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东兴楼的宴会开得非常成功,不仅成功的彻底缓和了与鳌拜敌对状态,还与大批的朝廷官员攀上关系,拉近了距离,此外更有唆使鳌拜调兵入城把北京城这汪水大大搅浑的神来之笔,但吴远明还是十分不满,尤其是恼怒康熙突然袭击东兴楼时,自己的人竟然事先一无所知,就连康熙到了楼下都没人往楼上送个信,导致吴远明险些被康熙打了措手不及。结果不查不知道,等查清楚了情况,吴远明反倒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当时东兴楼下的防务由吴远明带去的一百名卫士和鳌拜带去的两百亲兵共同担任,因为人手不足的缘故,东兴楼外围则全是由鳌拜从城外临调来的丰台驻军保护,内围卫兵与外围军队之间的距离拉得比较开,大约有四百步远,中间除了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外,全是普通的民房。当康熙带着魏东亭等人出现在防御圈外围时,外围的鳌拜军队确实派出了人手去向鳌拜通报,不想派出的信使却被一队潜伏在民房中的善扑营武士拦截,康熙又亮出身份直接赶到东兴楼下,以皇帝的身份命令吴远明卫兵和鳌拜亲兵不得动弹,康熙才大模大样的突然出现在吴远明与鳌拜等人面前,险些把吴远明贿赂百官的银子以追赃名誉全部收回。不过最让吴远明流冷汗的还是那排事前没有留意的民居——事后竟然有前锋营军队从中撤出四门红衣大炮!至于那四门红衣大炮是怎么藏进民居中的,就不是吴远明的情报网所能查到的了,但吴远明可以肯定一点,这件事情肯定是康熙身边那个自己至今没有查清省份的神秘女子杰作。

“世子,班布尔善派人送来消息。”二月十三清晨,替吴远明兼管着银号和情报汇总的吴禄匆匆赶到吴远明书房,向在书房中过夜的吴远明报告道:“鳌拜的人也没有查到那四门红衣大炮是怎么运进去的,只查到隐藏红衣大炮那两座院子的旧主人在二月初十那天晚上就无缘无故失踪了,新主人在昨天晚上也随着红衣大炮撤走,可以肯定他们都是皇帝的人。为此鳌拜大发脾气,把班布尔善臭骂了一顿。”

“二月初十那天晚上?不错,我就是在那天决定在东兴楼宴请百官的。”吴远明仔细回忆那天的情况,喃喃道:“当时,知道我这个决定的人,只有义父和我自己,还有埋伏在书房房梁上的六个卫兵和你们三兄弟……”

“世子,奴才和两个弟弟都是你的家生奴才,绝对不敢背叛你!”吴禄吓了一跳,赶紧双膝跪倒向吴远明表面心迹。吴远明一笑摆手道:“起来吧,你们三兄弟对我忠心耿耿,这我非常清楚。我是话还没有说完,当时知道我这个决定的人还有一个杨起隆,我怀疑是他干的好事——否则他昨天晚上怎么会没出现东兴楼?”

吴禄松了一口气,起身向吴远明说道:“世子,既然你怀疑那个杨起隆,那奴才就通知王爷的人加紧调查他的情况,只是这家伙实在藏得太紧,王爷的人到现在还没查到他在北京城的落脚点。”吴远明点点头,又抱头苦思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杨起隆的在北京城的落脚点似乎在一个朝廷官员家里,可那个朝廷官员是谁,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了?等等,那个朝廷官员似乎姓周……”

“周什么呢?”吴远明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因为前世是吴应熊的缘故,不学无术的吴远明在二十一世纪时尤其偏爱明末清初的历史,对那段历史的情况不敢说精通,也算了解得七七八八,可偏偏就是这个姓周的杨起隆党羽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位,吴远明却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瞪着眼干着急,束手无策。不过让吴远明更头疼的事还在后面……

“世子,世子,索大人来了。”吴喜的性格比较莽撞,没敲门直接闯进吴远明的书房里大喊大叫,还好吴远明在这不太讲究没有责怪他,倒是他的大哥吴禄不满的训斥道:“三弟,怎么这么没规矩?直接就闯进了世子的书房?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少不得……”

“大哥,事情紧急,一会你再罗嗦吧。”吴喜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嚷嚷道:“世子,大事不好了,索大人找你来要人了!”

“要人?要什么人?”吴远明打着呵欠看看书房中那座外国进贡的镏金钟,发现时间才是卯时二刻,心说这个时间索额图不是应该去上早朝了吗?但吴喜的回答让懒洋洋的吴远明马上光着屁股从**跳起来,“索大人是来要昭惠小姐!他说你昨天晚上派人去他家把昭惠小姐接走了!”

“什么?我派人把惠儿接走了?”吴远明只一楞就怒气冲冲的大喊道:“不好,上当了!肯定有人假冒我的名誉接走了惠儿!快,快帮我穿衣服去见索额图,再去把我义父请到客厅去见索额图!”

胡乱穿好衣服,吴远明几乎是飞奔进索额图所在自家客厅,但索额图表现得比他更加紧张,刚见面就一把抓住吴远明的衣领,赤红着眼睛吼道:“我女儿呢?你把她接到那里去了?”吴远明赶紧解释道:“索大人,请你冷静,事情我已经知道一点,昨天晚上我根本没派人去接惠儿,可能是有人知道了我们之间的计划,所以冒充我的人骗走了惠儿。”

“胡说八道!说!你是不是杀了我的女儿?”索额图怒吼着,揪住吴远明的衣领疯狂摇晃起来。吴远明赶紧分辨道:“索大人,你误会了,我待惠儿如同亲妹,怎么舍得杀她?怎么可能杀她?”

“我呸!”索额图一口浓痰吐到吴远明脸上,掐紧吴远明的脖子狂吼道:“别把我三岁小孩,你们这些王爷世子、贝子贝勒的德行,我看得太多了!我能不知道?”因为常在皇宫和朝廷里走动,看惯了表面风光人模狗样的达官权贵在背后的肮脏与黑暗,所以索额图与女儿的一相情愿完全相反,对吴远明与惠儿之间的事情一直抱有疑心——事实上吴远明对惠儿确实只是大哥对妹妹的感情。也正因为如此,索额图才会在天还没亮派人到信中提到的东兴楼探听消息,当听到吴应熊昨天晚上二更时分就已经回到家中时,索额图如遭雷劈,第一反应便是吴应熊害怕得罪康熙,为了避免惹祸上身故而将自己的女儿杀人灭口了!

索额图出身武将,手上劲力相当不小,将吴远明掐得呼吸不畅,双眼翻白,只能艰难答道:“索……索大人,我真没有……没有……”可索额图手上的劲力越来越重,掐得吴远明脸上青紫,连说话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好在姚启圣及时带着吴禄三兄弟赶到一起拉开索额图,吴远明才避免了被当场掐死的厄运。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我女儿对他一往情深,他为了自己的安全和前程,竟然杀了我女儿!我要把这个禽兽碎尸万段,给我女儿报仇!”尽管被吴寿和吴喜兄弟紧紧按着,但索额图还是挣扎着要上去和吴远明拼命。听出些所以然的姚启圣赶紧劝道:“索大人,索大人息怒,老叫花子这个干儿子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是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还是做不出来的。何况他家的门风也和别人不同,宁可杀千人万人,也绝不会杀自己的女人,这个可是天下公认的。”

“做不出来?这种禽兽还有什么事做出来?”索额图挣扎着吼道:“他派人去接我女儿的书信就在我怀里,你自己拿出来看,是不是他的笔迹?”

“还有书信?”姚启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差点也以为自己这个干儿子真在杀人灭口了,忙从索额图怀里掏出昨天晚上那封书信问道:“是这封吗?”

“就是这封,还有他的印章!我女儿也说是他的笔迹!”索额图怒吼道。姚启圣好奇的展开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苦笑道:“索大人,想不到你聪明一世,竟然会栽在这种小伎俩底下,你上大当了,这封信是假的!”索额图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怒道:“你们父子俩狼狈为奸,你当然偏袒他了,你说信是假的,有什么证据?”

“去取一篇你们世子写的字帖来。”姚启圣向给吴远明揉胸捶背的吴禄命令道,吴禄飞奔过去,不一刻就一张吴远明写的字帖,姚启圣让吴寿和吴喜放开索额图,指着那信和那字帖解释道:“索大人请看,这封信和字帖上的笔迹虽然十分相象,可是有一个地方却是造假者没有发现的,那就是字的最后一笔。这些天来,老叫花子为了我这干儿子的笔迹不被人仿冒,一直让他练一种防伪笔迹,那就是字的最后一笔含墨暗挑,所以每一个字最后一笔的末端,都比其他地方的墨汁浓一些,除非是知道这个暗记的人,其他人一般都仿造和发现不了。”

索额图仔细一看吴禄拿来那张字帖,发现上面的每个字的最后一笔末端确实有些墨汁浓厚,那封信上却没有这个暗记。看清了这点,索额图如遭雷击,但又不死心吼道:“那印章呢?那是朝廷颁发的印章,你怎么解释?”

姚启圣叹口气,摇头说道:“索大人,不是老叫花子自夸,你随便拿一枚印鉴来,老叫花子如果在半个时辰内不能用萝卜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你把老叫花子的脑袋拿去当夜壶!这种仿冒笔迹和印章小花样,老叫花子十年前就玩腻味了。”吴远明也揉着脖子喘着粗气说道:“索大人,我吴应熊再不是东西,对惠儿也不会乱来的,否则依我吴家的门风,我父王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这么说,我和惠儿都上当了。”索额图当然知道印章可以私刻,又见吴远明和姚启圣神情不似作伪,总算相信了姚启圣的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那是谁骗走了我的女儿?他骗走我的女儿,又是有什么目的?”

“是谁骗走了你的女儿,这要看他是为了什么目的?”姚启圣阴**:“京城里有能力、有条件和有人手骗走昭惠小姐的有几个?朝廷里早就在刮废后之风了,鳌拜就算劫走了你的女儿也没用,从他平时脾气来看,他也不喜欢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所以他的嫌疑可以第一个排除。再往下数,还有谁会冒险劫走昭惠小姐呢?为了政治利益?为了银子?还是为了色?”

“皇上!”“康熙!”索额图和吴远明异口同声的叫道。尤其吴远明更是一蹦三尺高,吼道:“我明白了,肯定是康熙的人探听到我们的釜底抽薪计划,所以康熙派人假冒我的名誉骗出惠儿,以满足他的**欲。”吼着,吴远明起身就往外跑。

“站住!”姚启圣喝住吴远明,厉声问道:“你想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吴远明叫到这里就叫不下去了,因为吴远明这才发现,现在自己就算去找康熙算帐也没办法,别的不说,就是紫禁城也进不去啊。但吴远明毕竟是吴远明,稍一转念就想出办法,怒吼道:“来人啊,集中我所有的卫兵去京西白云观!”

“你去白云观干什么?”姚启圣奇道。吴远明狂吼道:“康熙的狗头军师伍次友就在那里,我去抓伍次友交换惠儿!”

姚启圣和索额图对视一眼,发现吴远明这招虽然冒险,却已经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姚启圣略一思索便点头道:“没其他办法了,兵贵神速,把家里的马匹全用上,我们家里的人也不是全都可靠,要赶在朝廷做出反应前到白云观抓人。”吴远明答应着飞奔出去,亲自去安排突袭白云观的行动。姚启圣看看犹豫不决的索额图,点头道:“索大人,我知道你不方便出面,你就不用和我们一起去了。”

“多谢姚先生理解,惠儿就拜托姚先生和世子了。”索额图松了口气,向姚启圣一鞠到底——抓伍次友和康熙交换,无异于是吴应熊再一次和康熙翻脸,索额图如果牵缠了进去,对他仕途会产生致命影响不说,就是赫舍里氏满门都难逃干系。

不一刻,吴远明将吴三桂留给自己的两百名卫兵全部武装起来集中在一起,北方马匹比之南方便宜许多,这些天吴远明已给这些卫兵全都配备了马匹,两百人加两百匹战马聚在后院,人虽不多却已有一股肃杀之气。吴远明自己换上簇新官衣,腰插火铳并挎上一把腰刀,站到众骑兵面前瞪着赤红的双眼大喝道:“弟兄们,我吴应熊今天要你们去抓一个人,你们是云南军队,现在到了北京城行动,你们怕不怕?”

“不怕!”吴三桂的卫兵无不是训练有素的精兵,齐声回答的声音声震云霄。吴远明点头道:“很好,事成之后,本世子给你们每人赏银……百两!”说到这里,吴远明仿佛找到了老爸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豪气,大喝道:“只管放手去干,出了什么事,有我吴应熊抗着,有平西王抗着!”

“谨遵世子号令!”这些吴三桂卫兵的家眷全都住在云南,吴远明别说叫他们越界行动在北京抓人,就是叫他们去攻打紫禁城也没有其他选择。吴远明点点头,率先跨上战马,吩咐下人打开院门,喝道:“目标,西便门外白云观!出发!”说罢,刚学会骑马没几天的吴远明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催马率先冲出院门,姚启圣和吴家三兄弟紧随其后,其他卫兵依次而出,两百余人如下山猛虎般冲上官道,气势汹汹的往西直门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