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道馆外, 骄阳似火,绿草如茵。

山地车由远及近,拐了个漂亮的弯,在程诺面前戛然而止, 校服衣摆飞扬一瞬, 像是白色的飞鸟。

程诺眯着眼逆光看过去,心道年轻就是好。

“程诺哥!”

少年急匆匆停好车, 大步朝着拳道馆走来。

他现在抽条的速度越来越快, 校服裤子已经短了, 行走间偶尔露出一截挺拔的脚踝。

那张还未完全褪去稚气的脸简直是女娲毕设,桃花眼亮闪闪的, 一笑起来说不尽的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但燃灰现在笑不出来,他一路狂飙,自行车都蹬得轮胎冒烟, 紧赶慢赶才赶到拳道馆。

气喘吁吁地推开门, 见了程诺第一件事就问:“程诺哥,比赛结束了吗?”

程诺把嘴里的烟取下来, 顺手推开冰柜, 语气自然:“哦,你来的挺是时候。”

迎着燃灰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慢悠悠地怜悯道:“刚结束不久,现在大概已经领到冠军奖牌了吧。”

燃灰:“……”

燃灰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心道糟糕, 放了这回鸽子, 他指不定有多生气。

002哼道:【谁让宿主昨晚通宵打游戏, 现在后悔了吧。】

燃灰很不服气:【是谁在我输了之后让我赶紧再开一局的?】

002不吭声了。

没办法, 毕竟和学习比起来,游戏实在是好玩,即使是系统也忍不住。

扔出来两根冰棍,对着里面一摆头,程诺语气挪揄,“想想怎么哄吧——那脸黑得都跟锅底似的了。”

燃灰接住冰棍,说了声谢,就像阵风一样从他身边匆匆掠过。

还是小孩呢。

摇摇头,程诺愉快地吹了声口哨,一想到萧何夜的脸色,就忍不住想笑。

与此同时,换衣间内,萧何夜穿着练功服坐在长椅上,那条黑带连带着金光闪闪的奖牌被随手放在一旁,看不出主人的半分珍视。

他一边擦半干不湿的头发,一边垂眼看着手机。

旁边新来的师弟虽然大他好几岁,还是心服口服地乖乖叫师兄,兴冲冲道:“师兄,为了庆祝你拿奖牌,咱们今天举行个庆功宴吧?”

萧何夜还没回答,身边的教练先笑骂:“庆功宴个屁,你小子就想借这由头吃顿好的吧?”

师弟笑嘻嘻的挠挠头:“为了开心嘛,咱们经费还有剩的呢,不用白不用。”

教练跟他笑了两句,转过脸来看向萧何夜:“怎么样,出去搓一顿?师父请客。”

没等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萧何夜抬起眼来,干脆道:“师父,你们先走吧,我就不去了。”

师弟一愣,庆功宴主角不去,这像什么话。教练却像想起什么似的,习以为常:“差点忘了,你天天跟燃灰黏在一起,其他活动半个眼神都不分的。”

得知燃灰是他小师兄最好的朋友,师弟恍然,随后又是更深的不解:“可这比赛都结束了,他怎么没来看你?”

“……”

教练一时之间语塞,看了眼萧何夜,得意弟子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俊秀的小脸上明显不怎么高兴。

他瞪了一眼师弟,心道就你话那么多呢,二话不说把人带走了。

没了其他人,换衣间内顿时空旷许多,萧何夜照旧坐在原地,逐渐狭长的双眼淡淡垂着,看不出脸上表情。

他背对着门,突然,身后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萧何夜不动,片刻后,一块雪糕冷不丁从后方伸出,冰凉的包装袋贴上他的侧脸。

对于这种幼稚的恶作剧,萧何夜头也不回,准确无误地伸手抓住两根手指,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别闹。”

燃灰在他身后把脸皱成苦瓜:一听就还在生气啊!

在一起生活过何止这辈子的几年,燃灰对夜的小习惯门儿清。他悻悻摸摸鼻子,语气带着亲昵的讨好:“对不起啊,我今天中午一不小心睡过头,不是故意放你鸽子。”

他把雪糕塞进萧何夜手里,“别生气了,吃块雪糕消消气吧?”

萧何夜不为所动,从他手里抽出雪糕,冷酷地轻哼一声:“是,你哪次都不是故意的。”

燃灰反思自我:【我好像也没放他几次鸽子吧?】

002:【宿主看萧何夜放过你一回鸽子吗?哪次不是早到半个小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燃灰:这心虚的感觉。

这个世界他明明心智是个成年人,却比萧何夜不靠谱太多,反倒是真的只有十二岁的萧何夜老成稳重。

有时候002会怀疑,他俩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小孩。

把多余的念头甩出脑海,燃灰赌咒发誓:“没有下次!等你再跆拳道比赛的时候,我要是再迟到,我就是猪!”

萧何夜撕开包装,把快要化掉的雪糕衔进嘴里,垂着眼皮道:“没有下次比赛了。”

燃灰一愣:“你不打算继续往上打吗?”

萧何夜语气稳重:“市区冠军足够了,我学跆拳道,本来就不是为了拿奖。”

而是为了保护身后这个老是放他鸽子的迷糊笨蛋。

不能细想,越想越憋闷。他一口咬掉半块冰棍,那模样像是咬掉了燃灰的脑袋。

头皮一凉,燃灰没了别的招,迫不得已,终于决定使出杀手锏。

他讨好地给萧何夜按肩膀,略微凑近,在他耳边低声喊:“哥哥。”

自打两个人升入三年级,燃灰就很少再喊哥哥。

萧何夜遗憾得厉害,绞尽脑汁想让他多喊几声,却成了燃灰逃避责怪的好办法。

这个词像是什么对夜宝具,让萧何夜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少年人热热的吐息打在脸侧,亲密无间,让他眼睫毛快速闪了闪。

虽然不说话,但燃灰知道他已经松动了,再接再厉地把脸凑到萧何呀面前,笑容无辜纯良,眼巴巴的,让人根本硬不起心肠:“哥哥别生气了,今天来我家睡好不好?我妈今早刚晒过被子,可舒服了。”

萧何夜终于不再装哑巴,略微偏过脸,语气闷闷:“那周日呢?”

燃灰立刻坚定道:“我们不搞预□□套,周日当然还是一起睡!”

有了他的保证,萧何夜终于原谅他,彻底把脸转过来,大发慈悲道:“行吧,原谅你了。”

总算哄好了。

燃灰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为自己的机智点一百个赞。

把最后一口雪糕吃完,萧何夜站起身,打算把练功服换掉,然后跟着燃灰一起回家。

两个人都是男生,坦诚相见过不知多少次,他毫不避讳,背对着燃灰就脱掉衣服。

因为常年跑步锻炼,再加上学习跆拳道和拳击,萧何夜劲瘦的肌肉线条初具雏形,比同龄人强出不知多少倍。

至于燃灰……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没赘肉,挺好。

002恨铁不成钢:【宿主,你看看你,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毫无攀比心的燃灰很淡定:【不要紧,我才十二,还有的是时间。再说了,腹肌长在夜哥身上,又何尝不属于我。】

002:真是理直气壮呢。

继续吃他快要化掉的雪糕,燃灰看着萧何夜的背影,突然生出些感慨。

时间过得飞快,幼崽时期仿佛还在昨日,转眼间,他们已经上初一了。

为了跟燃灰一起上小学,萧何夜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准备学习,用一年时间学完了普通小孩三年的课程,还学了很多超纲的东西,终于在期末证明了他的决心和能力。

萧局愿赌服输,按照约定,让两个孩子一起顺利读完了小学。

萧何夜还不满足,六年时间里有什么学什么,立志要把自己往全能培养。他本来就聪明,一心多用得毫无压力,很快成了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小孩”。

六年级毕业那年,因为工作调动,两家一起把户口迁到首都。这时候管理还没有那样严格,两个孩子也很争气,都通过了重点初中的考试,继续做同班同学,又能一起过三年。

唯一可惜的是,两家住的距离没有之前那么近,隔了二十分钟的自行车车程。

一晃六年过去,曾经幼小的两个孩子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萧何夜小时候还调皮捣蛋,越长大越稳重也越高冷,在其他同学面前纯纯的酷哥,一张冷脸让他们不敢靠近。

只有燃灰知道,酷哥对内有多黏人,和六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一起出了拳道馆,程诺看见燃灰全须全尾地出来,很是遗憾的模样:“又让你给糊弄过去啦?”

燃灰:“不会说话就闭嘴。”

萧何夜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没再说什么,拉着燃灰走到车棚。

多大了还手牵手,程诺看得牙酸,心道兄弟都这么腻歪的吗?

两个人和好如初,并肩骑回燃灰家。

看见萧何夜来,顾母半点惊讶情绪都没有,只笑着说了声:“何夜来啦。”

萧何夜很有礼貌地叫:“阿姨好。”

又在厨房门口嗅了嗅,语气好奇:“今天吃什么?好香啊。”

当着顾母的面,他嘴一直很甜。顾母果然笑起来:“阿姨炖了红烧排骨,今天给我们何夜吃最大的那块行不行?”

萧何夜说了声谢谢阿姨,燃灰紧随其后,闻言故意叫:“妈,他才是你亲儿子是吧?”

“说什么傻话,人家何夜天天让着你,吃块排骨怎么了?”

燃灰做作地鼓起腮帮子,萧何夜立刻道:“阿姨,我不碍事,燃灰想吃什么给他就行。”

自己这儿子怎么就没人家的懂事呢——心里这么想着,顾母面上却露出个笑。

无奈地看了眼无辜的燃灰,她招呼两个小的去洗手,正好顾父也回来,四个人一起愉快地吃完了晚饭。

吃过饭,萧何夜就跟燃灰回了房间。

顾家房子是那种经典的两室一厅,没有多余卧室,一旦萧何夜来,燃灰就跟他睡在同一张**。

两个人都熟门熟路,燃灰先洗完澡,萧何夜又进了浴室。

新晒好的被子果然蓬松如云,燃灰舒服地在上面打个滚。

没瘫两分钟,洗完澡的萧何夜也回来了。

燃灰毫无戒备心地瘫在他面前,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搭在床边,隐隐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听见萧何夜出来的动静,他敷衍地往旁边挪了五厘米,算是让出一点空间。

唇边勾出一个好笑的弧度,萧何夜二话不说,搭在脖颈间的毛巾一甩,伸手就去挠燃灰的痒痒肉。

燃灰猝不及防,喉咙里发出一声爆笑,奋力挣扎:“萧何夜!你幼不幼稚!”

萧何夜不回答,却变本加厉,直让燃灰眼泪都笑出来,挣扎着反手去挠他的痒痒肉,两条腿扑腾着,却被死死压制着动弹不得。

燃灰:原来健身还有这用处,他好恨。

闹了一会儿,最终以顾燃灰投降宣告结束。

没办法,萧何夜这孙子根本就没多少痒痒肉,燃灰吃了大亏,愤愤不平地想:他一定要在其他地方讨回来。

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刚刚的澡算是白洗,只能又匆匆冲了个澡。

因为时间太晚,他俩干脆一起洗,萧何夜又毫不避讳,于是燃灰把某些东西尽收眼底。

燃灰:【为什么他发育得比我快?】

002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回答燃灰的问题:【毕竟人家锻炼得更多,更早熟也说不定嘛。】

说的也是。

燃灰没再纠结,毕竟好饭不怕晚,他对自己一直很有自信。

终于安心躺到**,燃灰很快睡去,打起疲惫的小呼噜。

萧何夜今天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血液有些鼓噪,精神也比平时要亢奋,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也许是刚刚闹得太厉害了。

疑惑地翻了个身,萧何夜不再多想,把手搭到燃灰腰间,闭上眼继续酝酿睡意。

过了不知多久,他蓦然在黑暗中睁开眼,困惑地按住自己心口,哪里砰砰乱跳,里头像是有一只鹿要蹦出来。

——奇怪,怎么更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