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身体出问题了？”想到这个，方唯又是一惊。
“不是……大家都没事。”
方唯舒了一口气，“那你怎么了？”她用力拉开他的手试图转身看他的表情。
“别动。”他的手横在她的锁骨上，再次将她的肩膀箍住。
“到底出了什么事？”方唯有点生气，他现在到底在闹什么脾气？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你该不会是婚前恐惧吧？”
“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真是太让人着急了！她抓住他的手臂：“凌云飞，你再这样，我要出招了！”这个被锁住的姿势，方唯是有技巧和信心将自己解放出来，因为云飞不会对她用力。
他从小到大都让着她，这种习惯简直刻进他的骨子里了。
方唯唯就只有对他才这么凶！云飞无奈地说：“我现在还没有办法面对你。你就这样让我抱一下。”
“……”沉默了一分钟，估摸着他慢慢冷静了一些，方唯忍不住出声，“既然不是十万火急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介不介意我先去洗漱一下？”
唉，明明是这么伤感的气氛，被她这么一讲，就让人哭笑不得了。云飞郁闷地：“你能不能好好配合一下？我现在心情很差的！”
“我现在也很难受，牙未刷脸未洗头也没梳，你也理解一下？”
云飞终于放开她。鉴于他说暂时还无法面对她，方唯很识趣地没有回头，只向后挥挥手说：“你冷静一下，等我十分钟。”
十分钟后，她果然整理好，换了一套运动服出来。
“说吧。”她给云飞倒了一杯热水，坐到他的对面，“出了什么事？”
“……”他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双手捂脸，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隔了一阵，他才艰难地说：“那天晚上……我和韩晓岚，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唯立刻变了脸色，万万没有想到他想说的是这件事！这句话，瞬间将她拉回那场不堪的回忆里……
事实上云飞的公寓很小，开放式的设计一眼就望到底。
那天她打开门，房间一片凌乱。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凌乱一路蔓延到**的女人身上，她侧身躺着，手放在被子外面。一整片光洁的肩膀和半露的酥胸以及地上散落的衣物鞋子，还有浴室传来的云飞洗澡的声音，无一不在无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一场**到底有多迫切！她几乎颤抖着将东西放到门边，却又瞥见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托运标签，赫然写着一个熟悉得令人颤抖的名字：韩晓岚。
她逃也似地关上门走了，出电梯的时候她的高跟鞋卡进电梯缝扭了一下脚，脚踝迅速红肿，无法继续穿着高跟鞋走路。她突然意识到，这双鞋子从穿上的那一刻开始就很勉强，一直在打脚……
“唯唯，你相信我吗？”
方唯已记不清当时决定脱掉鞋子那一刻的心情。这些年，当天的情景她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回想。此时此刻，回忆掠过，她仍然觉得身体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但当她震惊地抬头看云飞那痛苦的神情，她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更希望他能快乐的。
但这个事实太令人震撼，即便是方唯也难以立刻给出得体的反应。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她终于回过神来，克制地说：“嗯，我相信的。”
“真的？”
“嗯。真的。”方唯认真地回答：“31 岁的方唯可以相信，此刻的凌云飞实在没有必要再欺骗我。但是 25 岁的方唯，其实是做不到的。”
“……因为 27 岁的凌云飞，处理得很不成熟……”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刻他甚至都不能说自己是无辜的，云飞痛苦地：“方唯，我太难过了。我们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很少这样直接叫她的名字，总是亲切欢快地叫着方唯唯方唯唯。方唯几乎能够感同身受他那种痛心，她深呼吸了几下，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安慰他说：“现在也并没什么不好。真的。”
“其实我和韩晓岚分手之后以及后来一直都没有联系过。那晚她喝醉了，突然上门来，她当时都要结婚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非常疯狂……我从未见过她那个样子……但我们确实没发生什么，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是一心一意等着你到我身边来。”
“嗯。”其实到了今天，5 年前的事情，早就尘埃落定。往事翻篇，但她看他的表情，大概解释清楚对彼此仍然是有意义的。起码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云飞马上要结婚了，这件事不应成为负担，她不希望也不允许两人守护多年的关系有任何芥蒂。
“如果我当晚留她一个人，我担心她会自残。无论基于道德还是法律义务，我都没有办法离开。”
方唯点点头，以云飞善良的品格，这种情况下不管不顾地离开一个疯狂状态的女人，他确实做不到，何况韩晓岚还是他付出过真心的初恋。
“但我又难以向你启齿去解释这个状况……早上我洗澡出来她已经离开了，但我洗澡只因为十分不喜欢衣服沾染了酒味，没有别的原因。之后我们再没联系过，她对那晚的行为也没有任何解释，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所以，我以为让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不让她影响我们的关系，是最好的方式。”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其实今天不刻意回想的话，我亦已忘记了。”
“嗯。”
“我不知道你去过公寓。如果我知道，我发誓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跟你解释，求你原谅……”
“云飞。”方唯轻轻地说：“那个时候的我，只会相信我看到的。”
“你明明心里介意，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
“一路过来，我真的想不明白，方唯唯，以我们的关系，难道我不值得一个解释的机会？”
“因为我不够爱你。”方唯转开脸，声音发紧，她艰难地：“对不起云飞。这件事我也有错，所以你无须责怪自己。”她伸手将本来倒给他的热水拿过来喝了几口，努力平静了一下思绪，虽然她颤抖的手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仍然处在震惊中。“我更爱我自己，我不想再在爱情里受到任何伤害。”
“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你？”
她不能告诉他，事实上从他选择韩晓岚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尝到了爱情的伤。她深呼吸了一下：“我不能够去质问你，因为我已没有办法相信你。但我一样无法当这件事没有发生。所以我很不成熟又非常自私地，逃走了。”
“这些年，我能够如此坦**地留在你身边等你，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难道几年的时光，也不足以能令你相信我？或者是，你竟然如此不了解我？！”
“是的，我确实又动摇了。”她垂头看杯子里的水蒸气微弱但源源不断地飘起，心里也是戚戚焉：“但我心里很一直怀疑，我们是不是合适的？大学的时候，你选择了跟我完全不一样的韩晓岚，我不知道你后来想要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们志同道合还是因为长辈们的期望。”
“……在感情上，你对我连这点的信任都没有吗？我当时那么爱你，你没有感觉的吗？”云飞双拳紧握，红着眼继续问。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方唯自嘲地笑了一下，“但我觉得，以上的两种，可能都不是？至少不算是纯粹的爱情。”她又低头喝了一小口水，“其实妈妈介绍小悦给你的时候问过我的。我说好啊，一看就是云飞会喜欢的类型。”她再次笑了一下：“看，我一直都这样了解你。”
“……所以你一直都在考验我？”云飞心灰意冷，松开拳头，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不是。我可能只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云飞，我不能否认我其实期待过的，但每当我以为你是真的爱我，你又会被完全不同的人吸引。”
“……”云飞再次抬起双手捂住了脸，“这才是妈妈们突然不再撮合我们，放任你单身的原因？她们以为我对韩晓岚余情未了，令你远走他乡？”
“她们是何等聪明敏感的老太太，何必让她们担心？”
“我太害怕失去你了。所以在你没有接受我之前，我都不敢让妈妈们知道。如果我当时更勇敢一点，起码妈妈们不会误以为我没有爱上你……”
“我也正是因为不想失去你。”
“……”
“但你要知道，我去上海并不完全因为你，我有自己的责任。”
“不管你能不能相信，遇到小悦之前，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小悦很好，温暖家庭条件下长大的孩子，努力开朗，心思单纯，对你崇拜又爱慕。她是你的良配。”
“方唯唯……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云飞哽咽地说：“你有时冷静理智得……简直残忍？”
“其实我们都下意识地选择了更稳固的关系。有时我觉得因为我们都不够爱对方，不能放弃自己的原则或者为对方做牺牲。但有时又觉得，我们也可能是因为太爱对方了，所以没办法冲动。”
“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还要问我吗？你的部分一直就非常清晰，和小悦结婚，生娃，白头到老。”
“……”就这样吗？真的就这样简单吗？现在他还能心安理得地获得方唯唯的祝福吗？
“那你说，你爱小悦吗，想和她结婚吗？你期待你们的宝宝吗？”
“……我当然是期待的……”云飞又说：“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你曾经……我们不会这样……”
“也许可能会更糟都未定。”方唯终于笑了一下，“如果我们老是吵架闹分手呢，或者结婚之后过不下去离婚呢？你让长辈们怎么办？”
“你怎会这样想！如果我们结婚，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想要离婚？”说到底，方唯唯还是不信任自己。
“那如果我出轨呢，你也可以忍受得了？”
“方唯唯！！”云飞警告地叫了一声，她真是越说越离谱！
“我只是告诉你，这都是有可能的。”
“……”
“云飞，我确定我们选择的是这段关系的最佳位置。我很高兴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真的。我也能看出你们都深爱对方，好好珍惜。”
“那你呢？”
“我也觉得很幸福。”
“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拍拖？”他愧疚地问。
“不是。我承认我曾经因为这件事，对爱情非常失望。”方唯知道此刻惟有坦率，云飞才能放下负担向前走，“但这几年我们都成长了，我亦早已不再纠结。我之所以没有拍拖，一方面是工作真的很忙，家庭责任也很重，一直广州上海两头跑，没办法安定下来。但更重要的，我对爱情没有渴望，实在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男人结婚，也可能因为没有遇到让我有这种冲动的男人。反正现在这样就很好，真的。”
“……方唯唯，我永远没有办法说服你的。”云飞哀怨地说。也是，如果他能说服她，他们就不会走成今天这个样子。但如果她如小悦那般听他的话，她就不是方唯唯了。
他们确实是，一直都没办法改变对方。也不愿意被对方改变。
“你不要说服我。你就说你和小悦的孩子，要不要我做干妈吧？等我老了老了，有人可以去给我签放弃治疗同意书。”
“方唯唯！”这次云飞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直接扔了过去，她实在太讨打！
好吧，她这样轻松坦诚地讲这件事，的确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
他和方唯，的确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人生也早已向前走了。如今纠结对错已无意义，得失冷暖唯有自知。
遗憾是人生的常态。
但人生的每一步，都不会白走。他感谢方唯让他成长，也很庆幸在他更成熟的时候遇到小悦。错过了方唯是难过的，但自己之所以第一时间要来和她解释，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结果，而是他和方唯都需要和这段往事和解，他亦不想因为他而令她对爱情失望。
尽管难以避免伤害，但爱情也并不总是那么让人失望。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他和方唯唯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世俗对男女感情的定义。不是爱情，超越友情，更胜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