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在露台上待太久。

上面的风实在是太大了, 吹得人脑袋发昏还睁不开眼。

以至于下来之后,叶囿鱼还有点儿间歇性昏沉。

这种昏沉一直持续到下午。

一觉醒来,叶囿鱼疲惫更甚, 每动一下, 身体都隐隐泛着酸疼。

后背凉得人发颤。

叶囿鱼下意识往背上摸,触及一片湿漉。虚汗不知不觉间浸湿了一大片衣襟。

他这才意识到, 他好像是被吹出了毛病。

宿舍里空无一人。

叶囿鱼抓紧扶手, 试探性地往下爬。

落地时,腿上蓦地一软,他连忙调转方向,顺势就跪倒在邬遇的床铺上。

“咔嗒”声落,宿舍门应声而开。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翻身坐在了床边。

老三走在最前面, 望过来时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古怪地上下打量了几眼:“你鬼鬼祟祟在我遇哥**干嘛?”

“我是摔……”叶囿鱼想解释, 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吓人。他清清嗓子, 试图再次开口:“我好像感冒了……”

短短几个字,吃力得跟漏风似的。

这一次, 饶是老三也说不出揶揄的话。

邬遇大步迈过来, 从衣柜里顺了一件外套。

叶囿鱼眼前一黑, 邬遇已然站定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就往外套里塞。

拉链刚好卡到领子顶端,轻易就把他的下半张脸遮了个严实。

穿完外套, 邬遇不由分说地扯过他的手:“我们去校医室。”

叶囿鱼被拉着走出了宿舍楼。

一路上,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诧异又古怪。

他有点不好意思, 轻轻扯了扯被邬遇攥在手里的袖子:“我没事的。”

说完, 没等邬遇反应, 他自己先闭上了嘴。

他这个声音, 听起来就不像没事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风剌他嗓子了……

邬遇眉头皱得更紧了。

叶囿鱼讪讪地低下头,余光瞥见他宽大到能塞进两只手的口袋。

灵光一现,他悄悄把手往前探,抓住邬遇的手就往口袋里扯。

口袋在一瞬间臌胀起来。

他心虚地环顾四周。

偶尔有打量的眼神,都被他裹得爹妈不认的样子给吸引住了。没人在意他和邬遇紧握的手。

叶囿鱼满意地把自己的手指塞进邬遇指缝里。

十指相扣的顺间,邬遇偏过头,注视他的目光带上了难以言喻的深意。

“柚柚……别招我。”

明明感冒的是自己,但邬遇的声音听起来不遑多让。

叶囿鱼心头一跳,手上不自觉地使力。

笼罩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像又深了一些。他没敢再乱动,乖乖跟在邬遇身侧。

医务室里,校医简单询问了症状,又给他测过体温。

有一点低烧。

提到挂水会好得快一些时,叶囿鱼蓦地坐直身体:“不、不用了……下午还有比赛!”

校医打趣睨过来:“就你这样还想去参加比赛?”

“不是我……”墙上的挂钟指向一点五十,他没敢看邬遇,飞快补了一句,“还是开药吧。”

好在直到走出校医室,邬遇都没有提及挂水的事情。

叶囿鱼暗自松了一大口气。

下午的签到在两点十分。

他们走到遮阳棚时,不少同学已经提前签完到走没影了。

叶囿鱼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下。

邬遇把手机往他手里一递:“我去装热水。没有密码,你自己玩一会儿。”

刚才出来得急,他的手机落在了**。

叶囿鱼点点头,兀自缩成了一小团。

邬遇的手机没设密码,他上次借用时就知道了。

屏保依然是绵延的雪山。

他随手划过雪山,猝不及防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阳光倾泻似的从窗外涌进来,昏暗一隅里,他枕着枕头睡得不省人事。

看背景,是在白涂家拍的,当时他刚度过**期……

思绪骤然被带回那天下午。

叶囿鱼呼吸一重,整张脸涨得通红。

不远处,白涂似乎是找准了他的位置,三两步就跑到他面前。

苏州月跟在白涂身后,腼腆地冲这边笑了笑。

“叶囿鱼!”白涂半个人压过桌子,“这是校草的手机?你的脸好红……难道是在手机里发现了什么?”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叶囿鱼大致也了解了白涂的性子。

表面上软软一个,相处久了才知道他有多咋呼。

活生生就是瓜田里走在最前面的那只猹。

叶囿鱼迅速熄屏,一脸无辜:“是邬遇的手机。但我这是感冒了。”

他一说话,白涂蓦地瞪圆了眼睛。

足足缓了十秒,白涂才说:“你不就是跟校草上了个露台吗?怎么吹成这样?”

叶囿鱼脑袋一卡,下意识反驳:“什么上露台……我没……”

白涂摆摆手,打断道:“我自己看见的。当时我赶着去加油来着,没喊你们。”

叶囿鱼一噎,彻底没了声音。

又红又蔫地缩在外套里。

白涂揶揄地推了他一下:“打起精神来,我可没欺负你啊!”

临走前他补了一句:“你那小恐龙杯子还挺好看。”

他的小恐龙明明放在班上。

叶囿鱼无精打采地撩了撩眼皮,示意他知道了。

下一秒,圆滚滚的小绿恐龙张开嘴巴,蓦地就出现在他面前。

邬遇回了一趟班。

不仅把自己的小恐龙带出来了,还带了他平时喝水用的保温杯。

这阵仗,就像要把自己养在这里。

叶囿鱼往领口里缩了缩:“一个下午而已……不用这么多水的。”

邬遇却像是没听见,俯下身就往他口袋里探。

叶囿鱼背脊蓦地一僵,还没来得及推拒,邬遇就主动拉开了距离,指腹间捏着他装药的小袋子。

邬遇轻巧地解开活结,拿出一包冲剂撕开倒进小恐龙里。

黄色颗粒遇热即化,瞬息就和水融为一体。

叶囿鱼贴上去嗅了嗅,隐隐闻到一股子甜味。

邬遇又把一次量的药分了出来。

叶囿鱼喝完冲剂,又灌进去一小包药,胃里顷刻就又鼓又涨。

操场周围,人群隐约有躁动的趋势。

福至心灵。

叶囿鱼收回视线,立刻乖巧地站起来:“要、要候场了。我跟你一起去!”

他说完,广播里就传来三千米和跳高的候场提示。

他怕邬遇要让他在这里坐一下午。

果然,邬遇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了句“只是预赛”。

叶囿鱼往旁边操场方向迈了两步,拧着眉没有接话,意思明显。

两人对峙片刻,邬遇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妥协道:“你带着保温杯去看台上坐着。”

邬遇说的是操场角落里的那个老式看台。

因为位置不佳,视野不好,即使提供了座位也没人坐。

唯一的优点大概是校方给它搭了个黄色的遮阳棚,还挺醒目的。

叶囿鱼本意是想混进人群里给邬遇加油。但他转念一想,三千米跑圈也是要经过看台的。

他衡量了两秒,抄起保温杯就往操场走:“快点!再晚要赶不上了!”

检录马上就要开始了。

叶囿鱼跟着邬遇走到指定区域外就被拦了下来。

他在外围蹦跶了几下,边朝邬遇挥手边往看台走。反正他裹得严实,少有人能认出他来。

由于参赛人数众多,每场比赛都按年段分成了三组。

即便这样,两校乌泱泱的人群凑在一起也显得很壮观。

叶囿鱼坐在看台第三排,越过人群,他一眼就看见了挺拔如松的邬遇。

本能地,他能感觉到邬遇也在看自己。

明知道这样很幼稚,但谁都没有先移开视线,直到检录开始。

按照顺序,高三排在最后。

叶囿鱼拧开保温杯,无所事事地灌了几口水。

“我在操场那头就看见你了。”

“叶学长。”

脚步声悄然逼近。

时隔大半个月,这个声音依旧令他感到反胃。

叶囿鱼侧过身体,防备地盯着两步开外的陆还寒。

陆还寒手腕上系着参赛标识。

对上叶囿鱼厌恶的神色,他堪堪停在两步开外,没再靠近:“虽然叶学长的确长在我审美点上,但我没有强人所难的癖好。”

说完,他随手一掷,掌心的东西在半空中勾勒出金色的弧度。

“这个对嗓子好。”

“另外……注意一下你们班长。”

是一小枚茶包。

叶囿鱼看了看臂弯里的茶包,又看了看陆还寒远走的背影,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枪声早在陆还寒靠近时就响过了。

陆还寒离开时,高一的运动员们恰好跑过看台。

为首的是个alpha学妹。

短暂地分心后,叶囿鱼重新看向陆还寒离开的方向,那边恰好是跳高场地。

跳高检录比三千米慢十分钟。

轮到陆还寒时,他早已做完了热身。这个高度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他不用费力就能跳过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的身体腾空起跳时,极强的压迫感悄无声息将他笼罩。

他身体一僵,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在了海绵垫上。

寒意如附骨之疽,轻而易举就将他击溃。短短一秒,他却像两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

“操。”他低骂道,“真是条疯狗。”

裁判觉察到不对,上前想要搀扶他,他先一步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我没事。”

这头,叶囿鱼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被最后的冲刺吸引。

六圈过半。

第一圈为首的那个学妹暗自发力,在最后半圈时赶超了前面两个同学,一举拿下第一。

顷刻间,欢呼呐喊声盖过整片场地。

叶囿鱼看得也有些热血。

他瞄了眼最后冲线的位置,心里忽然有了计较。

今天他这个身体状况,陪跑肯定是不可能了。但是等在终点还是可以的。

轮到高三时,周围的呼声不减反增。

广播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校草加油。”

楚声起的声音极易辨认。

背景音里,迹扬嗤笑道:“这都跑不赢,校草也该让位了。”

叶囿鱼的一颗心始终系在邬遇身上。

枪声响起时,邬遇以极快的速度从末尾反超到第一。

叶囿鱼的神经倏地绷直在一起。他揣起保温杯,挑了个紧挨着跑道外圈的位置站着。

第一圈时,他尽全力喊了声加油。

难听的声音几乎瞬间就和广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再开口。

也不敢用肢体动作让邬遇分心。

邬遇始终在第一和第二的位置胶着,跟在他身侧的是十二中的体育生。

六圈刚过,那个体育生发了狠地反超,短时间内拉开了一百米的距离。

叶囿鱼看得心惊,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一错不错地盯着跑道上两道迅疾的身影。

临近终点时,叶囿鱼难以自制地喊出了声:“哥哥加油!”

计时器按下的瞬间。

邬遇以细微的领先冲过终点线。

灼热的气息笼罩周身时,邬遇的喘息一声又一声地砸在耳边。

叶囿鱼被抱得发懵,下意识就伸手环在邬遇腰上。

“哥哥真厉害。”他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