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为什么要选在午时三刻对十恶不赦的重犯开刀问斩呢?因为古人认为午时三刻这个时间阳气最盛,鬼魂属阴,如果在这个时间动手的话,阴气立即消散,死者连鬼都做不成,是开刀问斩的最高境界。而紫禁城的午门前阳气也最盛,不管什么时候杀人,也都是有鬼难做,只不过有资格被推出午门问斩的大都是朝中大臣,平民百姓一般没这个福气。但很不幸,吴远明身为平西王世子、一品散秩大臣、太子太保兼少保再兼和硕额附,在午门被砍脑袋,那可是资格足够的了。

“跪好!”两个御前侍卫象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吴远明提溜出午门,按跪在午门前的水磨青砖上,直到此刻,吴远明才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过于倔强——毕竟这里是紫禁城,不是老爸的五华山,在紫禁城里公然蔑视皇帝权威,满大清目前也就是鳌拜和多尔衮这么干过,自己的权威和势力可比那两位前辈。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吴远明竟然已经做出该被杀头的事,现在也就只能等人来营救了。

“姓吴的,你也有今天?”负责监斩吴远明的魏东亭带着一群奸笑不止的御前侍卫过来,魏东亭咬牙切齿的向吴远明低声说道:“姓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记得我表妹史鉴梅的事吗?还有史龙彪史大侠,他老人家的英灵可在天上看着你,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不过爷还真佩服你,君前无礼就算了,竟然还敢勾引未来皇后!你放心,爷我大人大量,呆会一定让刽子手给你个痛快,不让你受零碎苦头。”

“魏大人此言差矣。”另一个和吴远明有仇的御前侍卫曹寅插口,曹寅一边抚摸着那天在大栅栏被吴禄三兄弟打出的伤疤,一边向吴远明阴笑道:“魏大人,如果皇上是下旨将吴世子凌迟处死,那魏大人给吴世子痛快的话,魏大人可不就是抗旨不遵了?”

“不错,不错,曹兄弟所言极是。”魏东亭点头如鸡啄米,又向吴远明奸笑道:“世子,你赶快向上天祈祷吧,求上天保佑皇上只是下旨砍你的头,不是把你凌迟活剐。”说罢,魏东亭一伙狂笑起来,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似乎吴远明已经死在他们面前一般。

“魏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吴某死到临头了,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吴远明垂头丧气的向魏东亭问道,那表情,似乎已经认命在交代后事一般。魏东亭英俊的脸上尽是狰狞,狞笑着答道:“说来听听,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安排一套好发送啊?或者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家人,要他们给你安排心爱的殉葬之物?”

“都不是。”吴远明摇头,似乎很垂头丧气的说道:“吴某求魏大人给史鉴梅姑娘带一个话,告诉她,叫她拿着我送她的金银珠宝远走他乡,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随意改嫁——但千万不能再跟着你,否则以你的德行,十有八九又会把她去设美人计,还会让她去给其他男人**。”

“混帐!”魏东亭被吴远明戳到心头伤疤,立时气得满面铁青,旁边的御前侍卫大都是魏东亭的死党,也知道魏东亭、史鉴梅和吴应熊之间的三角关系,为了讨好魏东亭,个个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但是魏东亭毕竟不是性格倔强只知进不知退的吴远明,监斩官当众殴打即将被杀的犯官,不大不小也是一条罪名。所以魏东亭强忍怒火拉住那些恨不得将吴远明碎尸万段的侍卫,冷冷道:“让他嘴上痛快会吧,一会圣旨来了,有他哭的时候。”说罢,魏东亭转身就往监斩台走。

“魏大人,皇上真的会下旨杀这个吴应熊吗?万一皇上象上次那样……我们岂不就是白高兴了?”曹寅追上魏东亭低声问道。曹寅说这话倒不只是为了向康熙大红人魏东亭进谄谀之言,而是康熙那天在大栅栏被吴应熊打了一顿是曹寅亲眼所见,事后康熙想杀吴应熊被孝庄制止,伍次友指使犟驴子等人去刺杀也被孝庄痛责一顿,生生扼杀了对吴应熊的继续追杀计划。在曹寅看来,既然吴应熊痛打了康熙都没事,那这君前无礼之类的小儿科就别再想动他一根毫毛了。魏东亭是康熙的头号心腹,又何尝不知道这道理,略一思索就向曹寅问道:“曹兄弟,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曹寅阴阴一笑,低声说道:“魏大人,如果突然有人来劫法场的话,那魏大人就是将这吴应熊碎尸万段,到了朝廷上也可以搪塞说是情势所逼,谁也怪不了你了。”魏东亭捏捏光秃秃的下巴,沉吟道:“可是,有谁会来劫法场呢?吴三桂一家在汉人中声名狼藉。就是找人假扮劫法场的反贼,也不好找替死鬼啊?”

“不用找替死鬼。”曹寅低声微笑道:“魏大人你的表妹史鉴梅不是对吴应熊恨之入骨吗?她和吴应熊的关系又放在那里,如果她来劫法场的话,就是说到天边,说到吴三桂那里,别人也只会认为史姑娘是为了救丈夫而劫法场。”听到史鉴梅的名字,魏东亭先是一阵不快,但是仔细一考虑后,魏东亭又觉得曹寅这个办法还是可行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巳时二刻,康熙规定的廷议重开时间早已过了,但是康熙被孝庄太皇太后传进了慈宁宫密议就一直没有出来,满朝的文武百官只能在太和殿的左右两座偏殿中继续等待,等待康熙的重新召见。当然了,百官中不少有心人都在四处活动,三两成群的窃窃私语,或是讨论康熙杀吴应熊的可能性有多大,或是商量是否应该替吴应熊向康熙求情,不过更多的人则是在幸灾乐祸,商量着在吴应熊的葬礼上送什么丧礼的好。

“遏相爷,下面我们该怎么办?保吴应熊?还是奏请皇上将他问斩?”内大臣锡翰悄悄靠近遏必隆,低声向遏必隆问道。同时迈乞邰、科普和阿巴泰等遏必隆在朝中的几个亲信和心腹也凑了过来,也是询问遏必隆对吴应熊问斩的意思。其实遏必隆此刻的心情比他们还要犹豫彷徨,力保吴应熊吧,万一康熙铁了心要杀吴应熊,那遏必隆就等于是违抗圣意;不救吴应熊倒是不用得罪康熙——不过却把吴三桂得罪到姥姥家了,加上鳌拜在朝中揽风搅雨,晁错那血淋淋的教训搞不好就是遏必隆的榜样了。思来想去,遏必隆还是无法决断,只得低声向几个心腹吩咐道:“谁都不许说话,以免惹火上身,等我考虑好了再说,到时候跟着我说话。”

“相爷,鳌相爷走过来了。”遏必隆与众心腹正商量间,遏必隆的侄子科普突然看到鳌拜和班布尔善往这边走来,忙向遏必隆提醒道。遏必隆用脚拇指思考都能猜到鳌拜是想拉自己下水,要遏必隆和鳌拜在康熙是否杀吴应熊一事统一立场,但是借遏必隆的一百个胆子又不敢和鳌拜一起胡搞,所以遏必隆赶紧吩咐道:“你们几个缠住他们,我去慈宁宫探探太皇太后的口风。”话音未落,遏必隆已经撒腿就往偏殿外走,科普和锡翰等人则迎向鳌拜和班布尔善东扯西拉的客套,给遏必隆争取躲开这两个灾星的时间。

一路飞奔出偏殿,见鳌拜和班布尔善没有跟来,遏必隆终于松了口气,正要走隆宗门这条路进慈宁宫时,一个依稀熟悉的声音却钻进了遏必隆的耳中,“遏中堂,能否借一步说话?”遏必隆惊讶的回头看去,却见吴应熊带来的那名老军不知何时已经跟出了偏殿,正在自己身后向自己微笑。

“你是谁?”遏必隆仔细打量那老军,越看越是觉得那老军的体形十分眼熟,那老军咯咯一笑,低声说道:“怎么?连老朋友都忘记了?”那老军这次说话的语调已和先前不同,让遏必隆马上回忆起那老军的身份,只在一瞬间,遏必隆满是皱纹的老脸立即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惊讶得连声音都颤抖了,“是……是你?你进……竟……竟然进京了?”

“咯咯,想念各位老朋友了,进京来看看。”那老军低声怪笑,压低声音说道:“遏中堂,你真讲义气啊。当年铁门关一战,如果不是老夫回师弛援,遏中堂只怕活不到今天吧?想不到遏大人如今升了中堂,竟然对小儿苦苦相逼,还要见死不救?”

“我……我是被逼无奈。”遏必隆素来性格软弱,擦着冷汗答道:“再说你儿子的性格也太固执了,面君不拜,还敢向未来皇后下手,我也救不了他啊。”在那一瞬间,遏必隆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当众叫破那老军身份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我儿子身上流着我的血,为了女人,做出任何事老夫都不怪他。”那老军看破遏必隆的心思,咯咯怪笑道:“遏中堂,有没有兴趣揭穿老夫的身份呢?老夫孤身进京,并没有做任何准备,如果朝廷把老夫拿下的话,说不定云贵驻军和耿精忠、尚可喜就会束手就擒,说不定鳌中堂也会被杀鸡给猴看吓着,乖乖的听朝廷的话。”

“不敢,不敢。”遏必隆额头上的冷汗如泉水般流下,遏必隆深知一旦揭穿这老军的身份势必惹出风波,让北京城本就混乱不堪的局势更加混乱复杂,后果不堪设想——况且遏必隆也不相信这老军真的会不做任何布置就冒险进京。而且还有更关键的一点,让遏必隆不敢揭穿那老军的省份……

“很好,遏中堂不愧是聪明人。”那老军一语中的,道破遏必隆不敢揭露自己身份的天机,“遏大人,圣上如果扳倒了鳌中堂,再收拾了老夫,那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呢?到那时候,硕果仅存的辅政大臣遏中堂,你是打算效仿韩信和徐达?还是打算效仿范蠡泛舟西湖呢?”

“老狐狸!”遏必隆的真正心思被那老军看破,不由在心底暗骂一句。确实,遏必隆这些年一直在鳌拜和康熙之间摇摆不定,除了因为惧怕鳌拜势大外,更深层的原因则是遏必隆害怕失去辅政大臣的权利和地位,更害怕康熙亲政后对自己兔死狗烹——历史上康熙扳倒鳌拜后,遏必隆就是第一个被削去爵位和职权的官员。所以对遏必隆来说,他实际上是和鳌拜、甚至和吴三桂是拴在一根稻草上的蚂蚱,只要让朝廷继续分裂下去,他才能独善其身和继续掌控大权。而那老奸巨滑的老军就是看穿了这点,才敢在遏必隆面前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

那老军见遏必隆久久不说话,已猜到遏必隆的真正心思,便向遏必隆微笑道:“遏大人,有没有兴趣和老夫做一笔交易?一笔互利互惠的交易。”遏必隆目光游离,霎时心中已然转了几十个念头,但思来想去,遏必隆的自私心理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

与此同时的慈宁宫中,康熙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爆发了和祖母孝庄太皇太后的争吵,争吵的中心,自然是对吴应熊的杀还是不杀。康熙也不顾索额图就跪在慈宁宫中,怒气冲冲的向孝庄吼道:“老祖宗,孙儿这一次一定要杀了吴应熊,你就不要阻拦我了。”

“你杀吴应熊容易,但后果呢?”孝庄阴沉着脸向孙子问道:“吴三桂如果举兵造反怎么办?你用谁去平叛?鳌拜?给他乘机控制天下兵马大权的机会?只要鳌拜把九门提督和丰台、密云驻军的将领换了,我们孤儿寡母就等着被杀头吧!”

“孙儿领兵亲征!”康熙忿忿不平的吼道:“吴三桂手下不过五万多军队和一万绿营,我们大清在四川就有九万多军队,孙儿那怕只动用四川的军队,也能把吴三桂一家灭门九族!”

“天真!”孝庄毫不客气的说道:“孙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要说那么幼稚的话了!吴三桂手下军队不多不假,但他的军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云贵两省人口虽然不多,但短时间扩军两三倍还是轻而易举的,四川的那点军队还不够吴三桂塞牙缝的,不动用全国军队的一半,就别想镇压下吴三桂的反叛!就算让你动用全国的军队,但云贵交通闭塞,大军运转不便,后援粮草运输更是艰难,没有五、六年时间,休想彻底打败吴三桂!还有耿精忠和尚可喜,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吴三桂被朝廷各个击破吗?而且朝廷里现在还有一个鳌拜,你和他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他会放过这个和吴三桂里应外合的机会吗?”

“鳌拜是满人,他应该不会让汉人在我大清土地上作威作福!”康熙仍然嘴硬无比。孝庄气急反笑,摇头道:“孙儿,你怎么越活越倒回去了?在皇位面前,满人的民族亲情算得了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先鳌拜后三藩,这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国策!错一步就永无回头的机会!”

康熙当然知道孝庄说的话正确,但康熙还是不肯让步,咬牙切齿的说道:“话虽不错,但朕身为一国之君,难道就让那吴应熊骑到朕头上拉屎撒尿吗?他吴应熊不向朕跪拜就算了,还向朕的皇后昭惠下手,给朕戴一顶大绿帽子,朕能咽下这口气吗?”

“有了权利和地位,还怕没有美女?”孝庄的声音无比阴寒,“只要你巩固了皇位,不要说一个美女,就是千千万万个美女,还不是招之即来?”说着,孝庄又瞟一眼跪在地上尴尬无比的索额图,阴声道:“索额图,你也别急,你过世的兄长喀布拉不是也有一个女儿吗?你把那个女儿过继到膝下,哀家让她做皇后。”

“谢太皇太后。”索额图松了口气,因为康熙满脸麻子,相貌丑陋,加之康熙在私生活上也不怎么检点,所以惠儿非常不喜欢康熙,想方设法不愿嫁入宫中,这点索额图是心知肚明的。虽说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索额图只能硬着头皮把女儿推给康熙,但索额图内心还是有些负罪感的,而且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再把惠儿嫁入宫中,小丫头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可现在让侄女嫁入皇宫,情况又完全不同了,女儿既不用嫁给不喜欢的人,家族的荣华富贵也能保住,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不!”康熙一向好色,那舍得把美丽可爱的惠儿让给其他男人——那怕把惠儿娶来随便睡上几次就打入冷宫都行。康熙打定主意,梗着脖子叫道:“老祖宗,朕一定要昭惠做皇后,朕决不把昭惠让给其他人。再说了,朕和昭惠已有纳吉大礼,再把昭惠让给吴应熊的话,朕还有何面目见天下臣民?”

“这个容易。”同样老奸巨滑的孝庄等的就是康熙这句话,孝庄微笑道:“孙儿,既然你这么喜欢昭惠,那祖母如果让昭惠心甘情愿做你的皇后的话,你可愿意赦免吴应熊死罪?”

“那个小丫头会心甘情愿嫁给我?”康熙同样明白惠儿厌恶自己,但是惠儿确实十分美貌可爱,康熙对她早就垂涎三尺,如果能让那个小丫头心甘情愿投入自己怀抱的话,康熙倒是十分动心的。仔细考虑各种后果和权衡利弊后,康熙咬牙道:“好,只要昭惠自愿嫁给朕,永远忘记那吴应熊,朕今天就可以赦免那吴应熊。”

“那就这么说定了。”孝庄淡淡的向康熙和索额图说道:“昭惠现在正跪在寿康宫外,孙儿你去寿康宫里等她。索额图,你去告诉你的女儿,她如果想救吴应熊的话,她就一个人进寿康宫。”说到这,孝庄稍一停顿,面不改色的说道:“左右昭惠已和皇上举行了纳吉大礼,纳征、告期和亲迎以后补办,今天让他们先圆房吧,断了昭惠的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