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家话音刚落,姚辞便猛地从沙发上坐起了身。

他扬起眉毛,面露惊讶道:“你说什么?公海航行执照?”

接着换了否定的语气:“不可能,我好好放在房间里,丢不了。”

神态动作转换一气呵成,自然流畅,对得起他科班出身没缺过一节课,正经八百拿到戏剧学院学位。

张管家同他虚与委蛇:“二少爷,我也只是听老爷夫人吩咐办事,您不管信不信,跟我去一趟,我也好交差。”

“去就去,”姚辞继续扮懵,“我倒要看看,是谁红口白牙污人清白。”

他跟着姓张的去了姚震和姚夫人的套房,姚震沉着脸在客厅中踱步,看见他过来,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公海航行执照是咱们姚家最重要的东西,我把他托付给你,你就这么随手乱丢?要不是你母亲找回来,一旦落到奸人手里,我们整个姚家是不是都要跟着你倒霉?”

姚夫人掂着一本藏蓝色封皮的公海航行执照,镇定自若地唱白脸:“你也别说孩子了,小辞不是一贯万事不上心吗,何必给他这么大压力?要我说,这张执照还是放在我手里妥当些。”

垃圾袋都没你能装。姚辞虽然这么想着,脸上却挂出了一副惶恐的表情:“我明明保管得好好的,怎么就丢了呢?”

“还不承认!”姚震从姚夫人手中拿过执照,一把翻开要同姚辞对峙,“那你看看这是什……”

他的声音像被谁凭空掐断,神色变得十分诧异。

姚辞今天装纯上瘾,无辜地问:“父亲要给我看什么?”

姚震瞥了他一眼,把公海航行执照的内页递给他,也不知是在问谁,反正语气放缓了不少:“这是怎么回事儿?”

姚夫人原本设想的是姚震一定会重重责罚姚辞,就算不打得他皮开肉绽,至少也得让他断一条腿,眼下丈夫的反应显然不能令她满意,她忍不住走了过去,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一看清航行执照的内容她就愣住了。

一张白纸被折得规规整整填进外皮,上面有一行张扬的手写字迹——

“小毛驴驾驶证”。

下面还附赠几笔画成的一只丑驴。

姚辞从容不迫地解释道:“父亲母亲,我也知道公海航行执照重要,怕它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以假乱真的方法,真品现下还在我房间,完好无缺。”

他特地将“别有用心”几个字咬得很重。

姚夫人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这个一贯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野种给摆了一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印象,她也不会检查都不检查就把执照拿过来找姚震告状。

她觉得对方一定是在胡说八道:“姚辞,你怕不是把执照弄丢了才想出这么一招来充数吧,要不是今天被发现,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下去?”

这会儿又不叫小辞了。

姚辞注意到了姚夫人的变化,故意眼神飘忽不定道:“……母亲怎么会这么想。”

他心虚,他装的。

姚夫人见他反应,觉得自己猜中了,便道:“既然不是充数,那就把真的执照拿出来证明,现在你口说无凭,让我和你父亲怎么信你?”

鱼已咬钩,姚辞便毫不犹豫地收了线,一口答应下来:“好啊,那就请父亲母亲到我房间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随即他又道:“不过母亲这样怀疑我,如果我所言不虚,是不是该给我道歉,还我一个清白?”

姚夫人露出了讥诮的神色,刚要说什么就被姚震摆摆手制止了,他看向姚辞道:“那是自然。”

姚辞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毛,转身就出了门。

一行四个人来到姚辞房间,姚辞走到书架前方,轻车熟路地取下一本厚重的戏剧集,抱在怀里翻开,拎出了一张陈旧的纸芯,上面带着国际海事组织的钢印,迎着光看,还有船舵形状的水印在微微闪亮。

姚夫人和管家脸色骤变。

姚辞将纸芯递给姚震,合上书气定神闲地倚在书架上:“这下可以了吗?”

那张航海执照在姚震手中待过几十年,他一眼就辨得出真假。

况且事到如今,到底是姚辞弄丢了航行执照,还是姚夫人设计陷害姚辞,他并非看不明白。

不过他不准备挑破,毕竟为了区区一个私生子闹得夫妻不睦,犯不上。

于是姚震转过头,只简简单单地对姚夫人说:“跟小辞道个歉。”

姚夫人忿忿不平:“凭什么?我要不是为了咱们的家业着想,犯得着天天盯着这张破纸吗?我是他长辈,就算错怪了他又怎么?”

她话说得咄咄逼人,姚震却也没责怪,姚辞知道自己一味坚持下去也讨不到好,便说:“既然母亲将长幼尊卑算得这么清楚,那跟我道歉确实也有失身份,既然这样,不如让张管家代母亲向我道歉,毕竟他只是个下人,是不是?”

姚震闻言看了姚辞一眼,他这个小儿子一向是个受气包,今天不知怎么性子忽然执拗了起来,或许是替嫁给病秧子实在委屈,便要找个出口发泄。

他懂得有张有弛堵不如疏的道理,便顺着姚辞的话说:“那就按小辞说的办吧,张管家,听见了吗?”

这是家主的命令,张管家不敢不从,只得低了低头对姚辞道:“二少爷,我代夫人向你道歉。”

表情不到位,肢体动作缺乏,语气空洞无感情。姚辞作为专业对口的演艺界人员,在心里给张管家打了个不及格。

三个人都等着姚辞说句没关系就算揭过,在这个家里,没有谁会为他准备足够多的耐心。

“知道吗,幸好你碰上的是我。”姚辞抱着胳膊走到张管家面前,嘴角还勾着点笑。

张管家敷衍道:“多谢二少爷宽宏大……”

清脆的一声响打落了他最后一个字,张管家后知后觉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姚辞。

姚辞收回手,笑意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要是别人,可能就原谅你了。”

“你干什么!”姚夫人尖声喊道。

姚辞没理她,冷冷地对张管家说:“这一巴掌是替母亲打的,下人这么不知礼数,如果让外人看见,该以为母亲是个刁蛮泼妇。”

打狗看主人,他今天偏就打了。

接着他靠近张管家耳边,轻声说:“磁卡该还我了吧。”

张管家立即又惊又惧地睁大眼睛,扑通一声跪下了:“我向二少爷道歉,还求二少爷不要责罚!”

姚辞扬了扬眉:“不错,改得挺快。”

他吃准了张管家怕这个,此刻姚震和姚夫人都在场,一旦他把磁卡的事情说出来,于姚震是姚夫人伙同张管家窃取航行执照,于姚夫人是张管家办事不力,无论哪桩哪件,都够姓张的喝一壶了,哪里是仅仅挨个耳光这么简单。

其实他也可以不打张管家,但没办法,他这人就是受不得欺负的性格,之前当演员的时候,就是因为往想潜规则他的导演头上砸了个茶杯,才导致他被封杀了那么久。

张管家鲜明的态度变化让姚震和姚夫人都呆了一呆,过了一会儿,姚震咳嗽一声,带了点警告意味说:“小辞,张管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可以了吧。”

姚辞见好就收,朝张管家抬了抬下巴:“行了,起来吧,我这个人心善,别人一跪我就不记仇了,你要是没事儿可以多来找我跪跪。”

姚震见姚夫人又要发作,不想平白惹起这么多是非,在她之前开了口,叮嘱姚辞道:“今天是日落玫瑰的首航日,零点之前会在甲板上举行登船派对,你到时别忘了扮成小路的模样过来。”

姚辞记得这段情节,每次船上有需要准新人出席的场合,他都要扮成姚路的样子出现,姚震的计划是等他跟那个病秧子在公海上举行完婚礼再让他暴露身份,到时木已成舟,他未婚夫又无权无势,只能自认倒霉。

他点头答应,姚震便吩咐姚夫人和张管家同他离开,让姚辞休息一会儿。

姚辞低头将航行执照的纸芯装进外皮,在三个人即将从他视线中消失的时候开口道:“张管家,把这瓶酒也带走吧,不知道是谁溜门撬锁送来的,我不喜欢。”

张管家身形一滞,听话地转过了身。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姚辞云淡风轻地将手一摊。

张管家明白他意思,满脸不忿地拿出磁卡,交到了他手上。

姚辞一把握住,然后朝门口漫不经心地送了送下巴:“出去的时候别忘了关门。”

张管家咬着牙说知道了,二少爷。

姚辞等张管家出去以后便仰面躺进了柔软的大床,没防备口袋里一样东西硌了他的腰。

他摸索着拿出来,是一台轻便的通讯设备。

海上信号不好,日落玫瑰为每位乘客都配备了一台通讯器,可以互相添加联系方式发送讯息。

姚辞点亮屏幕翻了翻,他这台通讯器是姚路的,通讯录里除了姚家的各位牛鬼蛇神就是那位设定奇惨,又穷又丑还有病的未婚夫,名字叫裴赠。

这会儿姚辞才有空想想自己未来的出路,保住命以外他还要自由,杀掉厉以行之后他最好是能跟这个裴赠好聚好散。

所以要从现在开始搞好关系。

姚辞这么想着,便主动给裴赠发了讯息过去:“晚上的登船派对你去吗?”

裴赠回复得很快:“我不能受风,已经向姚伯父说过。”

姚辞觉得对方的回复有些冷淡,便决定先释放些善意信号:“不去也没关系,我家里人你应该都见过了吧,我父母还有我弟弟。”

裴赠:“见过。”

姚辞若无其事道:“跟你说,幸好你不是跟我那个弟弟姚辞结婚。”

话不是白说,他准备从现在开始就给两人和离做铺垫,第一步就是先在对方那里败坏自己的名声。

拿着裴赠通讯器的厉以行看到“姚辞”两个字,眉尖微挑,问道:“他怎么?”

姚辞用了夸张的措辞:“他不光好吃懒做,而且还特别好色,今天才登船第一天,我就听说他在舞厅换衣间跟一个不检点的Alpha厮混来着。”

厉以行重复了一遍:“跟一个不检点的Alpha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