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惠儿板着小脸,怒气冲冲的抬腿踹开自己闺房房门,冲进去抓起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乱砸乱摔,摔得满地狼藉后,惠儿还不解气,又冲到花架面前将花架踹翻,直到把房中的六个花架和花盆全部踹翻砸碎,小丫头才怒气稍歇,板着脸站在房中生闷气。房中的五六名丫鬟侍女则没有一个敢上去劝这位小姑奶奶,只是默默的收拾被惠儿砸乱的物件。

“滚出去,全部给我滚出去!”惠儿扯开喉咙呼喝道,房中的丫鬟全都是顺从惯了的,闻言全部退出房间。惟有刚进索府做丫鬟的李雨良不怕这未来皇后——主要也是不懂规矩,不但没退出去,还向惠儿小丫头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道鲤鱼血丝汤吗?犯得着这么生气吗?”

“哼!”惠儿哼哼一声,恶狠狠的吼道:“不就是一道鲤鱼血丝汤?阿玛偏心,以前姓伍的在这里的时候,天天顿顿都有我爱喝的鲤鱼血丝汤,现在那个姓伍的伪君子滚了,阿玛就舍不得给我喝了!”

惠儿所说的鲤鱼血丝汤,是伍次友带到索府的一道名菜,是将金色鲤鱼倒吊在翻滚的汤锅上,用铁锤将鲤鱼头打破,血流入滚烫的汤锅里立即凝固,变成丝线一般的血丝,一道菜要用二十余条鲤鱼才能做成,十分之滑嫩鲜美,也十分之讨惠儿小丫头的喜欢,每顿饭都离不开这道菜。可惜自伍次友被吴远明从索府赶走后,惠儿小丫头就很少吃到这道价格昂贵的菜了,今天早上和中午又没有这道菜,导致小丫头大发脾气。

“小姐,老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一直心情不好,昨天晚上管帐的李先生把家中帐本拿给老爷看时,老爷还摔了茶杯,似乎遇上了什么难事,你还是忍一忍吧。”李雨良劝了惠儿一句,又不满的对惠儿说道:“小姐,不是奴婢说你,伍先生好歹教过你琴棋书画,也算是你的老师,请你对他的称呼尊敬点。”

“哼,我知道你喜欢那个伪君子,可我讨厌他!”惠儿又哼哼一句,指着李雨良训斥道:“记住,我是主子,你是奴才,这次我不和你计较,下次不许这么对我说话!否则我有你好看!”说到这,惠儿瞄一眼穿着丫鬟服色的李雨良,见她眉目如画,身材玲珑有致,再看看自己平板的身材,不由妒忌的长叹了一声,低声道:“都三天了,他为什么还没来找你?”

“他?”李雨良误会了惠儿的意思,低下头,红着脸叹息道:“他是鳌拜亲定的朝廷钦犯,每天里东躲西藏,那来的时间找我?现在他藏在那里我都不知道,也没办法找到他……再说了,他有苏麻喇姑陪在身边,就更不会想到我了……”

“呸呸呸呸,你以为我是说那个伪君子伍次友啊?我说的是吴大哥!”惠儿气恼之下说出了实话,“我把你留在身边当丫鬟,是因为吴大哥提出要娶你。我想你在我身边的话,吴大哥肯定会经常来找你,我也能经常看到吴大哥了,否则的话,我留你这个笨脚笨手的丫头在身边做什么?”

“什么?”李雨良做梦也没想到惠儿把她留在身边竟然是这个目的,吃惊之下,李雨良指惠儿颤声问道:“小姐,难道说你喜欢吴应熊?”惠儿小脸有点泛红,不置可否算是默认。李雨良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又问道:“小姐,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可是未来的皇后,未来的一国之母!你……你竟然喜欢吴应熊那个狗贼,这事情要是传出去,还不得天下大乱啊?再说了,那个吴应熊油腔滑调,人品卑鄙,有什么好?”

“不许说吴大哥的坏话。”惠儿嘟起小嘴,摇头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喜欢和吴大哥在一起,不是象你喜欢姓伍那个伪君子那样喜欢。我认识的男人里,个个都是象姓伍那个伪君子那样,满口仁义道德尊卑贵贱,动不动就用对待皇后的态度对待我,别扭死了。只有吴大哥不同,就象对待妹妹一样对待我,我一直想要这样一个哥哥,所以我想和他在一起。”

“原来如此,小姐你差点吓死我了。”李雨良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心说大清朝已经有一位皇后红杏出墙了,可别再出现第二位。李雨良又笑道:“小姐,你把我留在那身边,是想要吴小贼来看我时可以和他见面,这你可要失策了。我听伍先生分析过吴小贼的性格,伍先生认为吴小贼这个人对吃喝玩乐和女色都不怎么在意,喜欢的东西只有权势一样,那天吴小贼要我嫁给他,不过是想羞辱伍先生,并非出自真心。所以说,你就别指望他会主动来找我的。”

“是这样吗?”人小鬼大的惠儿眨眨大眼睛,仔细一回忆当时的情景确实如此,吴远明当时看向李雨良的眼神中确实没有其他东西,就连一般男人看到李雨良眼中常见的色欲和猥亵都没有,更别说象伍次友看着苏麻喇姑那样的爱意了。想明白这点,惠儿并不泄气,反而有些欣喜,把李雨良拉矮一些,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没关系,反正我留你在身边还有一个目的,你不是有一身武艺吗?正好我阿玛被皇上宣进宫去了,你带着我翻墙出府,去找吴大哥玩好吗?”

“不行,不行。”李雨良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心说我有几个脑袋?敢把未来皇后拐出家去找其他男人?惠儿小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相配的奸诈,低声奸笑道:“云娘,本小姐这也是给你机会去找姓伍的伪君子啊,你不是找不到姓伍的下落吗?吴大哥那天能在我家里找到姓伍的,那姓伍的现在藏在那里,吴大哥说不定也会知道,你不想找吴大哥打听打听吗?”

“这个……”自从正月初九那天与伍次友分别后,三天来,李雨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儒雅俊秀的伍次友,恨不得插翅飞到伍次友身边,被惠儿这么一煽动,决心不免有些动摇,低声道:“可是,那个吴小贼现在未必在家,我们就算偷偷出去也不一定拿找到他啊?”

“没关系,我知道吴大哥在那里。”惠儿调皮的奸笑着,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低声说道:“刚才阿玛出门前,曾经与宫里的曹侍卫在书房里密谈了一会,我听到曹侍卫告诉阿玛,是吴大哥今天去了靖西将军穆里玛家里,穆里玛将军还叫了戏班子,今天晚上吴大哥肯定要在穆里玛将军家里吃饭,我们去那里找他,一找一个准。”

“穆里玛,那个好色的窝囊废?吴小贼和他交朋友,还真是蛇鼠一窝。”李雨良嗤之以鼻,刚想再考虑考虑时,小丫头惠儿已经拉起她的手往外溜,催促道:“快,快,我阿玛进宫一般要到晚上才回来,简亲王的福晋请我额娘到她家去了。机会难得,我和吴大哥去听戏,你去找吴大哥打听你伍大哥的下落。”

“小姐,别这么急,你起码换一身衣服吧,穿这样的衣服,不方便行动。”李雨良始终不能抵抗与伍次友相见的**,又想着凭自己的一身武艺完全能保护惠儿,竟然被惠儿煽动得动了心。

脱下繁琐不便的宫装,李雨良与惠儿换上了两套街面常见的便装,惠儿怕冷,又披了一件白狐皮的披肩,雪白的狐毛衬得她的小脸蛋白里透红,更显可爱万分。就连同是出色美女的李雨良也忍不住赞道:“咱们未来的皇后真是美丽,奴婢虽然是女人,也想亲一下小姐。等小姐长大了,一定能迷得万岁七荤八素,让后宫三千粉黛无颜色。”

惠儿本来被李雨良夸得颇不好意思的,可是李雨良提到康熙时,惠儿马上阴沉了脸,幽怨的说道:“纵然迷死那个丑八怪小麻子,又有什么意思?”李雨良被胡宫山引见过康熙,也知道康熙的外貌是绝对配不上惠儿的,见惠儿伤心不敢再提这茬,忙转移话题道:“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否则你的吴大哥要是不在穆里玛家了,你不是白跑一趟?”

“对,对,我们快走。”惠儿毕竟还是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小女孩,很快把伤心事抛在一边,拉着李雨良溜出房门,从后花园翻墙离开索府,雇了辆马车直奔穆里玛家所在甜水井胡同。一路无话,只是赶到穆里玛家大门前时,李雨良和惠儿发现胡同中已经停满了马车和轿子,显然穆里玛家中的客人并非吴远明一人,李雨良不由奇怪道:“穆里玛的五十大寿不是已经过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客人?”

“管他呢,先进去找吴大哥再说。”惠儿跳下马车,象脱离牢笼的小鸟一般,欢快的蹦跳着跑向大门,李雨良忙追上去拉住她,“小姐,你先不要急,这穆里玛好歹是朝廷的靖西将军,咱们没有足够的理由,门房也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没关系,我有办法。”惠儿一溜烟般跑到穆里玛门房前,冲守门的戈什哈大叫道:“闪开,闪开,我是平西王世子吴应熊的表妹,我要去找我表哥。”穆里玛门前的守门的戈什哈见惠儿漂亮可爱,衣饰又异常华贵,知道她不是凡人,忙必恭必敬的说道:“小姐请进,世子正在东花厅和各位大人耍钱玩,小姐进去就能找到世子。”

“耍钱玩?什么是耍钱?”惠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不免有些好奇,后面李雨良轻蔑的答道:“耍钱就是赌钱,吴小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输死他活该!”谁知惠儿根本不在乎李雨良的挑拨,一拍小手反而欢呼道:“赌钱?肯定很好玩,我们快走!”说罢,拉着李雨良就往东花厅跑。

“唉,手气真背!”和李雨良期盼的吴远明输钱相反,吴远明今天的手气非常之好,李雨良和惠儿跑进东花厅时,赌桌上刚决出一轮胜负,身为庄家的吴远明掷骰子掷出两个六点,通杀所有闲家,面前的赌桌上已经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身后的四大箱银子更是堆得漫溢出来。至于其他的赌客,则个个输得面如土色,被穆里玛请来赴宴的大内侍卫总管讷莫擦着冷汗叫道:“世子,你今天的运气太好了,竟然连赢二十七把,我讷莫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手气这么好的庄家。”

“是啊,是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运气。”和一般大杀四方的庄家不同,赢了钱的吴远明并不怎么高兴,苦笑道:“讷大人,还要再借几百两翻本吗?要不我们改玩牌九吧?”

“翻本当然是要翻的,再借五百两。”讷莫大叫道:“至于换牌九就算了,还是玩骰子比大小爽快。”其他鳌拜一系的官员也是纷纷表示不想玩牌九,只想玩翻本更快的骰子,让吴远明连抓三十把的瘪十的打算落了空。这时候,惠儿蹦跳着跑到吴远明旁边,拉着吴远明的胳膊叫道:“吴大哥,骰子怎么玩?我也要玩!”

“你是?惠儿!”吴远明半天才认出惠儿,吃惊得大叫出来,惠儿连给吴远明使眼色,大叫道:“表哥真坏,现在才认出表妹,惠儿不理你了。”

“是,是,是表哥不好。”吴远明擦着冷汗答道。又看到李雨良跟在惠儿身后,刚想低声问惠儿和李雨良为什么突然出现时,惠儿已经抓起骰碗里的骰子掷下,只听得叮咚一声响,惠儿已经掷出一把最小的两点,正输得脸青嘴白的众官员马上欢呼起来,讷莫还怕吴远明赖帐,抢先叫道:“世子,这把是你表妹替你掷的,不能不算。”

“当然算,当然算。”吴远明脸上笑开了花,欢喜得真想抱着惠儿亲上一口,摆手道:“各位大人请掷吧,只要大过两点,我当然照赔!”

“好,世子够爽快!”讷莫大笑一声,抓起骰子随意一掷,掷出一个三点,虽然只比吴远明的点数一点,押的五百两银子却已变成了一千两。后面的众官员也全都掷出比两点大的点子,惠儿这一把就把吴远明的银子输出去近两千两银子,除了莫名其妙的惠儿本人外,包括吴远明在内,个个都是喜笑颜开,可谓是皆大欢喜。

“吴大哥,你的银子怎么拿给他们?”惠儿指着正在向众官员赔银子的吴禄,奇怪的向吴远明问道。吴远明心情甚好,捏一把她柔嫩的小脸笑道:“因为你这笨丫头只掷出两点,这些叔叔伯伯们掷出点子都比你掷的大,所以大哥要输银子了。如果你掷出的点子比他们的大,大哥就可以赢到银子了。”

“原来是这样。”惠儿恍然大悟,一拍手笑道:“大哥哥,惠儿一定要帮你把银子全部赢回来。”说着,惠儿抓起骰子又要掷,吴远明忙拦住她,苦口婆心的毒害大清国未来的花朵道:“惠儿先别忙,看到没有,要等叔叔伯伯们下好注,你才能掷。”

“现在可以掷了吗?”当众官员将注押好后,惠儿抬着头问道。见吴远明点头,惠儿才将骰子掷出,只见那两粒骰子在碗中不断滚动,惠儿大叫道:“六!两个六!”可惜事与愿违,惠儿掷出的骰子其中一粒率先落定,却是一粒最小的一,惠儿正泄气时,另一粒骰子滚动已缓,眼看就是一个六,不等惠儿欢呼,那粒已经几乎落定的骰子突然一个翻身,又变成了一个一点。

“唉,好可惜。”惠儿既叹息又懊悔,众官员们则又是一阵欢呼,迫不及待的掷起自己的点子来,因为惠儿替吴远明掷出的是最小的点数,吴远明这把自然又是通赔。吴远明眼尖,瞟到刚才李雨良手上有一个小动作,猜到是这个对自己充满恨意又武艺高强的小丫头用微小暗器击打的骰子,使惠儿掷出的六点变成了一点,但吴远明并不吭声,只是唉声叹气的说道:“惠儿,你再掷一把试试吧,如果你再输了,你就要拿出今年的压岁钱赔给表哥了。”

“好,我就不信我的运气那么差。”惠儿那知道吴远明和李雨良的用心,待下注一定,抓起骰子便又掷出,可惜李雨良铁了心要让吴远明输得精光,惠儿这把自然又掷出了两点。

“不行,我还要玩!如果输了,我拿明年的压岁钱赔!”惠儿抢过骰子,复又掷出……

“我拿后年的压岁钱担保!”

“三年后的压岁钱……”

随着惠儿口中的年龄越来越大,吴远明的银子也潮水般流向众官员的荷包,众官员也个个脸上笑开了花,吴远明心中则越来越欢喜,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唉声叹气。当惠儿把她三十岁时的压岁钱赔给吴远明时,小丫头漂亮的小脸蛋上已经快要哭出来,吴远明身后的四大箱银子和后来搬来的六箱银子也见了底,在场鳌拜一系的官员则个个赢得盆满钵溢,眉开眼笑,就连一向性格阴沉,喜怒不形于色的班布尔善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而惠儿身后的李雨良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笑得前伏后仰。

“吴大哥,我总共把你的银子输了多少?”惠儿哭丧着脸问道。吴远明假装难受的长叹一声,摇头道:“不多,现银输了三万多两,加上各位叔叔伯伯原先欠我的帐,你总共把我输了四万二千两银子。”

“四万二千两银子?!这么多?!”惠儿傻了眼睛,小嘴一撇就要哭出来。旁边讷莫插嘴打趣道:“小丫头不要伤心,你表哥家有的是金山银海,四万多两银子不算什么。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就以身相许嫁给你表哥,用你的人赔你表哥吧。”

“讷大人不可开玩笑。”吴远明赶紧摆手制止,谁知惠儿这小丫头一把抱住吴远明,叫道:“好,只要吴大哥敢娶我,我就一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