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吴远明挥舞着双手从**跳起,大喊大叫的挣扎中,吴远明被床单绊倒重重摔下牙床,头部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后果除了剧痛之外,也让吴远明冷静下来——被城管围殴只是一场梦啊。想明白了这点,吴远明松了一口气,无力的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喘气。

“世子,世子你怎么了?”屋外传来苍老而惊慌的叫声,吴远明模糊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缕烛光划入吴应熊漆黑的卧室,晃得吴远明的双眼发花,迷迷糊糊中,吴远明看到一个长袍马褂的老头进来,老头的手中还拿有一盏黄铜烛台,摇晃的烛光照耀在他身上,可以发现他还蓄着小辫子。

吴远明含糊问道:“你是谁,我这是在那里?”

“世子,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的老奴吴福,你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啊?”年迈的吴福急得直叫,“世子,你一定是被梦魇住了。吴禄,吴寿,吴喜,你们三个小王八羔子快来,世子被梦魇住了!”

“我自己的书房?吴禄?吴寿?吴喜?我自己的书房?”吴远明口中轻轻反复念叨这几个词,脑海中乱成一片,一会儿是在雕梁画柱的古房中斗虫玩鸟的画面,一会儿是在水泥混凝土房中鼓捣着键盘和鼠标玩反恐精英的画面,时而是披红挂彩迎娶身高不满一米三的新娘,时而是抱着鲜艳的玫瑰花在女生宿舍楼下苦苦等待,就连白发苍苍的吴福拼着老骨头来搀扶他都没有察觉。

“爹,发生什么事了?”几个年轻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靠近,这时,书房中的几盏烛台都被吴福点燃,吴远明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光线,看清了冲进来的是三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全是秃着前额梳着小辫子,活脱脱的满清旧装束。吴福着急的对三名年轻人叫道:“小兔崽子们,快来搀大王子,大王子擦破一块皮,我扒了你们全身的皮。”

三名年轻力壮的青年一起合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吴远明抬上了牙床,虽说吴远明应该是第一次和他们见面,但吴远明的脑海中却认出年龄稍大的那年轻人叫吴禄,满脸精干那年轻人叫吴寿,力气最大容貌也最小那年轻人叫吴喜,而且吴远明还知道这三名年轻人都是那老吴福的儿子,似乎还是自己的家仆。让吴远明更是混乱,“我是谁?我是吴远明?还是其他人?”

“世子,你一定又做噩梦了。”年老的吴福一边给吴远明检查有没有跌伤,一边唠唠叨叨的说道:“大王子,老奴知道你为皇上驳回了你回乡省亲的奏章而心烦,可你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老王爷还在云南等你回去,将来你有机会回去的。”

“爹,世子的目光涣散,似乎是走了神。”那叫吴寿的年轻人最是精明,看出了吴远明的精神状况不佳,建议道:“要不我们去找太医来,给世子开几剂镇心定神的药。”

“别找太医,那些太医不可靠,来的肯定是探子。”吴福摇头否决了儿子的提议,对小儿子说道:“吴喜,你的脚程快,多带些银子去前门外,找那里的周回春周郎中来给大王子诊治。”

“要不要顺便禀报一下格格?”吴喜答应一声又问道,听到这话,吴远明下意识大喊道:“不准!不准禀报她!我不想看到她!我不要看到她家的任何一个人!”

“扎!”吴喜行一个半跪礼后,飞快跑出了书房。吴远明这才松了口气,无力瘫软在**。这个时候,吴远明已经逐渐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似乎是清朝一个王爷的大世子,眼前的吴福则是自己家中的老家人,吴禄和吴喜三人还是在自己家里出生的。而刚才城管们凶神恶煞的情景,只是一个漫长噩梦的结束,在那个梦里,自己的名字叫吴远明,是一名作风还算端正的交通警察……

“吴福。”吴远明轻轻叫道,正在给吴远明跌出的皮肤淤青涂跌打药的吴福抬起了头,和蔼的答道:“世子,老奴在这里。”

“我问你,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吴远明昏沉的问道。吴福先是一楞,随即明白过来,小主人一定是在梦中失了神,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吴福恭声道:“回世子,世子姓吴,乃是平西王吴三桂王爷的长子、和硕建宁公主之夫、一品敬秩大臣领太子太保,尊名吴应熊。”

“我是吴应熊!”吴远明腾的坐起,吴远明已经想起,自己就是吴三桂的大儿子吴应熊,就是那个被老婆戴上绿帽子、又被奸夫**妇联手割掉**、还被康熙砍掉人头的吴应熊!大汉奸吴三桂的大儿子——吴应熊!现在的时间也不是二十一世纪,而是康熙八年正月初三!

想到这里,筋疲力尽的吴远明冷汗横流,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一股子力气,从牙**一蹦下床,也不管身旁还有三名家人,手忙脚乱的只是扯自己的裤子,一边扯还一边用紧张得嘶哑的嗓子叫喊,“吴福,快拿灯来!我要看看,看看我的**还在不在了——!!”

“我的**还在不在——?!”吴远明的叫喊声似狼嚎、似鬼泣,更似夜枭嚎丧,在雪夜里传得老远。总之那么一句话吧,吴远明的额驸府虽然座落在宣武门外的石虎胡同,可是他的叫喊声,连紫禁城正阳门前值勤的御前侍卫听得清清楚楚!吓得这些可怜的御前侍卫很是疑神疑鬼了一通,还花钱买来香烛纸钱祭拜狐仙。不过最可怜的,还是石虎胡同周围的百姓——他们的房屋地价一夜之间跌了半成。

“谢天谢地谢祖宗……还在。”终于松了口气的吴远明人竟然瘫软在地上,心里高喊,“老金害人不浅啊……”

吴远明又被吴禄和吴寿搀上牙床后,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京城杏林界久负盛名的回春堂坐堂郎中周回春才被吴喜请来,倒不是吴喜偷懒办事不尽心,而是这位周郎中开始说什么都不愿意来给大汉奸的长子看病,还说什么让吴应熊病死才大快人心——能让一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郎中说出这样的话,吴远明倒也算是独步古今了。最后还是吴喜给周回春下了跪,连额头都磕破了,周回春才勉强随着吴喜来到吴府。

进书房后,穿着貂皮马褂的周回春脸色极为不善,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坐到吴远明的床沿,大刺刺的开口就问,“被梦惊住了?是什么时候?”说着,周回春从怀里掏出一块薄纱蒙住右手,这才抓起吴远明的手腕摸脉。那无礼和轻蔑的举动让吴远明心头极为不爽,在二十一世纪,谁要是敢这么对吴远明,吴远明早就翻脸整人了。

“周郎中,请喝茶。”吴福把一杯热茶放在周回春身旁,低声说道:“我们世子是在半个时辰前被梦惊住的,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就惊叫着从**摔下来。”吴福的热脸算是完全贴在了冷屁股上,板着脸的周回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哼一声算是回答,但周回春马上又发出一声惊叹,“咦!奇怪!”

“周郎中,我们世子怎么了?”吴福被周回春的一惊一咋吓得不轻,赶紧问道:“周郎中,难道我们世子病得很重吗?”

“世子的肾脉浑厚洪实,实在罕见,以世子的身份地位,竟然还能做到这点,真是令人佩服万分。”周回春的回答终于让吴福松了一口气,而周回春此刻的脸色也有些改善了,发自内心的赞叹道:“世子贵为平西王长子,一品大臣,建宁公主额附,家中娇妻美妾何止成群,竟然还能如此洁身自爱,如果小人没有猜错的话,世子至少三个月没有接近女色了吧?令人赞服,真是令人赞服啊。”

吴远明的书房里仅点了四支蜡烛,光线不是很好,所以周回春并没有注意到吴福、吴禄等人对自己使的眼色,只是不住赞叹吴远明的脉象,还想去了自己那吃喝嫖赌五毒具全的独生儿子,忍不住又说道:“可恨我那不成器的犬子,三十不到就娶了四房小妾不说,还经常去八大胡同那样的花街柳巷宿妓螵娼,如果他能有世子这样自尊自爱的一半,也不会老是要老夫给他开六味地黄丸了。”

“周郎中,如果脉已经号好,就请你开方子吧,老身叫人去抓药。”一直在拨弄炭盆的吴福见周回春越说越敏感,忍不住打断周行春的自言自语,说话间,吴福用火筷子把几块烧得正旺的红炭夹起来,使周回春能借着炭光看到他的眼色。那周行成也甚是精乖,见吴福杀鸡抹脖子的对自己使眼色和吴远明脸色不善,马上明白自己可能已经在无意中触犯到吴远明的隐讳,立即闭口不谈脉象的事,去到书桌前开药方。

吴喜请来的这周回春虽然多嘴多舌,却是京城民间的第一神医,就连孝庄太皇太后都曾请他看过偏头疼的毛病,而吴远明压根就没什么病,只需开些安神益气的药就可以敷衍过去。所以周回春下笔开方自然运笔如飞,眨眼间就将药方开好递与吴福,“去我药房抓药吧,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三剂,连服两日必然见好。”

“多谢周郎中,吴喜,快送周郎中回去,顺便把药抓来。”吴福千恩万谢的接过,并安排小儿子送这周回春回去。可这周回春却并不急着走,并且言语暗中带刺的讽刺吴远明道:“世子,我发现你肝脉甚弱,想必是平时多有俗事缠身,积忧伤肝,凡事世子还是想开一些,多想些开心的事,咱们汉人的江山都送人了,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值得忧伤的。”

“操,你明说是我老爸把江山送给满清不就行了。”奸诈成性的吴远明此刻神智已经恢复了不少,自然听出周回春的弦外之音,不过吴远明也听说过这周回春是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孝庄太皇太后曾经下旨要周回春进太医院供职,但周回春借口自己患有传染恶疾,坚决不肯向满清低头。而且孝庄为了验明周回春是不是说慌,先后派了几拨太医去给周回春检查,但都被没有结果最终不了了之。这恪守满汉之别老顽固连孝庄都敢违逆,会向吴应熊这种闲散大臣低头那才叫怪了。

“多谢周郎中挂心,我吴远……吴应熊心领了。”吴远明是个宁死不吃亏拼命占便宜的角色,连口头上的亏都不愿吃,“不过我也提醒周郎中一下,这样的话呢,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如果在其他多嘴多舌的人面前说起……嘿嘿,周郎中也许不怕死,可周郎中的儿子和孙子恐怕就……”

“世子见谅,是老朽糊涂了。”周回春暗骂自己多嘴,思念前朝仇恨满清可是株连满门的死罪,虽然他用独门手段骗过了太医,逃脱了违旨大罪,可也在满清宫廷里挂上了号,刚才说的话如果传了出去,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所以周回春再不敢讽刺吴远明,甚至连诊金都不敢收,便飞一般告辞而去,让蚊子肚里刮油、鹭鸶腿上剔肉的吴远明又省下了一笔不小的深夜诊疗费。

“世子,你不该吓唬周郎中的。”服侍吴应熊祖孙三代的吴福不仅对吴应熊忠心耿耿,同时也是个善心明事理的人,一边给吴远明熬着药一边说道:“这位周郎中虽然说话难听些,又无意中触犯了你的忌讳,可他却是一个真正的好人,去年鳌少保下令扩大圈地,那些田地被圈的汉人有不少都讨饭到了北京城,满京城的药堂就周郎中的回春堂给叫花子施药,不知道救活了多少咱们汉人……”

吴福善意的唠叨只是对牛弹琴,良心几乎不存在的吴远明压根一句都没听进去,此刻吴远明只是反复念叨着几个字,“庄周梦蝶,庄周梦蝶,庄周梦蝶……”忽然间,吴远明又光着脚从**一跃而起,把吴福父子四人都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世子,你怎么了?世子,你那里不舒服吗?”

“庄周梦蝶——!”吴远明没理会吴福父子关切的询问,只是连蹦带跳的挥舞着拳头,疯狂大笑道:“我明白了,我和庄子一样,梦到自己的来世!哈哈哈哈……清朝,老子回来了!”

原来,苏醒后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吴远明已经明白那个漫长的梦境代表着什么——自己二十一世纪的意识回到了前生的身体上。如果换成别人,意识突然回到自己前世的身体上,肯定会惊慌失措不知所以,可我们这位吴应熊吴大世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不仅没有惊慌,更没有为自己将来悲惨的命运而意志低落,而是赤着脚冲到冰雪满地的屋外,挥舞着拳头冲漆黑的夜空大吼,“清朝,老子回来了!老子回来了!”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漆黑的天空中突然飘下一两片雪花,雪花越来越大,纷纷扬扬,仿若鹅毛。就象老天爷都在为吴远明而哭泣——我怎么把这样极品的人渣送回到这个时代?这不是作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