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皇族扎堆,勋贵如云,但这些在寻常百姓看来高不可攀的群体,同样分三六九等,远近亲疏,各成派系,这一个个派系,又织成一个巨大的人际脉络。

单说眼前与谢原交好之人,或是同窗,或有亲缘,大家往来繁密,聚成一个圈子。

可是,长公主独女李岁安,却是个游离在长安城大小派系之外的特殊存在。

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长公主与驸马李耀捧在手心的这颗小明珠,但她之所以被熟知,却不是因为本人有多出彩,全因上头那双父母在长安城的影响力。

李岁安的母亲是建熙帝最敬重的靖安长公主,曾于御花园怒斥天子,名震朝堂。

那时建熙帝刚刚登基,因前期定下的大局,让他手里有了些可用的权利,毕竟年轻,热血路子野,便折腾了许多事。

许多老臣便找上长公主,明面上要她规劝,实则拿她当枪使,长公主客气应下,期间只是适当的提点了一下建熙帝。

可建熙帝正是热血叛逆之时,哪里听得了这个,甚至一度与相依为命的长姐生了罅隙。

就在朝中呈观望态度时,建熙帝好几个新政都出了岔子,可没等这群蓄势待发的老臣出手,长公主一身素服,脱簪散发,直冲御花园,将正在发愁的建熙帝怒斥一通,归出十罪。

据说,建熙帝当场如遭雷击,继而如梦初醒。

长公主一骂完,自请降罪,建熙帝哪里能治她的罪?

姐弟二人相拥而泣,冰释前嫌。建熙帝立马重新部署,将自己捣乱的摊子收拾了,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效率极高,建熙帝完成这波力挽狂澜时,伺机而动的老臣们牙都还没刷。

此后,建熙帝对靖安长公主越发敬重,都说皇帝初一十五必见皇后,到建熙帝这里,一个月里总要将长姐一家请到宫中小聚深谈,恰如寻常姐弟一般,十数年如一日。

至于其父李耀,更是个话题人物。

他是建熙帝还是太子时,一次出宫巡游意外发现的人才,经察举入仕为官,可就在李耀要大展宏图时,遇上了他命中的冤家靖安长公主,两人天雷勾动地火,李耀就这样舍了朝堂前程,尚公主,不参政。

可是,有才能的人在哪里都能拓开一条道。

李耀虽退出朝堂成为靖安长公主的驸马,却没有闲着,开始于北山讲学,无分贵族寒门,皆可去听。

建熙帝从不过问,甚至还以长公主携女入住北山为由,加派了禁军守护。

曾有人质疑,李耀此举分明是明退暗进,这些学生一旦成为朝中栋梁,难保没有他的手笔,这与间接参政有何不同!?

没等建熙帝主持大局,李耀先提笔撰文,发起嘲讽——他携妻女幽居北山,闲来无事,对一棵树讲学论道,一回神,树下坐满了人,关他何事?

有本事就将人拉回去,比对着他喷粪有用的多。

话是这么说,但李驸马的讲堂,含金量不止他本人的学问和见解。

靖安长公主与建熙帝一脉相连,最亲天颜,驸马是长公主的枕边人,想要探得圣意简直轻而易举,加之建熙帝在选举人才方面日益苛刻,慕名前来的学生能绕北山好几圈,这当中,寒门子弟的数量更是成倍增长。

这就完了?

不,没完。

随着北山知名度打向,入北山的门槛就变高了,甚至有了刁钻的考核手法。

能过关者,多多少少都有些旁人难及的闪光点。

听说能扛骂脸皮厚都算一种,批判是李耀的姿态,嘲讽是他的主调。

毕竟,入朝为官,不堆点脸皮是不够的。

曾有个最夸张的说法,说那北山门生,哪怕正在游园嬉戏,酒色笙歌,说一句“看,山长在你后头”,能立刻丢下手中美酒,推开怀中温香,一本正经的诵书思学。

在这等名气下,李耀还真培养出了好些个出挑门生,此处暂且不表。

李岁安,就是这样两个人的独女,长到了十七岁,也无人敢上门提亲。

听闻她整日深居北山,花草作友,虫鱼为伴,和她那怪脾气的父亲一样,不交际,不组圈,可不是完全游离在长安城大小圈子之外?

而她,今日竟然随周玄逸一道登门,给谢原贺生辰来了,只惊掉下巴都算稳重的。

很快,不止谢府谢母、谢原及一帮友人,连今日刚刚提升的谢太傅也出来了。

这让岁安属实想不到。

但这样也好,省事了。

周玄逸见身边的少女略显有些紧绷,主动站出来向谢府长辈见礼,作出解释——日前他曾为谢大准备了一份生辰礼,只是这生辰礼得来有些曲折,幸得李娘子相助才顺利取得。

周玄逸心怀感激,念及好友生辰,多一人多些热闹,便主动邀了李娘子一道前来。

周玄逸说完,岁安紧跟着施礼,然后道:“岁安不请自来,叨扰了。”

不不不!

不至于!

谢太傅轻咳一声,谢父谢母收到讯息,连忙摆出热情,连道客气,又给谢原使眼色。

谢原会意,含笑道:“来者是客,李娘子里面请吧。”

“不忙不忙,”岁安摆摆手,笑着说道:“其实我今日来不止是受周郎君相邀,也是替母亲走一趟。”

靖安长公主?

嗯,气氛无端严肃了几分。

岁安看向谢太傅,眼神清澈又乖巧:“今日谢府双喜临门,母亲得知太傅一向喜爱字画古籍,便令人送来吴圣之作以作贺喜。然一礼如何贺双喜,遂又备贺礼,便有了晚辈走这一趟,遇上周郎君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众人顺着岁安所示看过去,马车后果然还有好些贺礼。

“此外……”岁安言侧首,朔月将放着真迹的盒子递过来。

岁安接过,双手递出:“岁安喜画,尤爱吴圣笔下细腻山水,斗胆描摹过一幅。在家中时,它原也是同真迹摆在一起的,既然真迹已赠,岁安厚颜,便将临摹之作一道相赠,若入得了太傅之眼,是岁安之幸,若粗糙难登大雅堂,太傅亦可直言批评,也算岁安有所获益。”

谢太傅刚刚收下长公主所赠“真迹”,还没想明白是何用意,其女又将临摹送到面前,实在古怪。

谢太傅压下疑虑,亲手接过,道:“长公主客气了,李娘子既然来了,何不入内吃些酒水?这样就走了,反倒是鄙府招待不周。”

话音刚落,玉藻上前一步,故作低语,实则面前的人都能听见:“女郎,长公主说,您得在半个时辰之内返回,还有晚课要上呢。”

“喔。”岁安软软应声,无助的看向谢太傅,仿佛在说,我也很想承您美意,可是母亲说不行哦。

这一个眼神,谢太傅已懂了,他抚须轻笑,和蔼道:“既然如此,便不留李娘子了,元一……”

谢原上前来,不必提示已径直开口:“有劳李娘子走这一趟,若有机会,改日再聚。”

岁安嘴角梨涡轻陷:“谢郎君客气,也祝贺谢郎君生辰之喜,愿君朝朝欢喜,岁岁平安。”

少女声线温软,笑容暖甜,谢原凝眸端详,不觉露笑。

一个暴脾气,一个怪脾气,竟生出个甜娇娇。

就离谱。

青年颔首致意:“多谢。”

岁安完成任务,心中悄悄吁了一口气,当场便告辞了。

她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阵仗,匆忙离去反而在意料之中。

就是嘛,这才符合她李岁安不抱团、不组圈,游离世外的姿态。

马车回北山,窝回座中的岁安大松一口气,连窗外的夜色看起来都更美了。

朔月不解:“这样就可以了吗?”

岁安手撑着脸,轻快道:“可以啦。”

朔月:“明明长公主送的是假的,女郎您送的才是真的,您怎么说自己送的是临摹的呢?万一他们将真迹作假,那不是可惜了吗?”

岁安:“倘若只因我说那是临摹,他们便将真迹作假,那母亲说自己所赠为真迹,他们也未必看得出,就说法上看,北山赠谢府吴圣真迹与临摹各一,现在两幅画确确都在谢府,符合事实,再有关于真真假假的说法,可就赖不到母亲了。”

朔月恍然:“所以,哪怕有人发现女郎送的才是真迹,长公主送的是假的——”

“那一定是谢府的人自己眼花混淆!”岁安一脸不容辩解的认真,仿佛这就是事实。

是啊,长公主哪有那么无聊,假的当真的送,真的当假的送?

反正真的假的都在谢府了,再与北山无关!

朔月捂嘴偷笑,玉藻却提出另一种可能:“但若谢家看出来了呢?”

岁安扭头看过来。

玉藻:“若谢太傅一眼就发现,长公主送的是假的,您送的才是真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靖安长公主——叱咤风云,雷厉风行【此处省略十万字……】

李耀——才知双绝,嘲讽达人【省略十万字……】

李岁安——乖巧!

谢原:她真的是亲生的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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