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科考的是数学。

开考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不少学生开始蠢蠢欲动。周遭窸窣声不断,甚至有学生隔空打起了哑谜。

讲台上,监考老师低头玩着手机,对班级里发生的一切并不在意。

叶囿鱼写完最后一道大题,广播里恰巧传来甜美的提示音——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请考生抓紧时间答卷。”

他松了口气,一边把试卷翻了个面儿。

之前的题目他都是掐着时间做的,遇到不会的就跳过。这会儿还有十五分钟,足够他把空题给填补完。

一连补上三道填空题,他的视线落在整张试卷的最后一个空题上。

那是选择题的最后一题。

应该是道函数题,但他没怎么看懂。

他盯着ABCD四个选项琢磨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拿出笔点在最顺眼的那个选项上,默念道:“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选C。

交卷铃响起的瞬间,叶囿鱼这列为首的同学率先吹起了口哨。

一时间,桌椅的碰撞声响彻教室。

大半场考试都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迹扬像是收到了信号,蓦地起身,偏过头说了句“有空约”,转眼就走没影了。

不等老师收卷,教室里已经空**一片,放眼还能看见几张飘落在地上的空白数学卷。

叶囿鱼合上笔盖的手一顿,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监考老师淡定地收起手机,顺势望过来:“最后那位同学,叶囿鱼是吧?”

他指了指最右边那排座位:“帮忙收一下高一的考卷。”

叶囿鱼收完考卷下楼,发现邬遇已经等在了楼梯口,身旁围凑着几个他们班的同学,其中就有小白兔。

小白兔叫白涂,信息素是春日里浅淡的嫩芽味儿。

因为是前后桌关系,白涂偶尔遇到复杂的问题,也会来请教邬遇。

叶囿鱼走近时,几人刚好对完答案结伴离开。只有白涂还站在原地,应该是有话要说。

看见他来,白涂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也变得纠结起来。

叶囿鱼脚步骤停,识趣地拐了个弯往楼道另一头走:“你们先聊。”

身后,白涂似乎有些着急:“三、三号是我生日,我想、想邀请你们来我家玩!”

“我家自己开了个农庄,虽然在山里,但吃住都很方便的……”

“可、可以吗?”

叶囿鱼转过身,白涂就跟在他身后半米的地方,这会儿正希冀地盯着他。

白涂真切的眼神不似作伪。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拿不准白涂的意思。

两人对视片刻,白涂先不好意思起来:“其、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猝不及防被塞了好人卡,叶囿鱼张了张嘴,半天只说出一句“谢谢”。

气氛蓦地微妙起来。

他们面对面站着,纷纷从对方脸上看见了难以言说的局促,两人的脸都有微微泛红的趋势。

邬遇上前两步,直截了当:“我们会去。”

白涂怔愣两秒,随后感激地看向邬遇:“好、好的!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们!”

说完,他拔腿就跑,眨眼就跑没影了。活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

叶囿鱼看得一哽,不由茫然起来。

回宿舍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白涂的背影。

宿舍里,老三和张岸正在收拾行李。

见两人回来,张岸指着桌上叶囿鱼的手机说:“刚才伯父打来电话,说要来接你们。”

老三煞有其事地点头:“你开的静音。你爸打来三个电话,我们只接到最后那个。”

“不过你爸还挺热情的,想捎张岸回去,还想派司机送我回去!”

叶囿鱼联想到叶父在家庭群里转发的文章,难得地沉默了。

叶父大约唯独不想捎他回去。

他拿起手机,正想点进那两个未接,手机先一步震动起来。

是叶父打来的。

叶囿鱼盯着那个“爸”字出神片刻,随即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叶父一阵静默,显然没打算先开口。

叶囿鱼试探道:“爸?”

叶父应得很快,却只有一个沉闷的“嗯”。

叶囿鱼捏着手机,忽然很怀疑老三和张岸说的“热情”。

他不仅感觉不到热情,甚至怀疑叶父已经不想要他这个儿子了。

叶囿鱼硬着头皮接话:“我、我刚到宿舍,您是要来接我们吗?”

叶父冷哼一声:“我是来接阿遇的,顺带捎你一程。”

叶囿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从叶父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阴阳怪气。

“我早就到校门口了,你们出来就能看见。”叶父说完,不等叶囿鱼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叶囿鱼没有太多衣服,全部装起来也只占小半个行李箱。

他看了看自己28寸的镭射行李箱,又看了看邬遇那个24寸行李箱。

福至心灵,他凑到邬遇身边乖巧地喊了声“遇哥”。

邬遇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了过来,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被他这么看着,叶囿鱼蓦地就想起那天在操场,他让自己叫声哥哥。

几乎是同样的情景,他没有说话,叶囿鱼却懂了他的意思。

这一刻,叶囿鱼忽然就狭促起来。

身旁,张岸和老三还在咋咋呼呼讨论国庆假期的安排。

他趁两人拔高分呗的瞬间踮起脚,凑近邬遇耳边用几近嗫嚅的声音说:“哥哥。”

话音未落,叶囿鱼已经触电似的拉开距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阳台跑,一连往自己脸上掬了几抔水,他才稍稍得以思考。

水池上方的镜面里映出他泛红的眼尾,几滴水渍顺着脸颊往下落。

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欺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