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命中的半瓶子,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乌鸦喝的那个半瓶子的水,充满了神奇与智慧。
小学老师叨念在嘴里敲打上课时不留心听讲却偏爱出风头的那些皮猴似的男孩子们——“满瓶子不响半瓶子咣噹”,当然,那满瓶子理当是指我,或者正努力向我学习的女孩儿,小小的心里便种满了关于半瓶子的美好记忆,是啊,没有半瓶子,又如何彰显瓶子的满呢?
后来,就是学究的中文教授,悠悠摇着古文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唏嘘:古德先贤,谦且好问者。今人,自傲,吹,知一分,讲十分,不可教也,不可谕!
再后来,经了些事,行了些路,某天突然觉得那个人人耳熟能详的故事——“黔驴技穷”,好像也是半瓶子咣噹的意思,而且专指像我这样的人。“老虎不由得暗喜:‘原来你本领不过如此!’于是毫不客气的跳过去咬断它的喉咙,吃它的肉饱餐而去。”从此心凄凄然,收敛了所有的锋与锐,钝了牙敛了爪,像亲人胸前的一粒扣,安于平淡,甘于平凡,不敢有半丝儿地张狂。
后来,来了平凉。
平凉之第一印象是半间屋。坐定,一桌子的菜,堪称豪宴。想那半间屋的名字,颇有些深意了。
宅无半间屋,当是最初吧,如今的风光全遮蔽了,留下这名字,该是一份卯足了底气儿的谦罢。
有友调侃说:虚耗半生,结论却只一个“半”字了得——衣无半遮体,身无半分银,腹无半粒米,胸无半点墨,事无半桩济,人无半寸缘。隐隐记得好像应该还有一句“心有万念灰”,只不过友人没说,没说的缘由许是留丁点念想裹挟不甘吧。
在半间屋坐着等友把酒的时候,竟讶异地发现,有一张报纸居然有人张狂着呼出了“半瓶子”的名号,就像青衫的客,蒙面的侠,弯月的刀,飞天的剑。居然有声有sè的有了自己的套路与个xing。
初时,是有些疑惧不敢接近——“黔的地方不产驴子,有个人用船运了一只到达此处,就放在山下不去管它。有只老虎初见这种体积庞大的动物,以为是神,就怀着敬畏疑惑的心情,不敢太接近它。”我之惊惧,很有些像那驴子,老虎的畏与疑是缘于底气,就像半间屋的主人惜了曾经那“半间屋”的缘,却大气成平凉城响当当地品牌。
而驴子的惊与惧却缘于无知。因为无知,偏生是要装了有知的模样出来。于是,带了审视与研判,一周一周细嚼慢咽“半瓶子”里调放的味道。盐轻了,醋淡了,胡椒面里给混了芥沫,辣得不纯了,炝得过头了。
就这样,慢慢地,驴子放下惊悸,安心着平和的自顾啃草皮,老虎犹疑着却也成了习惯,彼此在戒备里相敬如宾起来,戒备的距离刚刚让彼此生龙活虎,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周一周,丁丁点点地尝,咂巴了嘴,才发现平凉之于我,如此通透,原来全部得益于“半瓶子”这碗麻辣烫。好滋好味鱼翅燕窝的,会腻,胃肠腻了,人会钝。人钝了,难免做些糊涂事,这跟“福享多了人会累赘”是一个道理的。
上月,去了华亭,华亭新打造的步行街有一间新开的连锁店,名字叫“一间屋”。大概是因为一间屋本就小,何况半间?一间屋只做用来隐藏心事,已是装得满满,何况用来揽客?理当,揽客是越大越敞亮才好,有那么十间八间的,最好是整幢的楼,做成产业化,想吃啥有啥,南北大菜,淮yin小吃,地花生炖倭瓜,来了的客就都乐得掏空腰包,那才叫功夫那才叫本事。可到底没人敢张狂成这样,就像“半瓶子”,喧喧嚷嚷地来了,却只盛了半瓶,至于那已经盛了的半瓶是什么,醋也罢,水也罢,是“半瓶子”的主人风味,留空的那半瓶子,却全然看客就菜了,你愿意撇些石头瓦片进去,或者加点凉白开老黄油进去,“半瓶子”都是没意见的,那空着的半个瓶,本就是留了给客人调的,随xing见喜罢。
前天,读到一篇文,作者名字叫“半间屋”。
她写着:清晰的听到一朵桃花和另一朵桃花的交谈。“要回娘家么?”“呐,孩子还挂在枝头。”
牐犓写着:妹妹,淳情的妹妹,朴素的妹妹。明年我还来。明年我再来。借你水汪汪的大眼睛,养鱼。
犓写夫君:不论富贵与贫穷、不论健康与疾病,我们注定要相守、相伴。
犓空灵着却是一个执著而认真的人,她的文章中处处留有这样的痕迹:文章可修改,人生却不能。每着一笔,务求沉稳。字字句句间的坦荡与凝重,令我异常汗颜。
汗颜过处,甚是安慰。
平凉也不赖呢。秦玉龙之于“半瓶子”,犹如“半间屋”之于夫君:不论富贵与贫穷、不论健康与疾病,注定是要相守、相伴!
平凉的确不赖呢。“半瓶子”之于平凉人,犹如“半间屋”之于文:文章可修改,人生却不能。每着一笔,务求沉稳!
2006年9月27riri夜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