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刚送走了颜之玉,乐望舒便听下人来报,说是丞相夫人来了。

正要歇下的她,忙向外走去,在寝屋门口撞见了人。

冯氏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没事,暗中松下一口气:“天气寒,怎穿成这样便出来了?”

“不冷。”乐望舒拉着冯氏的手,走进屋中,让人去准备热茶来,这才问,“娘怎么这时候进宫来了?”

“来看看你。”

她并没有多说,乐望舒心里却是明白的,想是听了那些传闻,担心得很。

思及,莞尔一笑:“我没事的,好着呢。”

“嗯。”冯氏轻轻应。

“可用过晚膳?”乐望舒问。

冯氏:“用过了。”

乐望舒:“那……今日就不回去了吧?”

冯氏也正有此意,点下了头。

夜里,乐望舒没让冯氏去偏殿睡,就留在了她的寝殿中。..Com

母女俩靠在床头,没怎么说话。

乐望舒还不怎么困,手里拿着话本在看。

冯氏沉静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她。

乐望舒有所察觉,一直等着母亲开口,哪知对方却是一直未出声。

她放下话本,看过去,直接问:“娘可是有话要问我?”

冯氏眉心微皱,看似平和的脸上,掩不住眸底流露出的担忧。

“娘若是有话,问出来便是。”她道。

冯氏浅叹一息,手抚上女儿的脸,为她理了理沾到脸上的碎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半丝声音来,似是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乐望舒扑进母亲的怀里,跟小时候似的蹭了蹭:“不用担心的,我真的没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的。”

这话似在跟母亲说,也似在跟自己说。

无论小皇帝对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愧疚也好,补偿也罢。

只要能让丞相府上下安然,她可以原谅往昔种种。

但,也仅限于此。

刚知道小皇帝也有前世记忆时,她一时没想开。

后来冷静下来,便想清楚了。

重生回来,她从一开始不就是打着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换丞相府安然的心思么。

如今的情况,较之自己当初所认知的,算是好上太多。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些日子,她不停地告诫自己,帝王心,深似海,难以揣测。

莫要忘了前世的教训,生了不该有的贪念。

现在这样,就挺好。

女儿越是这般懂事,冯氏便越是觉得她受了委屈。

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

母女俩躺下来,乐望舒望着帐子顶,神色带着些许的怀念:“上次这般跟娘躺在一起,还是九岁的时候。”

一说起往事,也将冯氏的回忆勾了起来,她目光慈爱地看向女儿:“那时候,你总喜欢偷溜出去,冰天雪地里,穿得也不多,身子本就差,那一次病得很了,烧得迷迷糊糊的,拉着我不肯放。”

乐望舒转过头,笑着道:“我以为,病好之后,会挨骂,可是你们只字未提,却是叫我很是过意不去。”

冯氏轻轻戳了下她的头:“你这身子,自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舍得骂你?你也就仗着大家疼你,宠你,总是做些让人担心的事来。若是……”

见话语顿住,乐望舒接过话来,笑着问:“若是我有着一副健康的身子,是不是得挨不少揍?”

“谁会揍你?”冯氏白了她一眼,“你爹看似严肃,实则比谁都疼你;你大哥性子冷,可他总是想着你,念着你,不会说什么好话,一个大男人,将所有的耐心都给了你;你二哥,看似总跟你较劲,他疼你,不比你大哥少。”

“无论你身子好不好,都是家中最小的,都是他们最疼爱的那个,哪里会舍得揍你?”冯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别瞎想。”

“是啊。”乐望舒应和着道,“他们都那么好,不舍得揍我,更舍不得我不开心,所以当初我执意要进宫,他们见拦不住我的心思,也只是几日不搭理我,之后又跟之前一样了。”

冯氏狐疑的目光看向女儿,好端端的,怎又提起了这件事?

“娘,您有没有想过,我以后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乐望舒转过头,望着母亲。

她在笑,可冯氏却觉得很不安,目光瞧了眼她平平的腹部。

“我知道爹娘和哥哥们都很疼我,再疼我一次,可好?”乐望舒拉着冯氏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这里,有了一个跟我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冯氏震惊地看着她,半晌才找回了声音:“你不是一直都在吃药?”

乐望舒道:“回来之后,药便停了。”

皇帝身边的人让她进宫来,还以为是女儿的情绪不稳,让她来陪着散散心的,没想到……

没想到竟会是因为这!

乐望舒见母亲的神色,由震惊转到平静,再到凝重。

“太医怎么说?”冯氏问。

女儿绕了这么大一圈子,才说了这件事,很显然不简单。

在这件事上,乐望舒也没想着瞒着:“说因为身子的原因,生产之时,可能会有危险。”

果然!

冯氏猜到了。

她果断地道:“这孩子不能要!”

“太医还说,我这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乐望舒很平静地看着母亲,唇角含着笑意,“娘,我不想放弃他。”

冯氏怔住,别过脸:“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在赌。”

她红了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我知道,无论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会后悔。”乐望舒坚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