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的流程, 叶囿鱼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耳边,嘈杂的议论声一阵接一阵地敲击着耳膜。却又像始终隔着一道屏障那样,听不真切。

叶囿鱼放空地盯着舞台上纷至的身影, 他忽然惊觉——

他好像没有任何目标。

过去二十六年里, 他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活着。

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关系亲密的挚友。

他和周遭的每个人都维持着最表面的关系, 大多数时候, 他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其实算不上惶恐。

但现在,他突然感到惶恐。

邬遇有他的方向和目标,未来会是光明的坦途……那自己呢?

自己和邬遇就像是两条永远不会有交点的平行线。

脑海里,邬遇专注到虔诚的眼神一闪而过。

心脏腾地就臌胀起来。

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胀得叶囿鱼发疼。他抬手触碰上胸腔, 掌心随之震动着。

或许……

是可以试一试的。

他不用试着和邬遇相交, 只需要永远和他比肩, 站在他身侧。

开学典礼一直持续到九点。

校领导和其他年段接连退场后,整个礼堂蓦地就空旷下来。

高三年段依旧坐在最前排, 但大家的心思却逐渐躁动, 不少学生缩在椅背下偷偷玩起了手机。

老三往群里发了一张截图。

“别说, 这一串实名看下来还挺唬人的。”

“等着,我这就去留一个。”

张岸瞄了眼截图内容,嗤笑道:“我早就留了, 最后一页打头那条就是我留的。”

叶囿鱼把截图内容反复看了几遍,心里暖成一团。

许翊发的那个帖子, 在白涂等人的带动下彻底被歪成了【YYY夸夸贴】。

班里不少平时交集不多的同学在里面留下了对他的看法。

表彰大会最终在掌声中落下帷幕。

十点刚过, 校园里的风刮得呼呼作响。

闷了一晚上, 这会儿好不容易解放了,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激动。

一路上,调笑声不绝于耳。

一众还算欢快的脚步中,叶囿鱼悄悄放慢了步调。

他私心想跟邬遇多说说话。

宿舍不像家里那样自由。

这三天里,他和邬遇最亲密的接触大概就是今天傍晚吃饭那会儿。

邬遇似乎是看透了他想法,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有条小路。”

昏暗无光的小巷道里,两人并排走着。

叶囿鱼好奇地四处张望。

邬遇说,这条小路穿过了旧校舍,直通旧食堂的后门。

先前围墙有个豁口,大家会偷偷从豁口那里取外卖。翻新后,豁口被填补起来,这条小路也就逐渐被遗忘了。

光影罕至的墙沿下,邬遇扣住了叶囿鱼的手腕。

腕上一重,叶囿鱼整个人被带了个踉跄,一头就扎进邬遇怀里。

他听见这人说:“柚柚今天不太开心。”

叶囿鱼耳廓微微泛了红。

其实算起年龄,邬遇应该叫他一声哥哥的。结果他每天跟在邬遇身后喊哥哥,现在还要邬遇主动来安慰他。

“也、也没有很不开心。”

他逃避似的把头埋得深了点儿,两只手却不太安分,悄悄在邬遇腰上环了个圈。

“哥哥……”叶囿鱼小声嗫喏着,“你能不能……”

叶囿鱼说得不快,每个字都透着撩拨。

邬遇按捺下心底的躁动,耐心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他说:“你能不能辅导我学习?”

一阵静默。

良久,邬遇才回过神:“辅导你学习?”

叶囿鱼点点头,脑袋在邬遇怀里蹭着,有点不大好意思。

他试探道:“大概——”

“先从年段五百名开始可以吗?”

这一次他排在年段一千名左右。

算算时间,高考就在半年后,他好像没有太多的时间能够消耗了……

“不用太快也没事的。”见邬遇没有说话,他有些着急,“我、我能跟你考进同一个市就行!”

同一个市。

邬遇在心里把这句话琢磨了两遍,心脏蓦地一紧。他低下头,看着叶囿鱼的眼神渐深。

“柚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话落的瞬间,叶囿鱼心下一凉,整颗心活像被拽着扔进冰桶里。

他试图劝服邬遇,话到嘴边却哑了声音。

邬遇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就摧毁了他建立起来的所有防线。

酸涩涌上心头,一点一点腐蚀着他的心脏。

鼻子也酸。

叶囿鱼慢慢松开手脱离邬遇的怀抱。

他脚下才向后撤出一点,下巴就被捏了个正着。

“那我或许要提前预支一点奖励了。”

“柚柚不介意吧?”

叶囿鱼一愣,邬遇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不同以往,这次的吻充满了侵略性,无尽索取中,唇齿都没能逃过他的掠夺。

羞赧促使叶囿鱼闭上了眼睛。

没有了视觉的辅助,其他感官好像同时被放大了无数倍。

风声里混杂着细微的水声,还杂糅进急促的呼吸声。

叶囿鱼被吻得喘不过气,眼眶蓦地就红了。

他推了推邬遇,想要制止,却又没有力气。最终只能软软地予取予求。

叶囿鱼也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

他再睁开眼时,看什么都雾蒙蒙的,邬遇的脸在藏匿在阴影中,隐约分辨出他幽深如潭的眼神。

邬遇伸出手,在他唇角拭了拭,偏重的力道疼得他瞬间就哭了出来。

“嘶——”

他倒吸了一口气,眼睛里的水雾尽数顺着脸颊滑落。

唇角的力道骤轻,邬遇似乎是叹了声气。怕惊扰他似的,那声音轻到转瞬即逝。

也许是脑袋缺氧太久,叶囿鱼被邬遇牵着,每一步都走得轻飘飘的。

邬遇偶尔会捏捏他的掌心。

走到校门口,叶囿鱼才发现他们的方向好像出现了偏差。

邬遇不是要带他回宿舍,而是要带他出校。

刚才的吻好像烙印在了脑海里。

联想到邬遇堪称强势的作为,叶囿鱼突然就紧张起来。

他连忙站定在原地,把邬遇往自己这边拽:“哥、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邬遇偏过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狭促。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邬遇故意放慢了语速:“柚柚以为我要带你去哪里?”

叶囿鱼的脸瞬间烧得通红。

他支吾了半天,眼看就要被邬遇带着走向校门口。他咬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说:“不能、不能去宾馆!”

他喊得急,声音在空旷无人的校园里显得格外突兀。

说完,他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

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抱着手臂就蹲在了原地。

邬遇笑出了声。

他弯腰在耍赖的人头上挼了一把:“带你去买奶茶。”

“不然你要怎么和老三张岸解释,我们这段时间在哪,又做了什么?”

邬遇凑近了些,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难道要直接说我们在黑暗中拥吻吗。”

在黑暗中拥吻。

叶囿鱼呼吸一滞。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快要烫冒烟了。

奶茶店里,邬遇说了些什么,点了些什么,他都不太清楚。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沾染了欲念的吻。

他只知道邬遇问他什么,他都一口应好。

前台小姐姐似乎看出了他状态不太对。

她盯着他的眼睛,特意重复问了一遍:“同学,三分糖的芋泥波波是要热饮吗?”

叶囿鱼被她锐利的眼神吓了一跳:“对、对的!热饮!”

两人又一问一答接了几句话。

确定他神志清晰后,小姐姐才松了口气似的低头打单。

叶囿鱼懵了好一会儿,走出奶茶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小姐姐好像是……误会了他和邬遇?

害羞之余,他又觉得有点想笑。

唇角才勾起一点,余光就瞥见邬遇打量的神色,他慌忙低下头试图遮掩。

“柚柚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迷。”邬遇似乎只是散漫地提一句,“是在回想那个吻吗?”

心里那点儿小心思被逐一戳破。

邬遇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叶囿鱼连忙堵他的话:“别、别说了!”

邬遇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掩藏好肆虐的欲望。

他得再耐心些。

宿舍楼下,邬遇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其实去买奶茶还有一个原因。”

“柚柚的嘴……”

“刚才有点儿肿。”

两人回到宿舍时,老三和张岸已经各自洗完了澡。

阳台上,吹风机正呼呼作响,张岸在吹头发。

叶囿鱼拎着奶茶快步走进宿舍,脸上隐约能看见染着一层薄红。

老三刚结束一局游戏,他几步凑上来:“哟——”

“我和张岸之前还聊着呢,怎么你们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叶囿鱼生怕老三再提点儿什么有的没的,他先发制人把奶茶塞进他手里。

“刚、刚好想喝奶茶了。”

“我先去洗澡!”

邬遇踏入寝室时,叶囿鱼先一步进了浴室。

温水打在身上那一刻,叶囿鱼的思绪也稍稍平缓下来。

入秋的夜带着冷凉,冷风从浴室的每个角落灌进来,他只匆匆洗漱了一下。

寝室里,邬遇好整以暇地坐在书桌前,手里还捏着一叠试卷。

见他出来,邬遇似笑非笑地睨过来:“还挺快。”

叶囿鱼愣了几秒,反应过来邬遇的意思后,脑袋嗡地炸开!

什、什么挺快!

他明明没、没有在浴室里做那种事!

老三听见动静,从**探出个脑袋:“还行吧,也就一杯奶茶的时间。”

叶囿鱼恨不能立刻再回浴室洗一次澡。

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邬遇,眼尾都恼得发红。

张岸只往下面瞄了一眼,立马把老三掰扯回来:“开了开了!老三你别分心!”

什么话题都敢往下接,真是嫌活得太自在了!

邬遇装作没看见那抹红,自然地转移话题:“既然洗完了,过来做错题。”

今天叶囿鱼说的话,他逐字逐句都刻在了心底。

往后,叶囿鱼或许会后悔。

但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