,脸上控制不住泛起傻笑。

恋爱可能是最经济实惠获得快乐的方式吧?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我就能快乐好久。而这样的快乐,我可以无限拥有。

聊了一个多小时,手机都烫脸,我却一点不想挂断。

时间已近午夜,小径上人流减少,室友们也相继入睡,最后还是雁空山发话,要我早点睡,这通电话才拖拖拉拉挂断。

到了第二日,天气特别好,阳光晒在身上,并不产生灼烧感,只是有些暖洋洋的。天上一朵云也没有,晴空如洗,蓝得毫无杂质。

不知是因为就要放假,还是因为这样晴朗的天气,从早上起我就一直想哼歌。无时无刻,不管场合,脑海里始终有段旋律在反复。

等上完最后一堂课,闻又然与我一道回寝室拿行李箱,路上还在说我不愧是有对象的人,放个假跟中五百万似的,把“迫切”都写在了脸上。

我摸摸脸,不知道自己脸上什么表情,但心里如他所说,的确有为了即将到来的相见而欢欣雀跃。

“因为一个月没见了嘛。”我小声道。

闻又然哼了声:“不用跟我解释,就让我小小年纪承受这份不该承受的恋爱酸臭吧。”

我:“…”

你也不像心甘情愿承受的样子啊。

手机轻震,我一看,是雁空山发来的信息,说自己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怕他等急了,我加快脚步,拖着行李箱往大门外走去。

“欸?怎么了?”闻又然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加快速度,也只得跟着我跑起来。

雁空山的SUV体型庞大,属于车中的肌肉硬汉,一般人与它同框多少会有难以驾驭之感。然而雁空山只是随意靠在车门上,低头摆弄手机,就好像在拍广告海报一般,不仅没被比下去,还引得路人不住侧目。

道路两边种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阳光透过树冠斑驳地投下来,在他身上形成细碎的光影。白衬衫的袖子卷起一些,露出结实的小臂。脸微微垂着,反倒更突显了硬挺深邃的五官。

可能是近乡情怯,看到人,我反而不急了,只是立在不远处望着他,平复自己的呼吸。

“哎呦我说你走这么快做什么…”闻又然追上我,用手扇着风,气都喘不匀,“难不成你女朋友亲自来接你…哇哦!”忽然他看见路边的雁空山,整个人一惊,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赞叹,“这是哪里来的模特吗,也太帅了吧?隔壁戏剧院的?”

“嗯…小胖,接我的人来了,我们假期后见,再见。”我心思全在雁空山身上,眼都不带挪开的,说完话也不等闻又然回应,拖着行李箱便朝路边的SUV走去。

越是靠近,心越是跳得剧烈。

到了男人近前,我立住了,屏着呼吸轻轻叫他:“…阿山。”

雁空山瞬间抬头看过来,头上的心情值从80到85,最终停在90大关,颜色也成了浪漫的粉色。

如果有哪种工具能照出“心情值”,大家就会知晓爱情的颜色。它不同于世上任何一种“粉”,它比任何一种粉都要具有生命力。那是爱情血液的颜色,那是爱情“活着”的证明。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我真想扑到雁空山身上,紧紧抱住他,轻轻地吻他,告诉他这段时间我有多么想他。

雁空山直起身,长久地看着我,忽地动了动胳膊。我以为他要抱我,结果他只是从我手中拿过行李箱。

“上车吧。”他说着,绕到车辆后方,打开后车盖,将行李箱塞了进去。

等我系好安全带,他也从另一边上了车。

SUV缓缓驶离学校大门,我一直忍不住要去看他,心里有许多话和他说,偏偏分不出个主次,一时全都涌在喉头,反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热吗?”最终还是雁空山先开得口,“你旁边有水。”

我看了眼车门下方的置物槽,看到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还好。”说是这样说,还是把那瓶水打开抿了口。

清甜的水流入喉间,紧张兴奋的情绪似乎也平复许多。

“我刚刚看到付惟了。”

“噗!咳咳咳…咳咳…”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呛咳几声,脑子还没理清楚,嘴巴已经先一步解释道,“他和我不是一个系的,而且…而且他有女朋友了,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个。”

路遇红灯,雁空山缓缓踩住刹车,停在前车后头。

指尖敲击着方向盘,他转过头看向我。

“所以你和他说过话了?”

我可能更适合学医,但我一定不适合学金融。目睹雁空山的心情值一点点跌到82,我内心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82这个数值虽然仍在可控范围,但这个跌幅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他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