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解决?”魏诗云惊愕道:“我们总共才三十来人, 这岛上这么多黑商,还有一个幕后东家,怎么解决?”

谢原闻言, 想到的却是另外一茬。

自从漕运贪污案之后, 他手里的线索只有那两个曾经交易了假画的商人线索。

甚至当初捏着这条线索时,还无法确定这场假画交易是否漕运贪污后的销赃, 只能先按兵不动盯住再说。

可今时今日,因为这个裴愫,许多事多联系在了一起。

在这个岛上, 是他们距离幕后黑手最近的时候,也是谢原离怀玄妖道线索最近的时候。

度己方藏的太深,必然准备好了全身而退的后路。

黑商固然不可姑息,但把这伙人抓住, 是更困难也更必要的事情。

所以, 无论是避免扬州生事, 还是抓住机会围追堵截这些人, 都不能等到八月典结束。

必须得在这里解决。

谢原:“什么叫我们才三十人?难不成县主将我们之外的其他人都归作一派?这个地方,是敌是友, 可不是这么分的。”

魏诗云反应一瞬,“你想策反?”

谢原没说话,大约是又不全是。

岁安:“挑拨。”

谢原眼神轻动, 看了岁安一眼, 嘴角轻提。

魏诗云懂了。

就算起个似模似样的名字, 这也终究是见不得光的黑市交易,一旦在他们离岛之前制造事端挑拨彼此信任,这些人说不定会中止交易!

交易终止,黑商自然不会再去扬州交易, 那对安王的污蔑就不存在了!

根本不必让这些黑商成为他们的人,只要他们彼此之间生疑不信任,便是最大的转机。

“果然是个好主意!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谢原抿唇轻叹:“先别着急,人手问题只是其一,还有两件事。”

魏诗云急了:“什么?”

岁按:“税银,周玄逸。”

魏诗云哑然。

在她的立场,扬州和父亲的安稳远比税银和周玄逸重要,以至于早就忘了这一趟的目的。

岁安问谢原:“你当日为何就一路追到了八月典?”

谢原:“玄逸当日为革新盐政离开长安,却于半道失踪,这不符合他的行事,只能是出了意外。但玄逸是个严谨不好事的人,不会无辜招惹是非,只会着眼于自己最关心,也最要紧的事。”

“所以,以我对他的了解,一定是半道上有什么要紧的事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不得不分心。”

岁安眼神一亮:“私盐。”

周玄逸此行是为革新盐政,但若让他知道有一个经营私盐的黑市存在,必然会引起他的注意,甚至主动调查。

毕竟,这直接影响到了他革新盐政的结果。

“对啊。”魏诗云在岁安和谢原的对话中,思路逐渐清晰:“按照周玄逸的路线,他应该到宣州,宣州又临着寿州,他的确有可能在路上遇见来参加八月典的人,这里不就有经营私盐的黑商吗?当日我们只是稍微在寿州云城露了个脸就遭到幕后之人的追杀,周玄逸要是一路追查,肯定也会被盯上。那他……他还活着吗?”

“我觉得……”万柔弱弱开口,一旁三人都看过来。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觉得不会。”

万柔这个人,无论是做了错事,还是想做什么事,都会非常用心的展现自己的价值,前者为弥补,后者为证明。

岁安默了默,主动接话:“怎么说?”

万柔连忙说:“刚才你们说了这么多,我就听明白一个意思,有人想嫁祸安王,在扬州生事,还想把自己摘干净,那他们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多背一条朝廷命官的命呢?”

“周大人为陛下推行新政,是青年才俊,如果他死了,此事绝不会像我父亲那样,被朝廷轻拿轻放,朝廷和周家、谢郎君,都会继续追查,不是吗?”

万柔舔了舔嘴唇:“当然,不是说对方不会杀人灭口,只不过——贪污、勾结黑商、敛财这些罪名都抛给了安王,那让安王成为杀害周大人的凶手,又有何不可呢?”

“这样算的话,周大人死的早死的晚都不行,说不定和你们推测的计划一样,会趁着扬州生乱的时候再对他下手,让那个去扬州的朝廷御史一起算在安王头上。”

魏诗云眼睛瞪成了铜铃。

还有完没完了!

谢原默了默,没有否定万柔的猜测:“其实,关于玄逸的下落,有个法子可以试一下。”

他看向岁安:“岁岁,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

岁安眨巴眨巴眼,隐约猜到了。

……

自从裴愫出现,商辞就很不安,他没露过面,只派了一个随行的心腹去那头盯着。

所以,当他听闻岁安去了裴愫的房间时,当即就冲了过来。

可他还没靠近房间,就被谢原的人拦住了。

房间外面不止有谢原,还有魏诗云,她正拼命同商辞比着嘘声的动作,同时眼神释放威胁——你敢闹试试?!

岁安已经在房间里了,商辞不解,走过去压低声音质问谢原:“你到底想干什么?裴愫出现的蹊跷,你让她发现安娘的身份,泄露出去怎么办?”

“慌什么?”谢原并不客气:“正因她来的蹊跷,才得诈诈她。”

诈?

商辞眉头紧皱,“那你也不能让她出面,别人去不行吗?你去不行吗?”

谢原意味深长的看了商辞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行。”

就在商辞想要反驳时,谢原忽然又补了句:“但你可以。”

……

裴愫是被人为弄醒的,钻入鼻尖的清凉气息让她骤然清醒,不慎呛到,侧身趴在床头接连咳嗽。

咳着咳着,一双小巧的马靴踱入视线。

裴愫飞快清醒过来,借着趴伏的姿势调整好表情,慢慢抬起头。

面前的人一寸寸映入视线,游移的终点,瞳孔中映出一张金色的面具。

裴愫眼神轻震,死死地盯着被面具覆盖的脸。

岁安:“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当她开口时,所有的掩饰就都是多余的。

裴愫已经知道她是谁。

要打败一个对手,就得先了解她。

如果说商辞是她挖空心思去了解摸索的第一人,那岁安就是第二个。

裴愫的眼眶慢慢红了,她撑着身子,艰难的坐起来,柔声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安娘?”

岁安默了默,道:“谁?”

裴愫:“你的声音,形貌,很像是我认得的一个妹妹,你,你是她吧。”

岁安看了裴愫片刻,淡淡道:“这位娘子认错人了,我们并未见过。”

“那你为何遮面?”裴愫执着的追问。

岁安:“家中规矩。”

裴愫闻言,没有再问下去,眼神却更加温柔无害,更像是明明心中已经通透,却乐得陪她演戏的善解人意:“原来是这样。是娘子救了我?”

岁安的语气并不客气:“不然呢。”

裴愫面露担忧:“娘子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这里很危险的。”

岁安没有立刻回答,自面具后露出的一双眼泛着沉沉的冷意。

裴愫缩了缩,柔声道:“娘子救了我,我理当报答。”

“不必你费心了。”岁安淡淡的说:“救下你们只是顺手,但继续带着你们,就有些累赘了,我们的大船牵了小船,今夜你们就乘船离开吧。”

“离开?”裴愫一愣,委实没想到是这个处置。

岁安轻轻勾唇,红唇妖冶:“是,安心上路。”

不知为何,裴愫总觉得她后面四个字咬的意味非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看守之人的声音。

“大人怎么过来了?”

然后是商辞的声音:“我来看看。”

这道声音,即便不必去分辨吐字归音,已然能识得其主,裴愫背脊一僵,眼神都直了。

而岁安则是立刻走到房门口,将门闩落下琐死房门,商辞推门没推开,轻轻敲了敲。

岁安站在门口:“你怎么来了?”

外面的人默了默,说:“我听说你过来了。”

岁安按着房门不给开:“这里我会处理,你和他们一道准备准备,我们还得去岛南的龙泉阁看看。”

又是一阵静默,男人低声且温柔:“好,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这句,他就真的走了,完全没有进来看一眼的意思。

此情此景,裴愫如遭雷击,瞬间反应过来。

当岁安返身回来时,裴愫忽然暴起冲上来,伸手朝向岁安,玉藻立刻上前隔开她,不妨裴愫已掀开了岁安的面具,露出了面具后的那张脸。

“大胆!”玉藻抬脚将她踹开,裴愫倒在**,忍痛盯死岁安,沉沉的笑起来。

“李岁安,果然是你。”

“你先把我和那几位娘子隔开,又不让商郎进来看我,说什么今夜送我离开,根本不是想救我,你想趁着夜色,在水上杀了我!”

岁安被掀了面具,眼神越发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她扯扯嘴角:“何必呢?裴姐姐不是蠢笨之人,怎么今日这般冲动愚蠢。你以为此刻揭露我,会有什么改变?还是以为,师兄知道此事,会进来救你?”

她竟冷笑一下:“少这点折腾,你本还能多活一刻的。”

言及此,岁安再不废话半句,给了玉藻一个眼神,玉藻点头,上前准备动手。

裴愫已经确定了岁安的杀意,她猛地缩到床内,“你杀了我,就永远都别想找到周玄逸!”

屋外,谢原眉毛一挑,看向身边的人。

看,多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