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辞:“……”

他抬眸越过被棉被裹起来的淇淇,看到一片昏暗的室内,对着儿童床的那面墙上,一个披头散发的惨白女鬼趴在画面的正上方,殷红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变成了电影的片尾字幕。

姚辞叹了口气,绕着淇淇走过去,捡起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扔在地上的遥控器,退回到初始页面,然后关掉投影仪的开关,拉开了沉重的落地窗帘,明亮的光线重新充满了室内。

淇淇这才敢从被子里钻出来,姚辞胳膊向后撑在窗台上,正想笑话小姑娘两句,忽然手肘被一块扁平冷硬的东西硌了一下。

他低垂眼眸,看清是淇淇之前戴的那块手表。

姚辞顺手拿了起来,百无聊赖地将表盘放在手里转着,在某个片刻,他无意间让时针对准了太阳的位置。

紧接着他的瞳孔便猛然放大,清清楚楚地倒映着表盘上的时针与数字十二。

上回在甲板上,他没看错。

日落玫瑰行进的方向并不是回帝国的航路。

姚辞反反复复地确认时针同十二之间角平分线指向的位置,最后得出了确定的结论。

游轮偏航了。

“小辞哥哥,”淇淇抓着姚辞的胳膊晃**,“小辞哥哥你再陪我看一会儿电影好不好?”

姚辞这才回过神来,他放下手表,把小姑娘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去,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淇淇,哥哥现在有件事需要确认,你先自己玩。”

日落玫瑰的驾驶室不开放给乘客日常参观,金属材质的舱门把手下面设置了读卡区域,姚辞将自己的磁卡放上去,读卡器响起了短促的警报声,随后红灯亮起,是不予放行的意思。

姚辞下意识地反复刷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停了停,他直接用空着的那只手用力地撞上了门板,皮肉与金属之间的相互作用力震得他掌心发麻。

一下,两下,三下,力道顺着关节震**着姚辞的整条胳膊。

终于他制造出的声响惊动了门内的工作人员,姚辞听见有人从里面刷卡开门的声音。

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怒气冲冲地将门板拉开:“敲什么敲,这是驾驶室,不是你家卫生间……二少爷?”

看见姚辞之后,他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姚辞趁对方反应的工夫,直接推了他一把,那男人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让出了一道空隙,姚辞不顾一切地挤了进去。

驾驶室里铺着深蓝色的厚重地毯,将他跑向总控制间的脚步声吸收得一干二净。

舱室半面都有向外倾斜的玻璃环绕,视野清晰明阔,苍蓝色的海水一望无际,一直绵延到天边。

观察员还没有意识到门口发生的状况,举着一只黑色望远镜放在眼前,专心致志地注意着海面上的风吹草动,防止与其他船只相撞。

在他身后是漫长的驾驶台,显示器上有实时变化的天气状况图,色块覆盖的区域不断发生着细微的变更,除此之外还有船身两侧靠近海平面的监控图像,以避免视觉死角中的特殊情况对航行造成影响。

有人发现了姚辞,但一番权衡之下也不敢擅自离开岗位,担心自己负责的工作出现意外。

就这样姚辞一直跑到了总控制间门口,半开半掩的门内,四十多岁的船长正坐在驾驶台前,两手握着船舵,仪表盘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不同颜色的按键与拉杆,显示屏上跳动着姚辞看不懂的数据。

他进去的时候肩膀撞上了门板,船长吓了一跳,紧紧握着船舵,转过头看来人是谁。

见到姚辞之后,船长愣了愣:“二少爷?”

随即好言相劝道:“二少爷,这里不是闹着玩的地方,要是影响了日落玫瑰的航行,全船人的性命……”

“日落玫瑰偏航了。”姚辞打断了他,同时密切地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

船长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像是奇怪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

这时候那个给姚辞开门的工作人员终于追了过来,一个箭步拦在了姚辞和船长之间,气喘吁吁道:“二少爷,您要是再不走,我可要去告诉姚家主您扰乱航程了。”

姚辞咬了咬牙,手在身侧暗暗攥成了拳。

他今天来得匆忙,倘若真起了冲突,只得赤手空拳上阵。

船长或许是看出了姚辞的意图,伸手从背后拍了拍下级的肩膀,慈眉善目道:“没关系,你让开,我跟二少爷解释。”

那男人犹豫一下,退到了一旁,然而还是一脸戒备地盯着姚辞,以防他突然做出什么危险行为。

“你说的不错,日落玫瑰确实偏航了,”船长一边观察行驶状况,一边安抚姚辞,“但这是有原因的,我们前些天突然在航路上探测到了大型的水母群,假如按原本的航线行进,进入水母群之后,船身被包围,行进将变得异常困难,更遑论大批水母被绞进螺旋桨之后造成阻塞的情况。”

这是姚辞不曾想到的情况,他对于航行方面的知识了解不多,因此船长搬出这样一个理由,倒显得他擅闯驾驶室的举动鲁莽了。

总控制间的窗外,层层叠叠的波浪翻卷而来,船头尖端有如利刃破海,驶向未知的方位。

“年轻人观察力敏锐是好事,”船长温和地笑笑,“二少爷也是担心船上乘客的安全,不愧是姚家主的儿子,颇有他当年风范。”

几句话就替姚辞圆了场,若是姚辞再追问下去,便会显得像是无理取闹。

船长将脸转过去,只留给姚辞一个半身背影:“只是人生在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姚辞一怔,船长又换了轻松的口气:“打个比方吧,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去找人占卜,对方告诉他这一年会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伤得很深,于是他坚持着一整年都没跟陌生女人说话。”

姚辞问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他过马路的时候,被一个骑单车的老太太撞进了医院。”船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