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蔓延,骤然出现一道铿锵之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乐禹单膝跪在地上,头微微垂着,面对着墨星澜的方向,认真地道:“臣愿誓死效忠皇上,为皇上清扫障碍!”

乐禹此人,虽是沉默寡言,也不似乐锦的变通,然却并非是个看不懂形式之人。

皇上对着他们说了这番话,他已经隐隐琢磨出了几分。

余固眉头微皱。

乐绍远淡定地喝着茶,似乎一点都不为儿子担忧。

墨白继续摇着他的折扇。

墨星澜保持着原姿势没动,星眸淡然地看着表忠心的男子,默了少顷,沉声问:“乐将军这是为了自己还是皇后,亦或是丞相府?”

乐禹闻言,怔住了,抬起头,眼中有着明显的疑惑。

为自己?为皇后?还是为丞相府?

丞相府是家,皇后是疼爱的妹妹,自己好了,相府才会好,相府好了,妹妹才会更好,这些本就是息息相关的,又为何要单独问?..coM

他表示很疑惑,甚是不解。

墨星澜却没有要为他解惑的意思,端起桌上的茶,动作优雅地喝着,与身穿黄袍时不同,此时的他,有几分墨白的散漫与漫不经心。

乐禹沉默了小会儿,如实道来:“臣以为,不管是自己,还是皇后,亦或是丞相府,都是密不可分的,没有单独为谁一说,朝堂稳定,家族才可安稳,家中安稳,皇后在宫中便可无后顾之忧!”

他的这份回答,是皇上想要的,但却不是墨星澜想要的。

墨白看懂了小侄儿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暗沉,但其他人却没懂。

小侄儿此刻更想要的答案,并非是君臣之间的忠诚,而是一个能为了妹妹豁出去的哥哥。

“大哥素来忠心,朕心中自是明白的,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无需这些虚礼。”墨星澜淡淡地道,话语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因着乐禹这一出,堂屋里的气愤莫名变得有几分尴尬。

“皇上接下来,有何打算?”乐绍远适时出声。

墨星澜:“以不变应万变。”

成王如今还不知道他带人回来的消息已经走漏,但大量的人马,始终是个祸患,一旦被发现,被先发制人,后果将与他的原计划背道而驰,所以最先忍不住的人……会是他。

乐绍远也正有此意,闻此,了然地点头应声。

看出了皇上脸上的疲惫之色,他没说几句,便说让先去歇着,养好精神。

现在人都到了这里,能商议正事的机会很多,并不急于一时。

回屋的时候,乐绍远将儿子叫了过去。

父子俩许久不见,按照惯例,便是对弈。

乐绍远似无意间提及:“你方才不该如此。”

乐禹正要拿棋子的手一顿,不解地问:“父亲的意思是……?”

乐绍远等他落下一子,便紧随其后跟着落下了一子,淡淡地道:“皇上不需要我们以这样的方式表忠心,此乃一错,而皇上后面的问题,你的回答看似没错,然却也是错了,此乃二错。”

乐禹狐疑了半晌:“还请父亲指教。”

乐绍远:“我且问你,皇上在正式下旨赐婚前的那次会面,你可还记得?”

乐禹一怔,回想起了那日的情景。

父亲和皇上在书房谈了很久,他无意间经过,也听到了一些。

乐绍远微微一笑:“皇上当时说,他要娶我乐家女为后,不是为了乐家在朝堂的地位,而仅是为了舒儿这个人。当时的我们,都没有信,觉得皇上说这些话,仅是表态,现下看来,他所言,兴许皆是实话。结合昔日的话语,回到方才的问题,你觉得,皇上想要听的,是你忠心耿耿一类的话吗?”

丞相府的忠心,还需要这样来表示吗?

点到为止,他明白儿子听得懂。

乐禹皱着眉头,落下一子,道:“方才,皇上更想听的是——为皇后。”

虽然自己的回答惹得了皇上的不快,但心里却好似有些开心。

乐绍远笑,并未应声。

与此同时,在墨白的寝屋里。

墨星澜艰难地掀起眼皮,困意十足地问:“想说什么?”

墨白收敛起了往日里的漫不经心,神色严肃地瞧过去:“你的计划?”

墨星澜支颐着自己头的手,手指轻轻敲了敲,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你的人里,很有可能已经混进了成王的人,我今日之举,让大学士和乐禹都暴露了出来,那些人定然会察觉到异常,而这份异常,会加速他们的行动。要让你谋反的帽子扣死在头上,让成王的大军名正言顺留在皇城,那么来此的使臣,便不能安然无恙。”

墨白沉思了片刻,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会对丞相等人动手?”

让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丞相到了的这些日子,没有动?而现在又要动了?”

“很简单。”墨星澜端起桌上的茶,醒了醒神,“一是因为筹备还不足,二也是因为前使臣队伍里,最重要的两人都消失了,变数太多。如今大学士两人现了身,而你对丞相又一直以礼相待,怕是已经被人看出了名头,他们要做的,便是在你还未反应过来时,让事情成定局。这样,你便会无处说理,为了活命,而不得不反,这也正如了布局者的意。”

墨白是聪慧的,只是一直以来,不愿将人想得太坏,如今的局势,却是容不得他心里的那点善心。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面对此等形式,心里都有些不适,可面前的少年,运筹帷幄,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中,杀伐果决,比皇兄更甚。

很多局,早在多年前便已布下,一直都是温水煮青蛙,可自从大婚之后,他加快了收网的步伐,似乎不想再慢慢耗下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将人逼得太急,会狗急跳墙,最后落得两败俱伤?”

“想过。”墨星澜眉眼低垂,敛下神色,“总归是要拼一次,大清洗一次的,早一些晚一些,也并无差别。而在对方还未完全布局的情况,将其引入棋局,会比对方布局成功之后再收网,胜算要大得多,损失也要少得多,不是么?”

墨白知晓情况无法改变,也没想着改变,但身为长辈,有些话还是得说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