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好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因为杜诚看上去非常不正常,如果不是又傻又疯,哪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夏青棠眯眼打量着杜诚的一举一动, 周围开始弥漫出不少的同情心,但夏青棠一点也不觉得杜诚可怜, 他变成这样明明是咎由自取, 而且谁知道他这次是不是又在搞什么戏码?
看他那宛如幼童一般的惊恐慌张, 夏青棠不免在心里嘀咕:杜诚这样的小人, 心理素质真的那么脆弱吗, 这就疯了?
想到这里, 夏青棠不由微微转头看向谢瑾萱,发现他双目如炬, 正紧盯着杜诚母子俩的一举一动。
杜母听了婆婆的话,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她像是得了癫痫一般, 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着那婆婆的鼻子,浑身上下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愤怒, 她的眼睛也瞪得老大,像是要将眼珠子挤出来一般骇人。
她瞪着婆婆看了好半天,终于从颤抖的嘴唇里挤出来一句话:“你这老不死的东西,你怎么这么恶毒?我家孩子才没有傻,更没有疯!我告诉你,你少编排人了!你要是觉得自己太闲就去找点事儿做,别来指着别人家的孩子胡说八道!我家孩子好着呢!他是最好的孩子!”
说完, 她转过身去, 死死抱住还在喊妈妈的杜诚,眼中哗哗落下泪来:“别怕, 别怕,妈妈在这里,诚诚别怕……”
杜诚埋在她的怀里,开始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的举动,一部分人眼中充满了疑惑,还有一部分人已经开始挂上了满满的同情。
那婆婆被骂了之后原本是有点尴尬的,但在看到杜母和杜诚的举动后,她也堆起了同情的目光。
杜诚一个大小伙子都变成这样了,杜母还说自家孩子没事儿,这不是掩耳盗铃吗?跟这样的母亲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婆婆叹口气转身走了。
杜母抱着杜诚,母子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看上去好不可怜,他们似乎没有带手帕,杜母一直用粗糙的右手去给儿子擦眼泪,还小声说:“诚诚别怕,妈妈在这里呢,诚诚不怕……”
杜诚就像个小孩子那样哼唧了一声,然后揪住杜母的衣袖:“妈妈陪着我,妈妈我怕。”
过长的刘海盖着他的眼睛,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很可怜,让人动容。
“妈妈陪着你,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你放心,妈妈会保护你的,妈妈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了,诚诚你放心,你现在安全了……”杜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慢慢说道。
见到此情此景,围观众人中不少上了年纪的女性也开始跟着叹气和摇头了。
夏青棠听到一个阿姨小声说:“好好一个儿子,刚回来有了工作,前途正好呢,一下子弄成这样了,怪可怜的……”
“是呀,确实可怜见的,想一想,杜诚也没有杀人放火,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唉……”
“弄成这样又傻又疯的,老杜家以后可怎么办呀?”
听到这里,夏青棠面色一凛,脑子里快速闪过了什么——这事儿不对!
不远处,一个中年妇人朝着杜诚母子走了过去,她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叠起来的卫生纸递给杜母:“用这个擦擦眼泪吧,再给孩子也擤擤鼻涕。”
杜母哭着接过那几张卫生纸,一脸感动道:“谢谢陈大姐,谢谢你,我们家诚诚真的是个好孩子……”
陈大姐刚想说点什么,谢瑾萱就突然开口道:“孩子?一个二十好几的孩子?一个造谣清白女同志被侮辱的孩子?一个看上了同学的妻子、但求而不得所以发疯的孩子?我年轻,还没有生孩子,但我做过孩子,我是孩子的时候反正不这样。诸位大姐、婶婶、婆婆都是有孩子的人,不知道你们家的好孩子是不是跟这个杜诚一样好呢?”
围观群众原本已经被杜诚母子俩带入那种可怜又可悲的气氛中去了,一个个正在发散同情心,冷不丁听到谢瑾萱的话,宛如当头棒喝,一群人当时就清醒了过来。
陈大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立刻说:“小谢这话才是对的,我们家的孩子可是本分老实人,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恶心人的事儿。”
“就是,谁家的孩子要是像杜诚一样,那还不如没这个孩子呢!”
“哟,杜诚都二十四了吧?还是孩子啊?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老大都五岁了!”
“真是的,自己做了坏事儿被教训了,现在丢了工作没脸见人,在这装什么可怜呢?不都是自作自受吗?”
“这老杜家的还挺能装的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杜诚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明明是活该好吗!”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样的父母能养出什么好孩子啊?我看他们老杜家都是这样的货色!还跟这儿夸好孩子呢,我呸!”
“就是,真不要脸,还敢哭?哭什么哭?现在知道哭,当初怎么不知道做个好人啊?”
……
婶婶婆婆们同情心上来的时候很一致,同情心下去的时候更加一致,不少人更是觉得自己的善良被杜母利用了,所以骂起来毫不留情!
夏青棠看了谢瑾萱一眼,轻轻拉住他的手。
谢瑾萱转头看向她,然后凑过去在她耳边说:“要不要装个样子,树立一下宽容大度、高洁伟岸的形象?杜诚他们都能在这里演戏,咱们也可以。而且,落水狗不能打得太厉害了,杜诚这东西又阴,得防一手。”
夏青棠立刻领悟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她轻轻一点头,便拉着谢瑾萱的手上前一步,走到了陈大姐的身边。
杜诚母子两个这会儿也不敢哭不敢演了,他们俩抱在一起,脑袋一个比一个更低,想跑又不敢跑,而且他们俩是被众人松松围起来的,这个时候要是强行跑出去,说不定会被人揪住揍一顿。
“诸位同志,可以听我说一句吗?”夏青棠朗声开了口。
陈大姐看了她一眼,赶紧说:“小夏啊,你看看这个坏人,你说他是不是真的疯了?还是在装傻啊?”
夏青棠说:“不管是真的傻,还是装傻,大家都给杜诚同志一次机会吧。他确实做错了事,但也接受了惩罚。既然犯法的人可以改过自新,杜诚同志也应该有这样一个机会。请大家一起来做个见证,一起给杜同志一个机会,看看他是否能够重新做人。他虽然不是孩子了,但他也才二十四岁呀,这样年轻的一个生命,就算前面做过坏事,就算前面犯过法,也可以用剩下的人生去做好事,去做个好人,弥补他之前的过错。我作为之前的受害者,我愿意带头给他一个改正自己的机会,不知道诸位同志愿不愿意相信他,一起监督他重新做人!”
这话说得不算太官方,而且因为她声音动听,加上感情真挚,所以众人听了都挺受触动的。
之前的婆婆第一个说道:“小夏真是个好孩子,她是被杜诚冤枉过的人,现在却愿意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我觉得,杜诚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也还年轻,就这样一棍子打死也不是个好事儿,不如大家一起监督他,最好能请个领导给他上上思想教育课,让他好好学习做人做事的道理,以后真的做个好人。”
“这话有道理呢,光是在里面关个几天,不接受思想教育,我觉得也不行。”
“唐阿姨,你老伴儿退休前就是做思想工作的,现在退休了没事儿做,杜诚现在也没有工作,不如就让杜诚去你老伴儿那边上课,好好接受教育,也好好接受我们整个大院儿的监督!以后,他要是重新做人,那一切好说。要是不好好改正,那就老杜夫妻俩都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同意!”
“我也同意!这法子不错!”
“这个好!监督杜诚重新做人!”
“还要监督老杜一家,别再弄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了!”
……
赞同声此起彼伏,抱在一起的杜诚母子俩继续颤抖了起来,可见这一次才是真的感觉到害怕了。
以后全家人都接受大院儿众人的监督,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再说什么样才算改过自新了呢?这种事是怎么衡量的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夏青棠紧盯着不远处的杜诚,果然看见他的左手在衣服的掩饰下轻轻拧了他母亲一下。
杜母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抱着儿子抬起头来,她咬牙道:“我们……我们没有装,我儿子是真的被吓到了……”
有人嗤笑了一声,大声道:“你儿子被吓到又怎么样?自作自受你听不懂啊?”
杜母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子转得飞快,她立刻说:“我的意思是,我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愿意给我儿子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谢谢大家!我……我跟老杜两个人都会帮助杜诚做个好人的,请大家相信我们,谢谢大家……还请大家帮帮忙,我能力有限,你们家里有好孩子的,能帮帮我吗?”
她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将夏青棠和谢瑾萱掐死,但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出来演戏说假话。
几个热心肠的婶婶、婆婆立刻站了出来,七嘴八舌地给杜母出主意,告诉她怎么样才能教好孩子。
杜母气得快要发疯了,但还是只能忍住怒气站在那儿把众人给的意见全都听完。
大家遇上这种事都特别热心,一个两个都争着抢着帮杜母出主意。
好不容易所有人的意见都听完了,杜母终于可以带着杜诚往外走的时候,却发现夏青棠和谢瑾萱已经不见了。
她气得直跺脚,杜诚拉了她一下,示意她继续往外走。
那婆婆问道:“老杜家的,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杜诚身上长疹子了,弄了药膏给他涂也不管用,现在都长到脸上了,好说歹说,他才愿意跟我出门,去医院看看。”杜母这次说的应该是真话,看杜诚的满脸包也知道。
婆婆说:“那你们赶快去吧,这会儿去医生都下班了,只能去急诊看看了。”
“没事儿,只要能看到医生就行。谢谢你们,谢谢……”
母子两个便手拉手,慢吞吞磨蹭到了大院儿外面。
他们出了大院儿就往医院那边走,一直走到一个偏僻的路段,杜母才咬牙切齿道:“那谢瑾萱真不是个东西!我们好不容易让大家有了同情心,结果一下子就被他们夫妻俩搅了局!”
杜诚站直了身体,冷漠道:“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我都说了谢瑾萱不是个好人,而且鬼点子特别多,我让你避开他们俩去做戏,你今天非要当着他们的面来整这一套,这怪谁呢?”
“怪谁?怪你啊!你要是不去得罪了姓谢的,你会丢了工作?我们家会变成这样?我想这个主意还不是为你好?你还真能在家里躲一辈子?我告诉你,你二十好几的人了,我跟你爸爸不可能养你一辈子!你之前又不愿意出门,今天为了看病才把你弄出来,我不趁着今天去演戏,那什么时候才有下一次机会?”
“反正你今天失败了,还害得我处境更艰难了。我告诉你,我会赖在家里不走的,你也别折腾别的了,我在家里待着挺好的,有吃有喝不用上班,多快活。你还有其他孩子呢,好好鼓励他们,等他们工作了,你们就出头了。”杜诚甚至笑了一下。
杜母气得一巴掌拍在杜诚的脑袋上:“那是老娘的家,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赶出去!”
角落里,谢瑾萱跟冷锋突然走了出来。
“所以今天这件事,是杜诚你母亲的主意,不是你的主意?”谢瑾萱突然冷冷发问。
杜母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摔倒在地上,还是揪着杜诚的衣服才勉强站稳的。
杜诚也挺意外的,但他太长时间没有出门了,反应能力下降了很多,等谢瑾萱都说完半句话了,他才算真的反应过来。
“是我妈的主意,怎么了?”
“不怎么,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受到教训。”谢瑾萱加重了教训两个字。
杜诚的眼前忍不住浮现出之前的一些不堪记忆,他看着谢瑾萱,腿抖得有些站不住了。
“你还想怎么样?还没教训够吗?现在居然还跟踪我们?”杜诚小声说道,可以听得出来,他的声音貌似平静,但最后一句话的发音却在轻轻发抖。
这是生理性的恐惧,控制不住的。
旁人他是不怕的,但谢瑾萱……他很怕他。
打从那里面出来后,他就开始畏惧谢瑾萱了。
因为他终于知道了谢瑾萱看似温和,但其实是整个谢家最狠的一个人,他让人在里面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寻常人就是想象都想不出来……这叫人如何不害怕?
对付这样的人,除非真的豁出去跟他你死我活,要不然,赢的那个人一定会是谢瑾萱。
甚至,就算真的跟他拼命,自己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因为对方是受过训练的,而他只种过地。
杜诚回家后,从一开始的痛苦、暴怒、仇恨、屈辱中慢慢平静下来,直到可以冷静思考的时候,他放弃了一切报复的想法,只是他母亲还想帮他挽回形象。
他对此不置可否,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太久没出门、没晒太阳,所以他的身体变差了,身上长了很多红包,到今天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才跟着母亲出了门,母亲一出来就想演戏,他也没反对,干脆跟着做,结果还是被谢瑾萱一句话就给击破了。
对着这样的人,他除了放弃还能做点什么呢?
谢瑾萱看着杜诚那双透着恐惧的眼睛,道:“我们没有跟踪你,只是碰巧路过。”
杜诚叹口气:“我跟你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是我妈让我做的,我本人一开始是反对的,但因为实在无事可做,所以才同意跟她一起凑个热闹的。”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谢瑾萱淡淡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出我没有疯也没有傻的?”
“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谢瑾萱说:“我知道你食欲不错,每天吃得不算少,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出家门,坐在外头看天空。”
杜诚浑身一抖,接着就苦笑起来:“你……你还在监视我吗?”
“没有,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每天晚上都在家里好好睡觉,我说的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我们大院儿这么多人,你知道的,总有人夜里无聊睡不着,走出门的时候会看见你的。”谢瑾萱轻描淡写地说道。
听到这里,杜诚仿佛看见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看着温文尔雅、面带微笑的谢瑾萱,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这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了,谢瑾萱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马,就能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而他的母亲还可笑地认为可以帮他挽回形象?这怎么改?他哪里有机会?
一股绝望从脚板底蹿上了脑门,杜诚在里头被那样的时候都没想过去死,但在这个瞬间,他却冒出了想要轻生的念头。
杜母傻愣在那里,张大了嘴巴不说话。
“谢瑾萱……是要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吗?”杜诚从颤抖的牙缝中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谢瑾萱平静道:“我从未这样想过,也没有想过赶尽杀绝。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个人,不要再想那些歪门邪道,你是死是活,对我并没有一点影响。”
“我工作都没有了,我还能怎么活着?”
“怎么活着?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那么多人从乡下偷跑回来,他们是怎么活的,你就怎么活呀。你家里,还没有揭不开锅的地步吧?现在有些地方开始在收临时工,你要是想活,自然能找到办法活下去,你不想活,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谢瑾萱说完,就冲冷锋点点头,跟他一起离开了。
杜诚站在那儿,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他母亲推了他一下:“杜诚,这个姓谢的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
“他没什么意思,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你听不懂人话吗?他都说了不要再搞歪门邪道,你也别想了,你就好好养着我这个废物吧!”说完,杜诚就丢下他的母亲,一个人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
“杜诚?杜诚?”杜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追了上去,“他刚才说有些地方在收临时工,这要是真的,你也去上班呀!管是做什么的,你二十几岁的人了,不能在家里吃闲饭!”
杜诚始终不说话,只是幽魂一般朝着医院走。
谢瑾萱跟冷锋回到了大院儿,一直没说话的冷锋突然道:“你会不会有些后悔?”
“什么?后悔什么?”谢瑾萱没听懂。
冷锋说:“后悔跟夏青棠结婚。”
“后悔跟青棠结婚?这怎么可能?跟她结婚,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谢瑾萱提到夏青棠,眼中立刻迸发出热烈的神采。
冷锋看他一眼,微微有些迷茫:“可是她那样的女性,今后一定会有层出不穷的男人看上他。现在的杜诚,你能轻松解决掉,将来碰到你解决不了的人,又要怎么办?”
“原来你在为我担心这些事啊,怪不得你一直不太喜欢青棠呢。”谢瑾萱说。
他之前就觉得冷锋似乎在针对夏青棠,但兄弟没有明说,他也不好问,现在倒是确定了。
冷锋说:“也没有不喜欢她,我又不认识她,谈何喜好?我只是觉得她会给你惹来很多麻烦,所以不赞同你跟她在一起。你这么好的人,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人。”
谢瑾萱说:“其实你想的问题我也考虑过,我自己的解决方案是,我爷爷还在位的时候,可以借助爷爷的力量,我爷爷退休了,就靠我自己。我会往上爬,爬到一定的高度,就没人敢再说什么做什么了。另外,我跟青棠结婚这么久了,没几个人真的做了什么。背地里喜欢她的男性肯定不少,但大部分人是有廉耻的,不会对别人的妻子做什么。再说了,大家都很忙,很多人饭都吃不饱,哪里有心情去横刀夺爱?青棠自己也是个非常有分寸有头脑的人,这么多年来,她单身的时候都可以躲掉来自男人的麻烦,现在结了婚,她就更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了。你也不要小看了她,她不愿意的事情,没有人能逼她做。”
冷锋不说话,但满脸都是不相信。
谢瑾萱继续说:“我没有盲目吹嘘她,关于杜诚的事情,向前跟你说了多少?”
“只说了这样一件事,不清楚具体。”
“那我跟你说说具体吧……”谢瑾萱慢慢说完,又道:“你看,杜诚其实是青棠自己解决的,她是个有头脑有胆量的人。至于杜诚后来的那些事儿,是我气不过,也为了给他一个教训,所以找人去做的。当然了,这些事你肯定看出来了,要不然,你也不会跟我一起追出去。”
冷锋说:“我不赞成你对杜诚做的事情。”
“我知道,但就算当时你在大院儿,你当面跟我说了不赞成,我也还是会那么做。”
冷锋点点头:“你比向前主意大多了,不是我能劝得住的。”
“也不用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于青棠,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你想象中的那些麻烦,或许会出现,但她加上我,一定可以顺利解决。”谢瑾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要是不放心,你就退伍回来,留在大院儿,不就可以盯着我们了?”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盯着你们?”冷锋的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我始终还是不赞成你娶一个相貌过于扎眼的女性,但你们已经结婚了,感情也不错,我总不能让你们离婚。就先这样吧,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我不像向前,我能守口如瓶,也能帮上忙。”
“放心,我要是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你想跑都跑不掉的。”刚好走了路口,谢瑾萱就说:“那我先回家了,谢谢你陪我出去了一趟。”
冷锋摆摆手,转个弯也回去了。
谢瑾萱回到家里,夏青棠正在厨房做晚饭。
今天家里没什么食材了,加上她很想早点睡觉,所以随便泡了一点儿木耳,准备做一个凉拌菜,然后做一锅面疙瘩汤,吃饱了就去洗澡睡觉。
见谢瑾萱回来,夏青棠就关上厨房的窗户,然后才小声问道:“怎么样?”
“杜诚确实生病了,应该是长时间不晒太阳体质变差了,所以要去医院看病。至于刚才的事,是他母亲的主意。毕竟他们家除了杜诚还有其他孩子,要是杜诚一直被人指指点点,其他孩子也会抬不起头来。我看得出来,杜诚自己是没什么想法了,他也很怕我。”
“这样啊,那你的目的是达到了。”夏青棠道。
“目前是达到了,但也不能痛打落水狗,还是要给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以免逼得太狠,他反而做出极端的事情来。我刚才跟他透露了一个消息,告诉他很多地方正在招临时工。他要是愿意去做,也是一条活路。”
临时工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是什么好职业,但好在过不了太久,路上就会出现做小买卖的人,真想活下去,上班就不是唯一的道路了。
夏青棠说:“看他那样子也知道他不会寻死的,说不定下个礼拜就去找地方做临时工了。再说大院儿还要拉他去上什么思想教育课呢,只待在家里怎么行?”
夏青棠倒是没有说错,大院儿里的婶婶婆婆都特别积极,她们礼拜天早上就去了杜家,把杜母和杜诚一起叫出来,然后送到退休老领导的家里接受思想教育去了。
夏青棠礼拜天上午一直在补眠,所以没赶上那会儿的围观,但下午去了奶奶家,听六婶说,杜诚跟母亲倒是挺老实的,老领导教什么他就听什么,态度非常端正,这让婶婶婆婆们特别开心,打算之后隔一天就催促他去上一次课。
奶奶说:“上课是对的,走错了路的年轻人,应该让他们接受教育,从根本上改变观点,这样才能学好,重新做人。”
谢成业说:“杜诚?重新做人?我看那孩子顶多装一下样子,学好是不会学好的。”
“这怎么看出来的?你跟杜诚很熟?”谢母随口问道。
谢成业说:“我跟杜诚不熟,但他小学那会儿,有一段时间经常来我们家写作业。当时那一帮小孩子,得有六七个人,其他孩子都傻乎乎的,就他特别精。那种特别精的小孩子,长大以后,要么会是很聪明很能干的人,要么就会走捷径、走歪路。你看杜诚已经走上歪路了,工作也丢了,那他回不到正路上去了。那些大姐阿姨们再怎么热心肠,杜诚早晚也会继续犯错的。”
谢母说:“你以前就看出这么多问题来了,那个时候怎么不说出来啊?要是你早说杜诚那个小孩子不对劲,我就不会让他来我们家写作业了。”
“我本来是想说的,但想着当时孩子也多,瑾萱跟杜诚的关系也不是最好的,加上中学他们就不同学校了,人都分开了,就干脆没说了。”
谢瑾萱说:“爸爸看人还是准的,我也觉得杜诚以后会走上更大的歪路。”
“能怎么走歪路啊?”六婶一脸好奇,“我都想不到能做些什么?他会……杀……人?”
“那不可能,他没有那个胆子,看他的性格,以后会非法赚钱吧。”谢瑾萱说。
“赚钱,赚到了又有什么用?有钱没有票,都买不到东西的。我倒是存了不少钱,还不是放在那里。”六婶道。
奶奶笑着说:“你没听年轻人说啊?现在买东西要票,以后就不用了。”
“为什么以后就不用了?”六婶问道。
谢瑾萱说:“因为以后会生产很多,大家都能买到,就不用票了。”
“确实,那个什么洋牌子的汽水,都进来建工厂了。你爷爷说,以后洋牌子的工厂会越来越多的,会有好的生产设备、生产技术。我还担心呢,咱们的工厂今后还能行吗?”谢成业轻声道。
夏青棠在心里拼命点头,谢成业的担忧是非常正确的,再过十年,老厂子确实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大量工人下岗,之后工厂大变样子——她可是亲身经历过这些的。
所以她对工厂的工作没有安全感,就算今后她在工会做得最好,做到工会主席了也没有意义。
她会看准时机走出去,做出自己的一点小事业,然后多赚一点钱,带着谢瑾萱住上更好的商品房,过上更好的生活。
当然了,这些话她只跟谢瑾萱提过,在长辈面前就没有必要提及了。
谢成业说完那句话后,家里沉默了一会儿,谢母跟谢瑾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六婶是听不懂所以直接不说话,奶奶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但她却看向夏青棠,然后笑着说:“青棠,你是工厂的职工,你觉得会怎么样?”
“落后就会被淘汰,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工,我自己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夏青棠轻声说。
谢成业说:“青棠的意思,是认为将来工厂一定会面临危机?而工人们无能为力?”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在时代的洪流中,普通人对此确实无能为力,她就算重来了一次,也没有力挽狂澜、带着棉纺厂走向新时代的能力。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的重来挺浪费的,要是这样的机会给了二十年后的谢瑾萱,他一定能够做到很多事吧。
见夏青棠扭头看向自己,谢瑾萱便笑着说:“不用担心这些,就像你说的,普通人顾好自己就行了,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没错,就是你们喜欢思考那么多,我啊,年纪大了,能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再等小蕴考上大学以后有个好前程,我就什么都不想了。”谢母说:“对了,小蕴为什么不在家?他去哪儿了?”
六婶说:“他下午跟同学一起去图书馆了,好像要在那边学习,不过五点半就回来了。”
“家里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他学习的,还要跑出去,也不知道是真的学习还是在玩儿。”谢母叹息一声。
谢瑾萱说:“去图书馆能玩儿什么?就算是看小人书也是好事,妈你别太操心了。”
六婶看看时间,说:“我该去做饭了,今天除了老爷子,都在家里吃饭吧?”
“都在这里吃,我们家里没有菜了,回去只能吃挂面。”谢瑾萱如实说道。
“那青棠中午吃的什么啊?”奶奶立刻问道。
上午,谢瑾萱陪着奶奶和谢成业一起去医院探望了夏大明,他们去的时间不算太早,加上赵美珍不在,所以夏大明留他们在医院食堂吃了午饭,是夏青海出的钱和粮票。
两边聊得还算融洽,谢成业对夏青海也给出了表面功夫做得极好的称赞。
夏青棠说:“我睡到十一点才爬起来,见瑾萱还没回来,我就抱着饭盒去食堂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饿着自己的。”
“食堂又不好吃,晚上六婶做好吃的给你尝尝。”六婶笑着说:“你来给我帮忙?”
“好。”夏青棠放下茶杯,跟着六婶去了厨房。
因为家里人都在家的关系,所以晚饭吃得比较早,六点多一点就结束了晚饭。
谢成业吃完就出去找人下象棋了,谢母也去找朋友聊天,夏青棠陪着奶奶做了一会儿针线活。
谢瑾萱兄弟俩洗了碗从厨房走出来,谢瑾蕴期期艾艾凑到奶奶那边,道:“奶奶,现在还早,我能出去看个电影再回来吗?”
电影院离大院儿很近,现在出去看电影,回来也不会超过九点钟。
奶奶说:“现在出去看电影,会不会有点危险?你还是个小孩子呢,跟谁一起去看?”
“就跟我同学。”
奶奶还在犹豫,谢瑾萱说:“你要看什么电影?我跟你嫂子陪你们去吧,到里面我们不坐一起,各看各的,怎么样?”
“好呀!谢谢哥哥!”谢瑾蕴立刻往外跑,“哥哥,嫂子,快点儿啊!七点钟就有一场呢!”
夏青棠只好把针线活放下,跟着谢瑾萱兄弟俩出去了。
他们没骑自行车,等走到那头跟谢瑾蕴的两个同学碰上了,就一起往电影院那边走。
几个孩子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讨论着电影剧情。
夏青棠听着听着就说:“你们不是看过一遍了吗?怎么还要看?”
“没看够,还想看,我们手里都有零花钱,所以不要紧的,我们自己买票。”谢瑾蕴很得意地说道。
谢瑾萱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出钱请你们看的。”
到了电影院门口,发现这里非常热闹,不少年轻人都在门前的空地上坐着聊天,很多都是成双成对的,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谈恋爱的地方。
三个小少年看到有些过于亲密的年轻人,都不免红了脸,赶紧跟在谢瑾萱的后面,也不敢乱走。
夏青棠去年也来过这个电影院的,当时可没有这么多这个时间还在外面谈恋爱的年轻人,可见今年真的不太一样了。
谢瑾萱收了弟弟他们的钱,买了五张票走回来,道:“前面一场还没散场,我们要再等一会儿。青棠,你要不要喝汽水、吃瓜子?”
夏青棠摇摇头,刚要说话就听见售票口那边传来骂人的声音:“你他ma的找死啊?敢碰我的对象?”
谢瑾萱听见声音就把夏青棠搂在了怀里,同时示意弟弟他们捂住耳朵。
“谁碰你对象了?你对象丑得跟猪头一样,老子会看上她?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么丑的东西,只有你才碰得下去!”
听见这个声音,夏青棠和谢瑾萱立刻对视一眼。
对方立刻骂了一句很脏的方言,紧接着响起一个尖叫声,那人恶狠狠扑了过去。
“打人了!打人了!”
“老子揍死你!摸了我对象还敢骂她丑!猪头?老子叫你知道你才是个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