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康熙来说,孝庄的旨意还是多少有点约束性的,山沽店一事终了的当天晚上开始,石虎胡同周围至少搬走五户人家,常在石虎胡同前后胡同口卖灌肠和卖字画的两个小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象融化在了空气中一样。但是对自己监视的撤除并不代表吴远明可以就此放心,因为吴远明清楚的知道康熙在历史上是多么的‘言而有信’和‘心慈手软’,所以吴远明在其后的几天中就只做了两件事情,一就是上天入地的寻找惠儿,二就是琢磨逃出北京的办法——琢磨一个既不会导致老爸仓促起兵、又不会招来弟弟反感和搞小动作、还有就是不会在路上被追杀的高难度逃跑办法——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吗?

其后的四五天时间里,吴远明动用了吴三桂在北京城里明面暗里的所有力量,查遍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寻遍了内外九城的茶馆酒肆,甚至连妓院、娼寮、戏班和人牙行等专门拐卖少女的地方,吴远明都派出了人手去打听,但结果让吴远明大失所望,惠儿的下落仍然是渺无音讯,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情急之中,吴远明甚至还壮着胆子进宫去求见了一次孝庄,向她打听有没有惠儿的消息,孝庄则把负责情报工作的孔四贞叫到吴远明面前,让吴远明当面询问孔四贞有关惠儿的消息,可惜孔四贞这边也没有半点惠儿的消息,就连那个和惠儿一起失踪的十三衙门密探周健良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几乎使吴远明怀疑是这个周健良见色起义把惠儿拐跑了。但孔四贞却坚决否认了吴远明的这个怀疑,因为那个周健良的老婆孩子都被孔四贞攥在手里。

从慈宁宫出来时,正好是太和殿散朝的时间,垂头丧气的吴远明为了避免撞见死对头康熙又节外生枝,便塞了些银子给领路的太监,让他们领自己走比较偏僻的右翼门出宫,谁曾想康熙倒是避开了,却在右翼门外撞见散朝离开太和殿的鳌拜一伙与整整瘦了一圈的索额图,和神情暗淡的索额图不同,走在前面的鳌拜一伙人个个喜笑颜开,就象刚捡到十个八个大元宝一样,看到吴远明从右翼门出来,鳌拜甚至还主动向吴远明打招呼道:“贤侄,你怎么也进宫来了?”

“侄儿给伯父请安。”吴远明忙抢上前去鳌拜行一个礼,解释道:“伯父,侄子是进宫来给太皇太后老祖宗请安,顺便打听昭惠小姐的消息,不想在这里撞见了伯父。”

鳌拜控制着紫禁城的禁城,在城内眼线极多,吴远明进宫打听惠儿下落的事情鳌拜其实早已知晓,见吴远明还算老实没有说慌,心情本就高兴的鳌拜更是点头,微笑道:“贤侄放心,今天昭惠的储后身份已经被废了,伯父不用怕人说闲话,也方便插手这件事了,伯父会让人帮你打听昭惠小姐下落,一定帮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惠儿的储后位置正式被废了,小丫头如果知道这消息,不知道要乐成什么模样?”吴远明暗叹一声,正想答谢鳌拜时。鳌拜的弟弟穆里玛则一把抓住吴远明的胳膊,亲热的大笑道:“贤侄,快恭喜你的叔父吧,你叔父在北京闲住了几年,今天终于捞到正差了——北京城管营统领,下辖五千城管,今后这北京城内外九城的大街小巷都归叔父管了,叔父一定会让手下的兔崽子帮你找昭惠小姐的。”

“北京城管营统领?!”吴远明目瞪口呆的复述着这个自己一手造就的新官职,心说在清朝就创造了城管队——我该不会被雷劈吧?城管营是自己想出来的消息可千万不能让百姓知道,否则自己可要比老爸的名声还臭了。不过吴远明还有一个疑问,低声向鳌拜问道:“伯父,请恕小侄直言,成立这个城管营虽然对伯父大大有利,可是咱们的皇上也不是笨蛋,他会老老实实就让伯父的军队安插进北京城吗?”

“贤侄,你说得一点没错,康小三开始是说什么都不同意。”鳌拜咬牙道:“还好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对北京城的街道混乱拥堵十分不满,全都赞成老夫的奏请,加上老夫又向康小三做出了几个让步,同意索额图进上书房任职,让索额图的侄女赫舍里·昭荃接替储后位置,又同意扎木勒出任黑河将军去打罗刹人,康小三才点头同意建立城管营,并让穆里玛出任城管营统领。”

“扎木勒将军改调黑河任职?那丰台提督由谁接替呢?伯父,这笔交易是不是太亏了?”吴远明一听急了,心说你鳌拜是疯了还是傻了?竟然把丰台驻军的兵权交出来,你要是倒台了我还没逃出这北京城,康小三不找我秋后算帐才怪!还好鳌拜的回答让吴远明松了口气,鳌拜拍着吴远明的肩膀笑道:“贤侄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贤侄放心,接替扎木勒的鄂莫克图也是老夫的旧将,在皮岛那次他被毛东珠的军队包围命在旦夕,是老夫亲自杀入敌阵把他背出来的,用他比用扎木勒更让老夫放心。”鳌拜没有把话说完,他之所以把扎木勒调到鸟不生蛋的外兴安岭去,主要还是因为山沽店那件事中扎木勒用兵迟疑,使鳌拜错失了全胜良机,鳌拜暴怒之下才做出的决定。

“好了,世子你应该还有话要对索大人说,老夫就告辞了,你叔父还要去安排组建城管营的事,改天伯父叫你叔父请你喝几杯,让他感谢你给谋划出的好职位。”鳌拜知道吴远明肯定要和索额图商量寻找惠儿的事情,所以与吴远明嘀咕了几句就领着众党羽得意洋洋的去了。他们一伙人前脚刚走,索额图后脚就快步走到吴远明身边,焦急的问道:“世子,惠儿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吴远明连看索额图的勇气都没有,只是黯然摇头,索额图一阵失望,低声道:“看来,惠儿十有八九是遭遇不幸了,否则过去这么多天了,一个大活人怎么还没消息呢?”说着,心疼爱女的索额图不禁流下泪来,哽咽道:“世子,你对我女儿的心索额图算是明白了,惠儿你也不要再找了,是她自己没福,你还是多考虑自己的事吧。为了惠儿,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虽然皇上暂时没拿你怎么样,但……你还是多做自己的准备吧。”

“索大人,我不管花多少代价,一定要找到惠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吴远明斩钉截铁的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又安慰索额图道:“大人放心,我已经请义父画下惠儿的画像,既然昭惠已经被明昭废掉储后,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找她了,我让人去四处张贴惠儿的画像,许以重赏,让全城的百姓帮忙一起寻找,想必怎么都会些消息的。”

“唉,希望如此吧。”索额图长叹一声,一边与吴远明往午门走去,一边向吴远明低声说道:“世子,今天皇上点名让索额图进了上书房任事,今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只怕更少了,索额图先告一个罪,世子今后自己多多保重。”

“恭喜大人,以后得叫你索相了,今后如果不是紧要事情,吴某不会去劳烦索相的。”吴远明点头答应,明白索额图的意思。清朝不设宰相,但是上书房大臣的职权却差不多和宰相相当,索额图既然进了上书房,为了避免落下与外地藩王勾结的嫌疑给政敌制造借口,索额图就不得不断绝吴远明的往来,吴远明也不想再连累这个多少还有点良心的未来奸相,自然是心领神会的答应。

心事重重的乘轿回到家中,姚启圣正在花厅中给施琅的儿子施世纶讲解《左氏春秋》,老叫花子确实和吴远明是一丘之貉,一本被儒生奉为经典的《左氏春秋》他好的不教,只挑其中关于会盟、婚嫁和篡弑之间的权谋之术教给施世纶,仿佛想要把未来的大清官施世纶打造成他那样的老狐狸一般。见吴远明进来,姚启圣放下书卷向吴远明问道:“怎么样?太皇太后给了你什么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太皇太后怕我不相信她,还把孔四贞叫来给我当面质问。”吴远明叹着气摇摇头,将在紫禁城中遇到的事原原本本对姚启圣说了一遍,当吴远明对姚启圣说到鳌拜向康熙做出的让步时,姚启圣拍案长叹道:“鳌拜这个老蠢货,他控制的丰台驻军算是完蛋了!”

“丰台驻军完蛋了?”吴远明诧异的问道:“孩儿听那鳌拜说,接替扎木勒那个鄂莫克图和他从战场上背出来的,按理来说鄂莫克图应该比扎木勒更可靠才对,为什么义父反而说丰台驻军完蛋了?”

“吴大哥,自古临阵换将是大忌。”少年老成的施世纶插话道:“老师已经多次给小弟分析过这一点,临阵换将只能导致一个结果——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与敌以可乘之机也。小弟愚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鄂莫克图乃是西安将军,西安与北京相隔千里,待鳌中堂将鄂莫克图从西安调到北京时,皇上已有足够的时间笼络丰台驻军中的副将、参将、佐领和游击,京畿一带太平已久,众将官已大都丧失进取之心,大都已是贪财好色之徒,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人又面临新上级替换人手、将他们罢官免职的威胁,皇上想要笼络他们,实在是轻而易举。只要这些鄂莫克图的副手和中下级军官倒向了皇上一边,鄂莫克图就算当上丰台驻军统领也会被架空。待大事临头时,皇上只要一道圣旨下去,鄂莫克图即刻化为齑粉,再不能为鳌中堂起到任何作用。”

“分析得有道理,孺子可教也。”见爱徒聪慧至此,姚启圣不由洋洋得意起来,吴远明也是点头,知道以孔四贞那婊子笼络男人的厉害要做到这点并非难事,同时心中苦笑不已,心说自己把施世纶交给干爹**还真是失策,被这个老叫花子干爹教出来的学生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将来想要树立几个清官典型,只好另外打其他人的主意了——对了,大于成龙现在似乎还在四川当同知,得写封信给老爸和刘玄初,让他们想办法笼络这个人才,只要找到了他,小于成龙也逃不出自己一家的手掌心了。

“儿子,你在想什么?”见吴远明陷入沉思,姚启圣便粗暴的赶客道:“其他事的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为父还要给你的弟弟讲解春秋。”

“是,孩儿告退。”吴远明知道姚启圣最恨别人在他讲书时打扰,忙行礼退下,安排人手书写张贴寻找惠儿的告示去了,姚启圣则继续往将来的大清官施世纶脑袋里灌输毒素,腐蚀大清国花朵的纯洁心灵。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两天多时间过去了,吴远明寻找惠儿的告示差不多贴满了全城,悬赏的银子也开到了三千两之巨,但是惠儿还是音信全无,仅有几个闲汉地痞跑到吴远明家来通报了些假消息,想要骗取悬赏,气得白忙活一场的吴远明让亲兵把他们痛打一顿,扭送顺天府从重治罪。到了正月二十那天下午,瘦了一圈的吴远明把吴寿和吴喜叫来,让他们去张贴新的告示,让他们把悬赏提高到五千两银子,提高线索者也给两千两银子的奖励,两兄弟领命匆匆而去。可两兄弟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鼻青脸肿的回来了……

“世子,你要给我们做主啊!他们太欺负人了!”吴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吴远明哭喊道。吴远明看看被揍成猪头一般的两兄弟诧异道:“你们被谁欺负了?他们为什么打你们?在这个北京城里,无缘无故敢打平西王世子府下人的没几个吧?难道你们犯了什么罪吗?”

“城管!”吴喜大声嚷嚷道:“世子,城管有谁不敢打?不要说我们平西王世子府的下人了,就是顺天府的衙役、鳌中堂家买菜的厨子、康亲王的亲随和皇宫里的太监他们都敢打,他们城管营成立才两天时间,光是打架的次数起码上百次,听说还打死了几个摆摊小贩和进城卖菜的农民。”

“城管打人,那是天经地义啊。”吴远明搔搔头,想起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时被城管活活打死的情景——不由为吴寿和吴喜而感到庆幸。接着吴远明恍然大悟,点头道:“明白了,城管管着市容,你们带人在街上张贴寻找惠儿的告示,那些人肯定要找你们的麻烦,不是敲诈你们的银子,就是要阻拦你们张贴告示。”

“是啊。”吴喜揉着被打青的眼眶说道:“他们说每张告示要收一钱银子的市容清洁费,否则就不许张帖,还把我们以前贴的告示全撕了。奴才们当然不肯,就和他们争辩了几句,谁知他们马上一窝蜂的冲上来,围着奴才们拳打脚踢,还有拿木棍打的,如果不是奴才们跑得快,只怕当场要被打死在那里。但奴才们拿去张帖的告示,全都被他们没收撕毁了。”

面对吴寿和吴喜的哭诉,身为主子的吴远明却爱莫能助,在二十一世纪时多年和城管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吴远明——惹上那群疯狗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这群疯狗现在还有鳌拜做后台。所以吴远明略一思索后摆手道:“算了,你们下去上药吧,顺便叫你们大哥拿上两千两银子的小额银票和十颗南海珠来我这里,我和你们的大哥去找一趟穆里玛向他打声招呼,以后那些城管应该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遵命。”两兄弟呻吟着下去了,不一刻,吴禄带着吴远明要的珍珠和银票过来,主仆俩换上便衣后又带了十名卫兵,便出门去找穆里玛说情。不得不说一句,城管营的成立还是很立杆见影的,平日里拥挤不堪、遍地垃圾的街道变得清洁溜溜的,不要说摆摊设点的小贩了,就是挑着担子卖杂货的货郎和沿街乞讨的叫花子都看不到半个,宽敞的街道上只剩下来往的行人和王公官员的马车轿子,让吴远明乘座的马车很轻松就到了穆里玛家所在的甜水井胡同,也让吴远明感慨万千——难怪达官贵人那么喜欢城管啊!

刚进穆里玛家大门,吴远明立即被穆里玛家的景象吓了一跳——穆里玛家的大院里到处都是牛羊马匹,简直就象是牛马市场一样。吴远明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些马匹牛羊都是今天穆里玛的城管队在北京城里没收的,因为城管营衙门里实在装不下了才牵到这里,准备第二天再把牛羊牵到城管营设立的牛马市场上卖,至于马匹则要武装全北京城的城管,只是数目还在不够,所以穆里玛还下令要扩大没收的规模和力度。眼谗得吴远明又是一阵哼哼,心说早知道我也去当城管了。

“世子,我们老爷今天不在家。”穆里玛家的门房向吴远明回话道:“听说老爷去了勾栏胡同执行公务,那边一到晚上就有妓女沿街揽客,常常妨碍交通,所以我们家老爷带人去了那里,要把那一带好好治理一下。”

“穆里玛这老小子想去敲诈婊子竹杠,随便白吃白嫖了,这老小子还真是个天生当城管的材料。”吴远明对穆里玛真实用意嗤之以鼻,但是今天晚上如果不找到穆里玛,明天就没法张贴寻找惠儿的告示,无奈之下吴远明只好又带人赶去勾栏胡同。

到得勾栏胡同,往夜里莺莺燕燕、柳绿灯红的勾栏胡同中已是惨淡一片,到处都可以看到穿着浅蓝色城管军衣的城管在发疯一般乱打乱砸,不管是停在街道上的马车还是挂在街道半空的大红灯笼,都是城管们打砸的对象,上百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被用绳子捆住拴在城管带来的马车上,还有几名歪戴着帽子的城管在挥鞭抽打让她们站好,听那些城管的辱骂口气,似乎这些妓女是因为在街道上揽客妨碍了交通,所以城管们要把她们押回城管营衙门处理——至于进了那个衙门里会发生什么事,那用脚指头思考都能知道了。

“好家伙。”吴禄不象吴远明那样看惯了城管执法,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楞楞的,砸嘴道:“幸亏今天城管去我们花旗银号砸店铺幌子的时候我没让伙计乱来,还给他们每人塞了一两银子,否则我们家的银号不被他们才被砸个稀花烂了才怪。”

“小儿科。”吴远明对大清城管的表现十分不屑,总认为他们的表现和二十一世纪的城管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这时候,几个大清城管看中了吴远明的马车,冲过来吼道:“街道上严禁停车,你们的马车被没收了,下来!”

“各位城管的军爷,我们的马车只是从这里经过,没停下来。”吴禄解释道。可惜缺乏与城管打交道经验的吴禄严重低估了城管们的蛮横,几个城管齐发一声吼,“小子,爷们城管说你的车停住了就停住了,还敢顶嘴?弟兄们,揍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