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建宁公主大哭着冲出吴应熊的书房,后面俏丫鬟香彻、菱荷与云袖怕奔跑中不小心摔着,赶紧跟着追了出去。边嬷嬷也不敢留在吴应熊房间中,也是紧紧跟去,这老阌婆可不象三名俏丫鬟那么紧张,相反还有点幸灾乐祸和欢喜,因为吴应熊殴打当朝公主罪非小可,只要闹将起来,背靠朝廷的建宁公主肯定占尽上风,到那时候,她的儿子也可以浑水摸鱼逃脱杀头大罪了。

“狗蛮子你等着,我求母后和皇上给我做主去。”建宁公主一边跑一边哭,情绪激动中,用力过大的建宁公主宫装撕破了,旗头也掉落了,头发披散开去,或是散落到腰背,或是蓬乱的垂到胸前,更有不少被泪水和汗水粘连在脸上,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那还有开始那雍容华贵的气质?而且更糟的是,吴府大门内正有二、三十来名披着破烂布袄、系着破草绳的叫花子,有老有少,全都缩着脖子站在雪地里跺脚取暖。这些叫花子自然不知道这位公主娘娘的身份,建宁公主奔跑又急,竟与一名叫花子撞了一个满怀。

“狗蛮子,竟然敢挡本宫的路?来人啊,给本宫拖下去乱棍打死!”建宁公主是何等人物,那会把一个叫花子的性命放在眼里,又正在气恼交集间,马上开口就是喊打喊杀。

“这位姑娘,你讲不讲理?”那被建宁公主撞翻在地上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乞丐,头发花白苍老不堪,又饿得面黄肌瘦,那老乞丐咳嗽着说道:“明明是你把我撞倒,怎么倒怪我起我来了?”那老丐还有两个儿子,一边搀扶着那老丐,一边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建宁公主,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趋势。

“我怪你!”大概今天是建宁公主大凶日,挨丈夫吴应熊的毒打不说,连被建宁公主视为猪狗的汉人乞丐都敢顶撞于她,无疑是给正在气头上的这位公主娘娘火上加油。建宁公主马上一崩三尺高,大吼道:“反了,反了,这些狗蛮子都反了!来人,来人,给我来人?”

“公主娘娘,小的来了。”给吴府看大门的家丁连滚带爬的扑到建宁公主前跪下,狂怒中,建宁公主没有半点皇室风范的蹦跳着吼道:“说,这些叫花子是那里来的?你是怎么当差的?怎么把这些叫花子放进府里?”

“回禀公主,这些人都是老吴头从哈德门外买来的。”那家丁飞快答道:“听说他们都是直隶、山东、河南和山西这些地方的人,因为家里地被圈了,只好逃难到北京卖身为奴,全是一家几口人都被老吴头买下的。”

“原来都是些蛮子,既然你们的地被我们满人圈了,那你们为什么还不全家去死?为什么还要死皮白赖的活着?”建宁公主咬牙切齿的问道。此刻这些被吴福买来的叫花子都已经知道建宁公主的身份,对建宁公主的话已经不敢反驳,全都敢怒不敢言的跪在了建宁公主身旁。可生性狠毒建宁公主并不想放过这些本就可怜的难民,又冲那家丁怒喝道:“耳朵聋了?刚才本宫的吩咐没听到吗?把这老不死的给本宫乱棍打死,其他的人,全部轰出去。”

“扎!”那家丁答应一声,起来就动手抓那求饶不止的老乞丐,可他手还没碰到那老乞丐,建宁公主背后已经传来吴远明收买人心的怒吼,“住手!他是本世子叫人买来的,谁敢动他?”听到这熟悉而又曾经懦弱的声音,被打怕的建宁公主就象老鼠听到猫叫一样,马上吓得战战兢兢,但背后那声音并不肯放过她,又怒吼问道:“臭婆娘,你是不是还没被打够?”

“呜哇——!”建宁公主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号,连轿子都没有叫人安排,便跌跌撞撞的捂着脸大哭着冲出吴府门外,那模样还真象极了被老猫追逐的地沟老鼠,后面的三个俏丫鬟和边嬷嬷无奈,又只好紧追出去。

“呜呜——!”建宁公主带着那令人心碎的哭声一路奔出石虎胡同,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大街上,虽说吴府距离进紫禁城的正阳门并不远,可这位娇生惯养出来的公主娘娘连跑这么点距离都感到吃力,又是气愤满腹之中,在街上没跑多远就被地面的冰雪滑倒,重重摔在地上。

“公主娘娘,公主娘娘,你没事吧?”香彻、云袖和菱荷三个俏丫鬟见建宁公主摔倒,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和边嬷嬷过去将建宁公主扶起,但建宁公主这下摔得极重,不仅将身体摔出许多乌青,牙齿还磕破了嘴唇,弄得满嘴的鲜血。建宁公主伤上加伤不禁悲从心来,竟不顾颜面的坐在大街中心悲戚号哭,顿时吸引了无数看热闹的过路人,三个俏丫鬟和边嬷嬷怎么劝也劝不住,更别说把她拉起来了。

“这不是和硕建宁公主娘娘吗?”正当建宁公主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人群外突然传来一个洪亮温和的声音,建宁公主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便扭头看去,见四名腰悬宝刀的年轻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正在人群之外看着自己。那四名意气风发的少年有俊有丑,全都头顶簪缨身着侍卫官服,竟全是三等御前侍卫。这时,其中那名最为英俊的少年侍卫看清了建宁公主的容貌,立即跳下马惊叫道:“子煦、犟驴子,老四,快快下马,这位是和硕建宁长公主娘娘。”

“东亭——!”建宁公主也认出那人的身份,马上象受伤的孩子一样挣扎着站起来,扑进那英俊侍卫怀里大哭,“东亭,本宫被人欺负了,被人毒打了,你一定要给本宫报仇啊!”原来这名英俊的侍卫正是当今康熙皇帝唯一的奶哥哥——魏东亭,而和他在一起的三名侍卫则是他的结拜兄弟穆子煦、犟驴子和郝老四,也都是正在康熙皇帝面前得宠的少年侍卫。

“公主娘娘,有话请慢说。”魏东亭有些把不好意思的把建宁公主从怀里推开,温柔的询问建宁公主当街大哭的原由。而脾气最是暴躁的犟驴子则咆哮道:“谁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殴打当朝公主?他不要脑袋了吗?”

“公主娘娘,是谁敢这么打你,快告诉奴才,奴才们给你报仇,再把他送进顺天府治罪。”穆子煦和郝老四也关心的问道。这些少年侍卫新近得宠,正是好大喜功的时候,有了向皇室效忠的机会,那里还舍得放弃?

“当然是我们家那位额附爷了。”边嬷嬷抢着答道。这位与吴远明有仇的边嬷嬷陪建宁公主入宫给孝庄请安时也见过魏东亭等人,知道这几个少年侍卫是皇帝的心腹,完全招惹得起区区一个无职无权的散闲大臣。所以这老阌婆马上煽动道:“各位侍卫官爷,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公主娘娘脸上被吴额附打成什么样了?还有身上暗伤,简直数不胜数啊。”

“额附?平西王世子吴应熊!”魏东亭倒吸了一口凉气,虽说吴应熊是北京城里有名的窝囊男人兼无能之辈,可吴应熊背后的平西王吴三桂可没有那么好招惹了。倒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犟驴子大叫道:“反了,反了,区区一个额附竟然敢打咱们大清国的长公主?公主娘娘,吴应熊他在那里?只要你发一声话,奴才将他碎尸万段!”

“犟驴子,不得胡言乱语!”魏东亭深知现在照罪吴三桂的后果,连忙喝住犟驴子,“这是公主娘娘的家务事,咱们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搀合?”魏东亭又转向建宁公主抱拳道:“公主娘娘,还是让奴才们送你回大内去找太皇太后老佛爷,请老佛爷为你做主。”

“好。”建宁公主正想答应,那边嬷嬷却又来煽风点火了,“公主娘娘,你被那黑心烂肝的额附打成这样,怎么不请这几位官爷给你出口气呢?左右咱们离家不远,只要你一声令下,这几位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马上可以把那毒打你的额附拿下,任由你出气。”边嬷嬷又在心里补充一句,“顺便还可以把我的独生儿子从柴房里放出来。”

“对!”建宁公主本就全身疼痛难忍,被边嬷嬷这搅屎棍字一搅,马上又气冲斗牛,大喝道:“魏东亭、穆子煦、犟驴子、郝老四听令。”

“奴才在!”心急要立功的犟驴子第一个半跪下,接着是穆子煦和郝老四,魏东亭虽不想得罪吴应熊和吴三桂,但公主命令已下如果违抗就得罪了公主,也只好无可奈何的半跪下,“奴才在。”

“你们四人,立即随本宫回府,将那蛮子吴应熊拿下。”建宁公主威风凛凛的发号施令道。魏东亭等人齐声答道:“扎!”

与此同时的吴府中……

“世子,你闯祸了,闯大祸了。”吴福哭丧着一张老脸在吴远明耳边唠叨不休,见吴远明不理他只顾着对那些新买来的奴仆训话,吴福急得拦在吴远明面前跺脚道:“世子,你这样做闯祸了,殴打当朝公主,这可是杀头大罪!世子,你还是赶快上条陈请罪吧,兴许皇上法外开恩对你的处罚能轻点。”

“没事,当年郭暧醉打升平公主,唐代宗还不是没把郭暧怎么样?”吴远明满脸轻松的答道。吴远明才不会傻到去写奏折请罪的地步,距离老爸吴三桂派来敲诈勒索军饷的使者队伍进京已经只有十几天,康熙那奸诈的小鬼和孝庄那条老母狐狸正愁找不到理由少给军饷,自己上奏折请罪,不是主动把证据送到他们面前吗?

“怎么能没事?”吴福急得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世子,我知道有王爷替你撑腰所以你不怕,可是王爷权势再大也是在云贵,这里是北京城!再说了,睿亲王多尔衮权势有多大,还不是说倒……就倒,咱们的皇上是不是唐代宗,这可没人知道。”

“吴福你放心了,本世子自有道理。”吴远明当然知道康熙那小鬼不是唐代宗——康熙一朝的宰相除了张廷玉外没一个有好下场就是明证,而自己的父亲更不是手握兵权还不想造反的郭子仪!吴远明不慌不忙的原因,是……

“吴应熊在那里?”正当吴远明还在盘算他洗刷殴打公主罪名的最后步骤时,吴府大门前响去一个炸雷般的声音,接着是建宁公主那颐指气使的声音,“站在中间那个,穿着青色棉袄那个!把他抓起来,出什么事本宫担着!”吴远明和吴福等人大惊扭头看去,见建宁公主领着四名少年大内侍卫已经冲进了吴府前院,其中一名外貌丑陋凶狠的少年侍卫一马当先,正恶狠狠的朝吴远明飞扑过来。

“你们是什么……哎哟!”吴远明质问的话还没说完,那丑侍卫已经一拳打在吴远明脸上,打得吴远明口鼻血出,牙齿险些被打掉,不等吴远明反应过来,那丑侍卫的拳脚已经雨点般落到他身上,将吴远明打得鼻青脸肿,满地乱趴。旁边吴禄、吴寿和吴喜三兄弟勃然大怒,怒喝着扑上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伤我们世子?”

“滚一边去!”那丑侍卫的武艺显然不俗,双手按地倒立起来,双腿扫踢一圈,吴禄、吴寿和吴喜三兄弟立即仰面摔倒,三兄弟再想爬起来的时候,另外三个少年侍卫的钢刀已经分别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一名英俊的少年侍卫喝道:“都别动,我们是奉公主娘娘玉旨行事,别逼我们杀人!”

“犟驴子,将吴应熊给我吊去来!还有给吴应熊助纣为虐的这三个,又吊去来。”建宁公主得意洋洋的命令道:“先给本宫抽四十马鞭!出什么事,本宫为你们担着!”

“饶命啊!”吴远明吓得差点没尿出来,赶紧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求饶道。可是满清宫廷忠心耿耿的犟驴子那里管吴远明的哀求,一把扯断吴远明的腰带,拴住吴远明的双手就吊到吴府前院的大槐树上,那边吴禄三兄弟也被分别捆到其它树上。只把吴福急得连连给建宁公主磕头,“公主娘娘,求求你放过我们世子吧,老奴给你磕头了,你要打要罚,老奴愿意为世子承担,公主娘娘,他是你的额附啊。”

“滚一边去。”建宁公主一脚把吴福踢翻,她和吴远明仅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对吴远明会有感情那才叫怪了。建宁公主命人取来马鞭,亲自抛给犟驴子,怒喝道:“打,给本宫狠狠的打!”

“啪!啪!啪!”随着雨点般的鞭子落到吴远明身上,吴远明的棉袄逐渐支离破碎,被马鞭抽出的伤痕也渐渐渗出殷红的血来。出身马贼的犟驴子本就是生性残暴之辈,见到血马上就象被打了兴奋剂一般,打起吴远明更是卖力,苍老的吴福扑过去拉他时,还被他踹翻在地上,口鼻一起流出鲜血来。

吴远明和吴福主仆的凄惨就连三个俏丫头和吴府新买来的叫花子都看不下去,纷纷闭上了眼睛,惟有建宁公主和边嬷嬷俩人眉开眼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建宁公主还下令道:“魏东亭,你们也给我狠狠打吴应熊的帮凶,下手重些。”

“没办法,事情到了这步,没法回头了。”魏东亭暗暗盘算道:“好在皇上也非常痛恨吴三桂一家,我们又是奉公主的命令,打了这个吴应熊回去最多就是罚些俸禄,事后皇上肯定还要暗中给我们补偿,与其打得不疼不痒,不如下手彻底一些。”想到这里,魏东亭也是对着旁边的吴寿拳打脚踢起来,穆子煦和郝老四自然有样学样,对吴禄和吴喜连下毒手。

“哎哟!啊!啊——!”开始吴远明还惨叫连连,可是随着犟驴子的鞭子越来越重,反倒激起了吴远明的狠性,不管犟驴子怎么抽打,就是一哼不哼,甚至鞭痕遍布的脸上肌肉都不扭曲一下,一双眼睛只是不断的狠狠打量建宁公主、魏东亭、犟驴子、穆子煦和郝老四几人。被吴远明那阴狠歹毒的眼神甚至超过虎豹豺狼,连犟驴子都有些心虚,下意识的对吴远明的毒打加重了几分,借以驱走心底的恐惧。

四十马鞭抽完,吴远明脸上和身上已经布满鞭痕,人也差点疼晕过去,但建宁公主并不就此解气,又指着刚才与她相撞那老年乞丐叫道:“犟驴子,还有这个狗蛮子,给本宫宰了他!”

“饶命啊……”那吓得魂不附体的老乞丐只来得及叫出一声,犟驴子已经飞扑过去一刀插入那老乞丐的胸口,再直直一削,从胸口划到肚脐,鲜血立即飞溅出来。但全身沾满鲜血的犟驴子并不肯就此罢休,又伸手一把掏出那老乞丐还在跳动的心脏,放到口中大嚼,一边吃着人心一边大笑道:“人心最补,还可以壮胆!”

“妈呀!”建宁公主的三个俏丫鬟见到犟驴子如此凶残,吓得赶紧闭上双眼,建宁公主则嘴角含笑,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又命令道:“东亭,走,你们送本宫回紫禁城,本宫给你们请赏。”

“扎!”魏东亭和犟驴子等四个侍卫欢天喜地的答应道。建宁公主等人正要离开时,几乎疼晕过去的吴远明突然强忍疼痛抬起头来,“等等,本世子还有话要说。”

“魏东亭,犟驴子。”吴远明含着满口的鲜血,狞笑着一字一句道:“如果在一天之内,本世子不让你们后悔刚才的所作所为,本世子不姓吴,跟你们姓!”说罢,作恶多端的吴远明头一歪,终于疼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