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不想回忆那天的场景, 却深深记得那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她带着女工到了跟张石三人约定的地方,那是个郊外的废弃仓库,听张石说那附近的山里经常会出现狍子和野兔等猎物, 他们已经做好了陷阱, 等她过去, 就带她们去收货。
“就算陷阱里没东西,我们也能徒手抓到, 你放心吧。”
刘月闻言没有多想, 到了仓库之后就开始等待,一直到下午张石三人才来, 带着锅碗瓢盆和菜刀,俨然要在这里吃野味的架势。
刘月有些惊讶,“你们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野味带回去说不定还能卖钱呢。”
“是啊, ”同行的女工也说,“你们搬这么多东西不麻烦吗?”
“不麻烦呀,”张石咧嘴笑了笑, 意有所指道:“好不容易吃顿野味,当然要吃饱。”
眼看天色不早了,刘月着急地问:“张大哥, 陷阱在哪里?我们吃完早点回去吧,我晚上还要上工。”
“你说的对。”张石站起身, 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取出一把斧头, “我这就行动。”
“什么?”刘月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女工便被砍掉了脑袋, 鲜血如同泉水不断涌出来,喷了她一脸。
刘月睁大眼睛, 只见张石低头舔了舔那沾血的斧刃,说:“你看,野味不是自动钻进陷阱了吗?”
地上,那女工的眼睛睁得很大,到死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当做猎物。
原来不是山里的野味啊,刘月后知后觉地想,原来这是对她们设下的陷阱啊。
她把女工带了过来,正好踏入了圈套。而张石带着锅碗瓢盆和菜刀,根本就不打算空手而回。
刘月眨了下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麻了,仿佛瘫痪般,不仅发不出声音,连动都动不了。
“看她像不像傻子?”张石身后的男人指着她哈哈大笑,“还真以为我们对她好呢,也不看看自己那蠢样配不配?要不是两头羊吃不完,真想给她开脖子。”
“管她做什么?”张石专心收拾着手里的猎物,喉咙不停地滚动,“一头羊就够了,先留着她,下次再让她带羊来就是。”
“说的对,”另一个男人看向刘月的眼里满是贪婪,“工厂里那么多肥羊,下回让她带只肥肉多的。”
刘月对上女工的眼睛,她身上全是她的血,仿佛能从女工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面无表情,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终于明白辛芙那句“他身上很臭”是什么意思。
不是没有洗澡的酸臭,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恶臭。
为什么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她不听辛芙和杨雪的告诫,为什么她要把无辜的人带到张石的面前,为什么!为什么!!
一股浓烈的自厌情绪让她整个人都要崩溃,眼泪不断从眼眶流出来,她心里甚至来不及伤心,只生出了对自己的恨意。恨不得杀了自己。
“哥你看,她还哭了,她有什么脸哭?要怪就怪她自己蠢?真是可怜啊……”
“从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这么多人里就她最好骗,真希望世界上多点像她这样的女人,这样咱们天天都能吃野味。”
“别理她,马上就要开饭了,她不是一直很想吃野味吗?给她尝尝这野味好不好吃……”
之后的情形是刘月永远不愿回忆的,那些味道嘴里的肉和汤,还有男人粗噶猖獗的笑声以及自己被垃圾一样羞辱的场景,将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然而这场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从仓库回来之后,她已经濒临崩溃,不仅没办法上工,还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那些如同地狱的画面。
她很后悔自己的天真导致女工的死亡,甚至能在自己身上闻到辛芙所说的那种“臭味”,她已经不算正常人了。
没有人关心那位女工的踪迹,每个人都忙着讨生活,唯独她,永远忘不了女工死不瞑目的模样。
张石怕她绝食,也怕她会把秘密抖出去,天天都给她送饭,并且威胁她不要多事,否则会让她死的更惨,还会把她“吃野味”的事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他们会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她身上。
刘月非常害怕,但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愧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吃……”问到一半她就弯下腰痛哭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张石笑着说:“因为我要活,要不是野味,我根本活不下来。”
“可现在灾难已经过去了,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可我戒不掉了。”张石脖颈动了动,“你不是知道那滋味吗,你不是也有食欲吗?”
“我没有!”想到那天的场景,刘月浑身战栗,“如果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一定不会相信你!”
“你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你就是贱,”张石抬手拍了拍她的脸,“谁让你不相信别人非得相信我。”
刘月再次哭了起来,但张石却不惯着她,“明天下午,我们在仓库等你,你不想死,最好早点把羊带过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
刘月蹲在原地,哭的气都要断了。她浑浑噩噩回到宿舍,伸手打开抽屉,看着里面早就准备好的老鼠药,眼中只剩绝望。
之前闹瘟疫,厂里常备老鼠药,她早就准备好了。
“刘月你怎么了?”同宿舍的女工推开门走进来,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关切地问:“哭的这么厉害,是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谁。”刘月摇了摇头,擦干净眼泪,说:“我只是想家人了。”
那女工沉默了片刻,说:“我也想我家人,不过他们都已经去世了。”
“方芸,我家里人后面可能会来找我,如果他们来找我,你要是知道的话,就跟他们说我很想他们。”
“你让我说做什么?”方芸摇摇头,“你自己说呀。”
刘月抿着嘴唇没说话,她自己早就没机会了,她这么丑恶,永远得不到原谅的。
第二天下午,她就独自去了仓库。
自那天起,刘月就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张石三兄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们的结局。
直到好几年后,一个上山打猎的村民在仓库里发现了几具干枯的尸骸。
——
八月底玉米丰收,辛芙的田可以说是高产,被上面收走大部分后,她留下了两成。
稻谷也很快丰收,屋里的粮仓被堆放的满满的。
辛芙心里总算有了点底。
经过几个月的劳作,她比从前看起来强壮了很多,皮肤也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辛芙把玉米拉到镇上卖了点,用钱买了衣服和调味品,还买了不少的菜种子和装水的桶。
旱灾应该会在一个月后到来,大概会持续小半年,她要提前做好准备。
买完东西,辛芙经过一家小摊时,发现有卖猪肉的。
“是山上猎的野猪,味道有点大,不过肉质看着还不错。”
辛芙对猪肉不讲究,只要能吃就行,她已经一年多没吃过猪肉了。
她买了两公斤肥肉,打算把肉熬干,炸出猪油平时下面条吃,油渣则用来炒菜,这样既能逼去野猪身上的味道,也能吃很久。
买好东西,辛芙回到家,准备做个简易的大棚,尽量让自己在旱灾到来时有菜吃。
当然,村里如果能拉上电,她还想买台空调或者是冷风机。
只可惜国家现在一切都在恢复,只有工厂里有电,其他地方的电力系统还没有复原。
辛芙无法想象高热环境下自己该怎么生活,估计两天不到就臭了。
她很想挖个地窖,想到便做,当天便找了工人,在院子里挖了个比较深的地道,放了点瓜果进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里找车把地全都翻出来,打算种下一季粮食。依旧是水稻和玉米。
辛芙有心提醒村长,就算种下去,粮食也不可能获得丰收,还会白白浪费人力物力,不如种植比较好收成的蔬菜。
但她说不出口,也没办法证实自己说的就是真的。或许旱灾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严重呢?
播完种,辛芙开始观察每天的气温变化,最近温度还不错,跟正常时令的气温一样,也没有要升温的预兆。
半个月后,气温逐渐上升,经历过天灾的人瞬间意识到不对劲,纷纷向上级领导报告,国家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响,让全民注意天气,预防温度突增,导致中暑和缺水等问题。
当然,储存用水变成了每个人需要做的事情,街上甚至出现了高价卖水的情况。
辛芙院子里有一口井,是之前特意让工人挖的,她一早就储存了几十桶水,就算井水枯竭,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渴死。
这时候,住在农村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几乎家家都有水井和存粮,院子里还能种点小菜,简直太有安全感了。
一开始村里还打算拯救播种的土地,但随着气温逐步升高,河流水位大幅度下降,灌溉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辛芙完全放弃了水稻,把注意力放在玉米上面,这东西生长周期短且比较耐旱,说不定还能有点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