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松了一口气, 道:“原来是熟人,我说呢,你平时是那么谨慎的孩子, 怎么会一口气在路边买了这么多回来。”
“原来是熟人卖的,那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六婶也放下心来。
夏青棠说:“肯定没有问题的, 她哥哥是个很可靠的人, 卖东西也不会是一锤子买卖的。这么好吃的花生糕, 一定会有回头客的。要是大家都觉得好吃, 下个礼拜我再去他们家, 找他多买几包。”
奶奶好奇地说道:“被你夸成这样, 肯定是很好吃的。不过,小胡的哥哥怎么会在路边卖这个啊。他是……找不到工作吗?”
“是啊, 就是找不到工作,回城的这些知青, 大部分都没有着落呢, 现在哪有什么工作岗位啊,临时工都很难进去的, 大家都等着明年那个工厂招工。”夏青棠说:“我听市里的人说了,明年开春就会建好了,之后就可以大规模招工了。但还要等那么久,胡家大哥在家待着也无聊,还不如出来卖卖东西,也能赚点零花钱。”
六婶有些狐疑地说道:“一个男同志,真的会做点心啊?这东西真的好吃吗?”
“好吃的, 六婶, 奶奶,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我可不会骗人的。”夏青棠拍着胸脯做了保证。
奶奶跟六婶便一人拿了一小块送进嘴里,果然,两个人都瞬间瞪大了眼睛。
“还真是挺好吃的。”奶奶说着又拿起了一块。
六婶说:“何止是好吃啊,这味道,也太香了吧,这是怎么做的啊?”
“这种都是私人手艺的,不会告诉我们怎么做的,也不好意思去问人家,这都是赚钱的本事呢。”奶奶笑着说:“你要是喜欢吃,之后再让青棠去胡家买一点嘛,刚好也可以照顾一下人家的生意。”
“行,那下礼拜青棠再去买一点回来吃,我觉得这个很香。”六婶说:“要不要喊小蕴也下来吃两块?”
“我去喊,小蕴肯定也爱吃!”夏青棠就咚咚咚跑上楼,敲了敲谢瑾蕴的房门,“小蕴,我买了很好吃的花生糕回来,你要不要尝一尝?”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谢瑾蕴满脸都是笑:“当然要尝啊!”
夏青棠带着谢瑾蕴下了楼,见奶奶已经在动手泡茶了,便知道她是真的很爱吃这个花生糕。
他们四个人坐在那里,就着一壶新泡好的绿茶,很快就把一包花生糕吃干净了。
谢瑾蕴意犹未尽:“没了吗?不够吃……”
“还有一包,但是今天别吃了,留着明天吃吧。”奶奶说:“好吃的东西也不能一口气吃光了。”
夏青棠笑着说:“我包里还有两包,本来打算带一包明天上班的时候分给同事尝尝的,现在不分给他们了,我们自己吃吧。”
“别,你还是带去办公室吧。”奶奶说:“一会儿就该吃饭了,现在要是再吃一包花生糕,回头都吃不下来多少饭了。小六今天做香菇土豆焖饭呢,还放了猪油渣,很香的,咱们都忍一忍,等着吃饭吧。”
六婶说:“是呢,零嘴儿再好吃,也不能当饭吃的。对了,青棠你跟瑾萱今天要不要来这边吃饭?我今天买了很多土豆回来,所以做了一大锅焖饭,管够。”
夏青棠也挺想念六婶做的焖饭的,便说:“那我回去喊瑾萱过来吧,虽然他应该已经洗好菜了,但我们可以带过来炒。”
“那你快去喊他吧,过一会儿你爸爸妈妈回来了,我们就要开饭了。”奶奶笑着说。
“爷爷今天还是不回来吃晚饭啊。”
“是啊,老头子嘛,一天到晚都是那么忙的。不过他也快退休了,等退下来就好了,就有时间天天在家吃饭了。”奶奶笑着说。
“那我现在就回去啦。”夏青棠说完,就背着包出去了。
她骑车路过骆家门前的时候,一转头,刚巧看到垂头丧气坐在院子里抽烟的骆向前。
这段时间,骆向前一直没去找过谢瑾萱,夏青棠还以为他爱情甜蜜,空闲时间都拿去约会了,谁知道他居然变成了这幅颓丧的模样。
她停下自行车,凑到骆家院子门口,低声道:“老骆,我买了好吃的东西,你拿一包去呗。”
骆向前回过神来,他夹着香烟走到院子门口,有气无力道:“什么好吃的我都不想吃,我最近什么都吃不下。”
只见他胡子拉碴,形容萎靡,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跟平时那个阳光开朗的骆向前简直判若两人。
夏青棠吓了一跳:“老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骆向前摆摆手,苦笑了一下,道:“也没什么,别说了。”
“你这是……处对象出问题了吧?你跟小丁同志吵架了?”
骆向前没说话,又苦笑了一下。
夏青棠知道自己说中了,便道:“出什么事儿了,你们为什么吵架啊?不会是跟她妹妹有关系吧?”
骆向前一惊:“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那个丁如玉又去找你们麻烦了吧?”
“果然跟丁如玉有关,我就知道你跟丁同志肯定要吵架的。之前,我去找外语系系主任告了状,我们猜到丁如玉一定会回家跟他姐姐闹的。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你这模样,吵了多久了啊?”夏青棠问道。
“吵了很久了,他们家……要雨柔过来逼我,要是我不帮他们的忙,雨柔就一定会跟我分手。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分手,但也不知道还算不算处对象了。我去找过她好几次了,但她都不愿意跟我说话,只说要么答应帮他们,要么就立刻跟她结婚。但两件事我都做不到,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又不想就这么跟雨柔分手,所以我很难过……小夏,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啊?”骆向前用手抓了抓头发,原本就乱糟糟的发型变得更像鸡窝了。
夏青棠说:“他们家到底要你帮什么忙啊?帮丁如玉追求谢瑾萱?”
骆向前叹口气,道:“不止,雨柔父母要我帮丁如玉把瑾萱约出去,找一个僻静安全的地方,把瑾萱灌醉,然后让他酒后乱来……跟丁如玉做成真夫妻……她母亲说谢家那样的人家,是不敢赖账的,到时候他们只要闹起来,谢瑾萱就一定会跟你离婚,然后迎娶丁如玉。但我怎么可能帮他们做这样的事情呢?别说瑾萱是我最好的兄弟,就算瑾萱是个普通人,我也绝对不会干这种坏事啊!我奶奶一直说呢,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能干那个缺德事儿吗?”
夏青棠露出一副想笑又懒得笑的表情来,她说:“丁家人把你当成什么了?丁雨柔同志又把你当成什么了?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吗?她知道你跟瑾萱是好兄弟,她怎么能同意父母的想法,过来跟你提这样的要求啊?”
说到这里,夏青棠的眼中涌起了深深的同情,骆向前是很不错的男青年,性格好人品好工作好,可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遇不到好姑娘啊!
骆向前又是重重叹气,他低声说:“我也怀疑过这一点,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可是,她家里也在威胁她,如果她不来找我,家里就要她搬出去。她一个未婚姑娘,难道真的一个人搬出去住吗?”
“可是丁同志也二十几岁的人了,搬出家就搬出家呗,大不了自己找单位申请宿舍住嘛。那么多单身青年都住在宿舍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怎么人家能住,她就不能吗?再说了,你看看我那个朋友,晓霜一个人住了那么久,不也挺好的吗?”夏青棠不太理解丁雨柔在想什么。
骆向前可是条件非常好的对象,要是能好好抓住骆向前,还要那个娘家做什么?
虽然骆向前不打算这么快结婚,但他是个很负责的男人,他们俩只要相处到一定阶段,他是一定会跟丁雨柔结婚的,丁雨柔搬出来住也只是暂时的,哪怕找个亲戚家借住半年,其实也可以等到跟骆向前结婚了。
丁雨柔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连这些都想不开呢?
骆向前说:“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我觉得咱们这个岁数,搬出去一个人住也不算什么问题。你说她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父母,何苦还待在家里受气呢?可雨柔不同意,她……好像就是不肯离开娘家,她说搬出娘家只能因为一件事,就是她结婚的那天。可是,我们才处了这么短的时间,我自己都不确定应不应该跟她结婚,你说我怎么能答应她这个事儿呢?结婚是很重要的事情啊,不能太草率,或者是被这种事情逼迫着匆忙进行的事情。总之,我现在越想心里越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为她着想,现在就跟她结婚,然后她就可以心甘情愿地搬出来了……”
“那肯定不应该啊,你要是觉得还不到结婚的时候,那就是真的没到结婚的时候。结婚确实是大事,应该按照你自己的节奏走。不管对方说什么,不管对方催促什么,也不管遇到了什么紧急事儿,除非是怀上孩子了,不然,一定要到你很想很想跟她结婚的时候,你坚定不移要结这个婚的时候才去结婚。”夏青棠说:“结婚必须是非常坚定的,总之这是我自己的一点经验,如果这个婚你自己都在犹豫,那就一定不能结,结完之后一定会出问题的。”
“可是,我还是很舍不得雨柔的。现在她不愿意见我,要我一定要二选一。”骆向前看上去确实很苦恼。
夏青棠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低声道:“要不这样,你再去找她一次,明面上呢,让她跟父母说,你们俩已经分手了。但暗地里,你们可以偷偷处对象啊。这丁同志也不是傻瓜,你们俩都这么大的人了,平时总有自己的生活嘛,骗一骗家里人很简单的呀,没有必要事事都告诉家里的啊。”
骆向前一惊:“天哪,小夏,你怎么这么聪明!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想不到呀?对呀,我们装作已经分手的样子,私下里再偷偷交往不就行了吗?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平时在哪儿不能见面啊,根本就不用告诉家里人的!”
夏青棠笑着说:“对呀,既然你都想通了,明天你就去丁同志的单位找她,跟她说你们俩可以私下相处,这样她就不用担心被从娘家赶出来了。等到你们俩处到什么时候可以结婚了,到那个时候她再偷偷搬出来不就行了吗?甚至,结婚也可以偷偷结的,我当初就是瞒着家里结婚的呀。真想瞒着父母,那可是太简单了。”
骆向前高兴地直搓手:“你说得太对了!我还等什么呀?我现在就去找雨柔!”
“唉唉唉,你回来你回来!你看看你自己这副样子,胡子没刮,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这么憔悴……你这副样子过去找她,她会被吓到的。你呀,今天晚上好好收拾一下,洗个澡,洗个头,把胡子刮干净了,再好好睡个觉,明天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丁同志的面前,那样才有效果呢。”
骆向前嘿嘿直笑:“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赶紧去洗头洗澡,明天我准备好了就去见雨柔。哎,小夏你说,我要不要给她带点儿什么礼物?”
“可以啊,丁同志这种缺乏家庭关爱的人,收到礼物一定会很开心的。”夏青棠说:“你给她带一点贵的礼物吧,这样显得比较有诚意。”
“贵的礼物?像是什么?”
“我记得丁同志那块手表像是用了好些年的那种旧手表,她妹妹手腕上倒是有一块很漂亮的新手表,想来,丁同志家里在这种事情上都会薄待她,她也确实挺不容易的。你不如买一块新手表送给她,也是表达一下你的诚意,这样,比较容易挽回。”
骆向前说:“那我得找我爸爸,立刻给我弄一张手表票。小夏啊,这事儿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是遇到你,我在家里发愁呢!”
“不用谢,都是应该的。”夏青棠说:“你快去洗澡吧,我去喊瑾萱吃饭了。”
“好!”骆向前高高兴兴跑进屋子里去了,夏青棠笑了笑,赶紧骑车回家喊谢瑾萱去小洋楼吃饭。
他果然已经把晚上要吃的蔬菜摘好洗好了,夏青棠用小篮子装上干净的蔬菜,拉着谢瑾萱一起去了那边。
晚上,六婶把他们带过去的乌塌菜和黄豆芽炒熟了作为配菜,香菇土豆焖饭也特别好吃,每个人都吃了两大碗。
但饶是这样吃饱的情况下,大家还是把另外一包花生糕拆开来分着享用了。
谢母说:“这个花生糕太好吃了,怎么会做得这么香呢?”
六婶说:“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做的,不过老太太说这是人家的独门秘方,肯定不会告诉我们的。”
“那他还在卖的话,我们多买一点儿回来吃吧。”谢母说:“我也带一点儿去办公室给他们尝尝。”
夏青棠见大家都这么喜欢吃花生糕,第二天晚上下了班,干脆直接去了胡家,找胡彦辉一口气订了十包,第二天拿回家,把大半都放在了小洋楼。
谢瑾蕴也很喜欢吃这个花生糕,他还带了一些去学校,请他的好同学一起吃,结果他的同学也爱吃上了。
奶奶更是邀请隔壁邻居都尝了一些,一时之间,大家都来找夏青棠,争着要买胡彦辉做的花生糕。
夏青棠只能再去了一趟胡家,把大院儿里众人的需求说了一遍,然后说:“辉哥,这些人之后估计都是回头客,依我看,你这样打开市场后,不如以后就只接订单,要求是预付一部分订金,也可以稍微提高一下售价。因为想吃的人这么多,但你一个人做这些,产量是有限的,稍微提价,也可以删选出购买力最强以及最想吃这个的客人。”
胡彦辉说:“我在其他机关大院也有回头客了,不少人都私下多给钱让我优先卖给他们。我确实也在考虑这些,不如就实行提前预订吧。而且,我也可以给他们的预订排个队,毕竟我做出来的花生糕是有限制的。”
夏青棠立刻说:“那就先把我今天带过来的这些预订写一下吧,预订的钱我先替他们垫付。我来都来了,要是没有帮他们预订,回去了以后我也不好交代的。”
“好,你等等,我拿本子记下来。”胡彦辉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本全新的笔记本走出来,道:“以后就用这个本子记下客人的预订了,来,你先说,要多少。”
“今天吗?今天我要四十包。”夏青棠道。
胡燕妮在旁边瞪大了眼睛:“什么?四十包?青棠你这是帮多少人预订的啊?”
“也没多少人,就是几家人分一分而已。”夏青棠说:“你别觉得夸张,你哥哥做的花生糕在我们邻居间真的特别受欢迎。我原本还打算带去办公室给同事尝尝鲜的,但现在也不敢带了。就怕带过去了之后,买不到了。”
“这么厉害的……我完全没想到,哥哥做小买卖,还真的可以赚到钱。”胡燕妮微微有些咋舌。
事实上,之后的胡彦辉不光赚到钱了,而且赚到了不少钱。
因为预订的客人太多,所以他提高了花生糕的价格,这样也没有劝退那些喜欢吃的客人,反而大家还是一直来他这里订购。
虽然他赚不到粮票,但自从开始售卖这个花生糕,他也确实赚了一笔钱,有了钱,他也没闲着,找个时间就到黑市去换了一些粗粮回家,也算是帮补了家里。
因为赚的确实还不错,胡彦辉还花钱请妹妹和夏青棠去了开在家里的那种私人小饭馆,好好吃了一顿特色炒菜加汤面。
现在的私人小馆子生意比之前还要好,客人很多,络绎不绝,他们也跟胡彦辉一样,想来吃饭需要提前约好了,要是不提前约好,临时决定过去吃饭,那是不一定有座位的。
这对胡彦辉很有启发,他说:“看来做买卖确实是一条出路,就是不太稳定,而且赚不到粮票。大部分人家里的粮食总归是不够吃的,一直用高价去换粗粮肯定也不行,长时间吃粗粮人受不了。”
太穷的时候可以用土豆、红薯、芋头、山药去代替精米面,但吃久了烧心,人也更容易饿,吃再多也总觉得没吃饱似的,所以粮票是非常重要的。
胡燕妮说:“做买卖怎么算是一条出路呢?就算不管粮票的问题,也不可能一辈子干这个的。等哥哥你在工厂有了工作,到时候就不用再卖这个花生糕了。虽然你赚到了一点钱,但还是太辛苦了。”
夏青棠说:“别呀,为什么上班以后就不卖了?既然有这么多客人喜欢吃,之后就算上班了,也总有休息的时候啊。礼拜天在家里做一批出来,再高价卖给那些特别想吃的客人不就行了吗?钱还是要赚的,虽然说现在觉得钱没有粮票重要,可早晚有一天钱会变得更值钱的。多攒点钱,一定是有好处的。”
胡燕妮说:“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什么东西都是限量的,都要靠供应,要我说,钱也派不上什么用处的。大不了就是买买手表、自行车这些大件儿,可谁会天天买大件儿啊?我们寻常人活着,也就靠粮票、布票、肥皂票了。”
这话说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夏青棠一边笑一边说:“你的话没错,但我们不是已经开始跟外国做上买卖了吗?我听说啊,以后就可以从国外买粮食进来了。而且我们自己的粮食也在增加产量,不用太久……我看,再有个几年时间,粮食就不会这么紧张了。布匹的产量也会增加,甚至其他一切你能想到的都会变多,到那个时候,不需要凭票买卖了,钱就可以买到更多的东西了。你说,钱重不重要?”
“可我还是想象不出来,不要票去买东西是什么样子的,难道我想买一块手表,没有手表票也可以买了吗?”胡燕妮问道。
“对啊,只要手表越产越多,供应可以满足需求,还要什么票?谁想买直接去买呗。”
胡彦辉慢慢琢磨着夏青棠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觉得青棠说得很有道理,现在虽然看不出来,但再过些年,钱一定是很重要的。所以我赞同她说的,就算后面我上班了,这个花生糕我也会继续卖下去的。这东西做起来并不复杂,只不过有个独家秘方,而且辛苦一点罢了。再看看这样的家庭小饭馆,我还想着将来要是能开店了,我就靠这个独家秘方,也能开一家小铺子呢!”
他兴致勃勃,显然对未来有了积极的畅想。
胡燕妮很惊讶,她说:“哥哥,开铺子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吗?我的意思是……万一你要是因为开铺子丢了工作,那可怎么办呀?”
“没事儿的,我上班一定会好好上的,开铺子不一定非要我自己亲力亲为,我花钱雇些店员或者等妈妈退休了,让妈妈去店里待着也行,总之方法多着呢。而且,我说的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又不是现在,你就别担心了。你放心吧,我知道什么才是正经事儿,等明年工厂招工我一定会进去的。”
现在这年月没有个正经工作,确实不像话,而且也确实不牢靠,卖东西能赚到再多的钱,但没有粮票,一家子的生计无从着落,你始终就是个无业青年。
因此,每个人都必须得有一个正规单位,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要每个月拿到粮票了才能安心。
不过离工厂招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因此胡彦辉还是在家里安安心心的做他的花生糕。
他现在不需要到处去兜售了,只需要按照订单上的数量做好,之后,再挑一个固定的时间去外面的几个固定地点等着客人们上门来取货就行了。
这么一来,他不光生意很好,时间也变充裕了,可以每天在家里帮忙做家务,胡家人也很庆幸他提前从乡下回来了。
不过,因为他的生意太过红火,引起了家属区一些人的嫉妒和不满,有人偷偷跑去街道举报胡彦辉在做小买卖。
街道还真的派人过去询问查看,但这事儿现在没有明文规定不给做,胡彦辉也没有上级主管单位,就算他们想处理也处理不了,最后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但这事儿也让胡家人变得警惕了起来,经历过那些年代的胡父想了一个晚上,对胡彦辉提了一个要求,一旦进了工厂有了正规工作,就不许他再碰小买卖了。
胡彦辉也不想家里人跟着自己担惊受怕,只能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胡燕妮把这件事告诉了夏青棠,还说要是知道谁去举报的,她一定会去找那个人算账的。
夏青棠拍拍她的肩膀,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总有很多嫉妒心很强的人,自己不去奋斗,却见不得人家过得好。但既然有人会去举报,那说明现在还不是认真做买卖的时候。算了,反正这几年,粮票始终还是最重要的,等你哥哥招工去了工厂,就好好上班,其他的不想了。有了这段时间赚的钱,他之后要娶媳妇儿,要买三转一响,总归是足够了。”
谢晓霜惊讶极了:“什么?卖一个花生糕而已,居然这么赚钱的吗?居然能买得起三转一响啊。”
胡燕妮小声说:“我只偷偷告诉你们,我哥哥说要是继续这么卖下去,到他上班之前,别说买得起三转一响了,就算是洗衣机、电冰箱他都能买得起呢。而且之后招工的那个工厂不是电器厂吗?我哥哥说了,等职工有了优先购买资格,他就帮家里买上电器回来呢。”
谢晓霜瞪大了眼睛:“看来真是赚了不少钱,真是想不到,做个小买卖就能这样赚钱。”
夏青棠笑着说:“这才哪跟哪儿呢,我听家里人说了,上头有些消息说明年可能还会有什么政策kai放,到时候就会有那种专门用来赚钱的城市,去了那种地方,赚得才是大钱呢。”
夏青棠说的是经济特区,她记得很清楚,明年就会有一个专门的经济特区了。
上辈子,谢晓霜跟丈夫去的就是那个经济特区,只不过,这辈子谢晓霜的道路变得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碰到上辈子的那个丈夫。
如果碰不上了,她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愿不愿意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做生意。
谢晓霜若有所思地看着夏青棠,低声说:“要是真有那种地方,我倒是挺想过去的赚钱的。那边没人认识我,又有赚钱的机会,多好呀。”
胡燕妮立刻说:“晓霜,你现在就不想待在这里了吗?你最近过得不好吗?”
谢晓霜笑了一下,道:“最近过得挺好的,工作正常,也有好好吃饭睡觉,邻居们也都对我很客气,甚至家里也没给我压力了。毕竟我妈是蹲过局子的人了,现在左邻右舍不管是谁都不敢给我们家介绍对象了。要说轻松,我现在过得也确实挺轻松的。只是……我心里始终很难受,只要还待在食品厂,我就会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个禽兽做得一切。甚至,我还经常会在厂里碰到他们一家人,这件事……我实在没办法放下。现在过得越安稳越正常,我心里就越难熬。”
这话一出,胡燕妮和夏青棠两个人都沉默了。
确实,谢晓霜虽然保住了食品厂的工作,但这个工作就是她心里最大的伤痕,只要她在这个食品厂干一天活,她就永远不会忘记之前的那个事情。
夏青棠轻轻拍了拍谢晓霜的肩膀,沉声说:“咱们等等明年,要是那个什么能赚钱的城市真的出来了,我就帮你打听打听。要是有机会,我坐火车陪你一起过去看看,要是那边真的能去,也真的能靠自己赚钱,我支持你过去。”
谢晓霜笑着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低声说:“谢谢你,青棠,我真的特别感谢你。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能怎么办才好,要不是你,我大概早就活不下去了,都是靠着你我才能好好的生活到现在。你放心,不管我去了再远的地方,我都会回来看你们的。我虽然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我始终都会记挂你们。”
胡燕妮伸手抱住她:“你当然要回来看我们呀,你要是不回来看我,我就过去找你,你别指望可以甩开我的,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好朋友,跑不掉的!”
三个人笑成了一团,谢晓霜的神态看起来也好多了,她像是非常期待夏青棠说的那个之后能赚钱的城市。
夏青棠看着她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自己的心里也更期待明年的到来了。
很快就是十二月,今年的冬天虽然来得很晚,但却冷得很快,没多久就天寒地冻,人们减少了户外活动,夏青棠只要下了班就骑着自行车快速往家赶。
谢瑾萱在冬天到来之前就找人新做了一个煤球炉,专门安置在了客厅茶几边上,弄好通风管道后,整个屋子都可以靠这个煤球炉取暖了。
虽然因为煤球紧缺,屋内温度不会升得太高,但依旧比外面暖和多了,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开着卧室的门,好让客厅的暖意吹进卧室。
夏青棠一边想着自家温暖舒适的客厅,一边在呼呼的冷风中奋力地骑着自行车。
她戴着厚厚的棉手套,脸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毛线围巾,就算这样还觉得不够,又在围巾里面多加了一个布口罩。
布口罩是她自己做的,用的是比较柔软的布料,戴上了以后确实更加暖和,因此她又给谢瑾萱也做了一个,让他也戴在脸上用来保暖。
自从谢瑾萱开始戴着口罩骑车上学,省城大学也有不少人跟着模仿了起来。
夏青棠听管沉香说,谢瑾萱现在就是省城大学的风云人物,他不光长得英俊,而且成绩很好,入校后到现在不管哪一次的小测验,他都考了很不错的分数。
不光同学们喜欢他,老师也都很喜欢他,系里把他当成了尖子生在着重培养,虽然他才大一,但每个老师都能看出他的将来一片灿烂。
夏青棠吭哧吭哧骑到了一个路口,见路边有商店正在卖糖炒栗子,心里一动便骑了过去,打算买上一包带回去吃。
天冷了以后总是更容易饿,夏青棠比平时更喜欢吃零嘴了,晚上谢瑾萱学习太久,要是吃上几颗栗子也能填填肚子。
夏青棠称了一斤糖炒栗子,店员用油纸给她装好,她笑眯眯地接过来,把那热乎乎的一包小心翼翼装进包里,正准备离开,前面却传来了路人的尖叫声:“哎呀,这有人晕倒了!快来人呀!”
夏青棠离得很近,便推着自行车跟着人群顺便瞅了一眼。
地上确实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厚实的棉衣,头发略长,刘海耷拉下来盖住了眉眼,但夏青棠怎么都觉得那个晕倒的人看上去有点眼熟。
她便靠近了一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一拍脑门,她还真的认识这个人。
之前他们陪着姑姑全家人一起去爬山的时候,在山顶的凉亭遇见过这位许振华老师,他是省城大学考古系的老师,当时还问过谢瑾萱愿不愿意来学习考古呢。
之后一直没有再见过他,没想到今天却在路边偶遇他晕倒了。
围观群众很是热心,有人过去给许振华把脉,也有大娘蹲下去使劲掐他的人中,但也没什么作用。
“现在怎么办啊?掐人中都没用,看来是真出问题了呀!”
夏青棠说:“看样子挺严重的,要不……还是赶紧送到医院去吧。”
有人大声说:“你们有人认识这个人吗?现在送去医院,没钱医院也不收啊,要是知道工作单位倒是好一点儿,你们找找他的口袋,看看有没有什么单位的东西。”
“不用那么麻烦,送去医院以后,等他醒了,医生会问他要医药费的。”
“那你送他去吧,我不认识他,我身上也没带钱,万一医院问我要医药费怎么办?”
夏青棠只好说:“没事儿,我认识这个人,他是省城大学的老师,你们只要把他送到医院去,我可以去省城大学通知他的领导或同事。”
“哟,还是个老师啊,怎么就晕成这样了呢?”
“那行,你既然认识他,那……叫几个男同志过来,咱们弄个门板把这位老师抬到医院去!”一位热心的中年男同志大声喊道。
热心人还是很多的,很快就出来了几个力气大的男同志,旁边的店里也提供了一块空门板,他们把许振华放在门板上,抬到了离这里最近的一所医院。
夏青棠作为认识许振华的人,自然也骑车跟过去了。
送到急诊后,医院立刻把许振华弄去了急诊室,那位热心大叔跟了过去,夏青棠被人拉住了,要登记信息和交费用。
夏青棠的身上总会带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想到许振华是有正规单位的人,她便没什么犹豫,拿出十块钱先帮他垫付了医药费,然后跟急诊门口的大叔说了一声,她又骑上自行车,一口气蹬去了省城大学。
到了门卫室,夏青棠就赶紧说:“这位同志你好,你们学校考古系的许振华老师在路边晕倒了,现在被送到了前面的第二人民医院,正在急救室里边抢救呢。请你们赶紧去通知许老师的领导或者家里人,让他们赶紧去医院那边看看许老师吧。”
门卫吓了一跳,赶紧说:“行,我现在就去找考古系的人!”
其中一个大哥立刻推开门跑了出去,然后骑上停在旁边的一辆自行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夏青棠这才松了一口气,里面剩下的那位同志赶紧说:“谢谢你啊,这位小同志,你看你累成这样,赶快歇一下吧。”
夏青棠解开罩住脸的大围巾,摆摆手道:“不用谢,就是有件事吧,你得帮我跟许老师的家里人说一声。刚才在医院,我帮许老师垫付了十块钱的医药费,这个钱,请他们之后记得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