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英雄怎么了?怎么了?”随着此起彼伏的惊讶叫喊声,樊应德的儿子樊雷寅身披白色孝衣,泪流满面的捧着一个木盒,领着一大堆隶属于白莲教混元支教、同样身披白孝的教众走进会场,在无数江湖人士诧异的目光中穿过人群,直接走上槐树坪正中乡人做社戏的土台——那跌跌撞撞的走路模样,还真有些伤心做戏的模样。

“怎么人少了这么多?那些名门大派那里去了?”刚上到位置居高的戏台,化装成混元支教教众的曹寅就看出这槐树坪的气氛不寻常,赶紧向同样化装成混元教众的孔四贞问道。而孔四贞已经收到一张吴远明等人散发的传单——当然是被他们收买了的江湖人物送给孔四贞的,只看了一眼,孔四贞就明白了那帮名门大派溜走的原因,便立即向樊雷寅低声吩咐道:“快大哭,把我们教你的话告诉这些人。”

“呜哇——!”樊雷寅就象木偶一样,按孔四贞的吩咐号啕大哭起来,并且把那个盒盖平底的木盒子打开,露出藏在其中樊应德那颗白发苍苍、仍然没有闭上眼睛的人头,戏台下聚拢的江湖群豪立时一片惊叫,“樊老英雄!”“老英雄他怎么死了?”“樊老英雄,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更有已经被朝廷收买的人大叫,“是谁杀了樊老英雄?我们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各位,各位!”樊雷寅擦着眼泪,嚎啕着向戏台下的众人大喊道:“我……我父亲他不幸牺牲了,因为我父亲组织这个杀龟大会,得罪了祸害汉人的大汉奸吴三桂,吴三桂那个狗贼他就……他就派出杀手,将我的父亲杀害了!”

“狗贼!畜生!”戏台下立时一片怒吼,那些已经被收买的江湖人物更是乘机煽动道:“看到了吧?樊老英雄为我们汉人捐躯了,那些纸条上污蔑樊老英雄的话,完全都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是谁造的谣?把他揪出来,老子要把他千刀万剐!”“对!把乱嚼舌头的狗贼抓出来,一人一刀把他砍成肉酱!”“樊老英雄,你老人家冤啊!”

种种叫喊不一而足,如果说刚才大部分人还对传单上的话抱有怀疑的话,那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站在了樊应德一边,因为樊应德的死不仅撇清了他身上嫌疑,也把江湖群豪对吴三桂的愤恨激化到了极点,不知多少人自主的发动起来,搜寻开始散发传单的骆马湖水匪。面对这样的情况,正准备看郑莘怎么揍吴远明的刘大麻子急了,赶紧上去推开已经在活动小拳头的郑莘,冲吴远明问道:“吴兄弟,你真是神机妙算,那些鞑子还真把樊应德杀人灭口了,下面该我们动手了吧?”说着,刘大麻子从怀里掏出他亲自从樊应德家里偷来帐本。

“在那里!乱造谣污蔑樊老英雄的人在那里!”恰在这时,一个人认出了刘大麻子身边散发传单的骆马湖水匪,只在一刹那间,全场轰动起来,不知多少人气势汹汹的向这边涌来。吴远明赶紧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郑莘问道:“莘莘,你师傅人呢?他在那里?快请他出来,现在只有他有能力把握大势!”

“吴英雄,不知寻找陈某有何事指点?”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吴远明响起,吴远明循声看去,见就在自己身后的左旁有四名身着儒杉的中年书生,其中一名相貌清秀的书生面带微笑,正在向自己拱手而礼。吴远明立即瞪大了眼睛,吃吃问道:“你……你就是陈总舵主?开始你好象一直跟着我?”原来刚才吴远明在与沐神保等人见面之前,吴远明就已经看到了这四个中年书生,只是现场的人物实在太多,吴远明才没有太过留心他们。

郑莘凑到吴远明低声道:“笨蛋!早在我们进河间府的时候,我师傅就已经注意到你了,还在河兴楼外解决了跟踪我们的鞑子奸细!哼,算你聪明,当时你如果敢对我乱来,我师傅铁定一掌劈死你!”吴远明恍然大悟,那天他在河兴楼外大喊‘皇上驾到’后轻松逃脱,吴远明当时就已经在怀疑自己们逃得太过顺利,还疑神疑鬼了好一段时间,现在吴远明才算明白原因,竟然是陈近南暗中替自己们打发了尾巴。想到这里,吴远明忙拉着刘大麻子到陈近南面前,抱拳鞠躬行礼,“晚辈吴远明,见过天地会陈总舵主!”刘大麻子又嚷嚷一句,“原来你就是陈总舵主,刚才你好象还和我说了几句话。”

“吴英雄,刘英雄,快快请起。”陈近南微笑着搀起吴远明和刘大麻子,微笑道:“刚才吴英雄与刘英雄忙于揭露樊应德的卖国之举,陈某不便与你们交谈,所以跟踪了一会两位英雄,失礼之处,望两位英雄海涵。”

“就是他们!”正当吴远明等人与陈近南交谈时,那些被樊应德之死刺激得义愤填膺江湖群豪已经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可是在他们看清与陈近南站在一起的三名中年书生时,许多人都叫嚷了起来,“顾炎武先生!黄宗羲先生!吕留良先生!你们也来了?”吴远明大吃一惊,忙向那三名中年书生行礼道:“不知江南文坛三大领袖驾到,小可无礼,得罪,得罪!”原来这三人正是江南文坛中的三大文豪顾炎武、黄宗羲和吕留良,因为他们多次拒绝清廷笼络,宁死不愿为清廷效命而名扬天下,极得各路反清势力的尊敬。顺便说一句,吴远明现在心里最遗憾的是吕留良的孙女吕四娘现在应该还没出生,那可是雍正年间最有名气的大美女啊!

“吴兄弟太客气了,文坛领袖可不敢当。”三大文豪中名声最响的顾炎武站出来答礼,又向吴远明问道:“吴兄弟,如果顾炎武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手里一定有樊应德勾结鞑子官府的证据,那请快拿出来,顾炎武和黄先生、吕先生在江湖也小有名声,一定会帮助吴兄弟揭露这个汉奸伪君子的真面目。”

“是,好的。”吴远明大喜过望,有了这三个名声又好又响亮的文坛领袖给自己帮忙,自己可就是胜定了。吴远明忙将那个陈十三写的血供和樊应德家的帐本双受捧到顾炎武面前,又让骆马湖水匪把那个陈十三押到顾炎武面前——陈十三也被吴远明强迫做了化装,并被捆住双手押到会场的。顾炎武和陈近南等人接过血供和帐本只随便一翻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互相点点头后,陈近南迎向那些围上来江湖群豪行礼道:“诸位江湖同道,在下天地会陈近南,见过各路英雄。”

陈近南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嘈杂无比的会场中却清晰无比的传得极远,让每一个在会场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一下好象在人群投入了一个炸弹一样,只在一瞬间就满场沸腾起来,无数的人激动的大喊道:“陈近南!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陈总舵主,你来我们就放心了!”“陈总舵主,你来主持杀龟大会吧。”而戏台上的孔四贞和曹寅等人也是暗暗心惊,忙让樊雷寅捧着樊应德的人头下台走向这边。那樊雷寅见了陈近南二话不说,马上就放声大哭道:“陈总舵主,你要为我父亲做主啊,吴三桂的走狗不仅造谣污蔑我的父亲,还……还派人杀害了他!”

“你的父亲真的是被污蔑的吗?”陈近南冷笑一声,声音同样传到全场每一个人耳中,陈近南口中说出的话可不比一般人,转瞬之间,喧闹无比的会场立时寂静下来,只剩下樊雷寅胆战心惊的哭喊,“陈总舵主,难道你也相信那些吴三桂走狗散播的谣言吗?”

“是不是谣言,一会便知!”陈近南冷哼一声,举起刘大麻子从樊应德家偷出来的帐本喝道:“樊雷寅,我问你,这本帐是不是你们樊家的帐本?”樊雷寅迟疑了一下,看清那帐本后惊讶的答道:“是我家的帐本!只是不知道陈总舵主是从那里得来的?”而跟在樊雷寅后面的孔四贞等人心知不妙,恨不得一脚踹死樊雷寅之余,赶紧慢慢退后,随时准备跑路。

“既然你承认就好,那这本帐薄上记了些什么呢?”陈近南顺手翻开一页,当众念道:“康熙七年四月二十六,买良田五百六十五亩,支出购地银二十两——呵呵,二十两银子买五百多亩良田,你们樊家还真会做生意啊。”

“陈总舵主,这件事我们查了,那是樊应德派人杀了土地原来的主人,又给河间府知府送了一千两银子和两个黄花闺女,那个狗知府才帮樊应德随便抓了几个人顶罪。”刘大麻子大声叫道。他和陈近南的话说完后,会场便‘轰’的一声炸开了,刚才还气势汹汹想要给樊应德报仇的江湖群豪掉转枪头,争先恐后的对樊应德破口大骂起来,“妈的,二十两银子买五百多亩土地,亏他给得出这个价格!”“和鞑子的知府勾结,该死!”“娘的,看来这些纸写的肯定是真的了!”

“各位英雄先别慌,后面还有一条也很有趣。”陈近南又翻开一页,大声念道:“康熙八年六月十五,收细丝官银一万五千两,足金锭一千五百两!”陈近南又笑道:“各位英雄可能有所不知,这细丝官银乃是鞑子皇帝内务府特别铸造了,专门发给鞑子旗人的月俸银和用于修造宫殿之用,市面上很少有大额流通,即便流入民间也会被重新铸造成杂银以增加重量,而樊家一口气收到一万五千两这种鞑子内务府专用的细丝官银,不知道这期间会有什么蹊跷?”

“鞑子的十三衙门由内务府直接拨银,他们出手的银子可都是这样的官银。”吴远明大声补充道。但吴远明得意之下有些忘形,忘记了掩饰自己的声音,习惯的用在北京所说的经腔,这下不光是孔四贞、伍次友和李雨良等人听出这声音觉得熟悉而心生怀疑,沐萌更是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盯着吴远明若有所思。就连郑莘也有些怀疑的瞪着吴远明,心说这臭**贼的口音怎么和平时不同?

陈近南瞟一眼吴远明,又转向江湖群豪大叫道:“各位江湖同道,在昨天下午,有人冒充吴三桂走狗袭击樊府,骆马湖的刘英雄有勇有谋,为探明事情真相,设计擒到一个冒充吴三桂走狗的人,大家只要听完他的口供,就能明白樊府的官银是从何处得来的了!”说罢,陈近南向刘大麻子拱手道:“刘英雄,请你将那个冒充吴三桂走狗的人带出来对大家说几句。”

“好勒。”刘大麻子最喜欢听恭维话和出风头,被名震天下的陈近南当众一夸自是不知道天南地北,忙不迭的将那陈十三提溜到面前,单手将他举过头顶,大吼道:“快说,敢说一句假话,老子宰了你!”陈十三命悬他人之手,只得扯开喉咙大叫道:“各位江湖上的好汉,樊应德家的官银是我亲自送给他的,我奉了十三衙门主管孔四贞格格的命令,用这些银子和金子收买樊应德,让他出面组织这个杀龟大会……”

陈十三正叫喊间,陈近南忽然纵身跃到半空,探出二指在陈十三咽喉处一夹,夹住一支电射而来的袖箭,身不落地顺手又反掷回去,只听得一声惨叫,按伍次友指点偷袭陈十三的李雨良捂着右肩退后几步,而伍次友早混进人群溜远了。不等李雨良做出反应,她立即被上百名江湖人物包围,一阵打斗后被制服,按住双肩押到陈近南等人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刺杀这个人证?”陈近南淡淡的向李雨良问道。被反扣双臂压弯腰的李雨良扭开头,倔强的答道:“要杀就杀,休要多问。”

“她是我们十三衙门前任主管胡宫山的师妹,康熙皇帝老师伍次友的情人李雨良!”陈十三死里逃生后也铁下了心背叛清廷,指着李雨良大叫道:“她的情人伍次友,因为被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挑断舌筋成了哑巴,所以对吴三桂一家恨之入骨,带着她在江湖上四处设计挑拨离间吴三桂一家和江湖势力的关系,想让汉人们继续自相残杀!前几天在历城县,他们就假冒反清义士认识了天地会莲花堂堂主方大洪,又用蒙汗药迷倒了方大洪,然后故意把方大洪交给吴三桂的西选官,又在历城县衙门亲手杀死了方大洪,留下伪造的平西王府印记污蔑吴三桂,又调动军队袭击去营救方大洪的天地会英雄!想让天地会对全天下的西选官展开报复,我们朝廷好从中间渔利。”

陈十三的话喊完后,李雨良已经面如死灰,而所有天地会的人都咆哮了起来,“杀了她!为方大哥报仇!”“给方大哥报仇!”其中自然以吴远明身边的郑莘声音最尖最大,抓住吴远明的手狠狠叫道:“我们差点就上当了,如果不是这位吴大哥突然出现,我们也会死在鞑子军队手里。”而吴远明则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发钗散乱的李雨良,心中就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具全,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可怜。

“樊雷寅,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陈近南挥手制止住天地会众人愤怒的叫喊,转向已经吓得全身颤抖的樊雷寅问道:“樊雷寅,老实告诉大家,你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鞑子朝廷把他灭了口?你说了实话,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我……我父亲……”樊雷寅颤抖着还是不想说实话,可是被陈近南冷电般的目光一扫时,樊雷寅不由自主的大叫起来,“是,我父亲是被鞑子朝廷灭了口!鞑子朝廷许诺,只要我把杀我父亲的罪名推到吴三桂头上,他们就给我五万两银子,让我单独继承我们樊家的产业!否则就杀了我,让我弟弟出来代替我出来说谎,主持这个杀龟大会!”

“逼你说假话的鞑子走狗在那里?”陈近南上前,追问道。樊雷寅颤抖着转身刚想指认孔四贞等人,却发现孔四贞等人早已乘乱溜走,樊雷寅赶紧大叫道:“她跑了!刚才和我一起上台说假话的那个女人,就是鞑子的孔四贞格格!还有那个只有一条左臂的,是鞑子皇帝的亲信!”

“把他们揪出来!”不等陈近南颁布命令,会场中的江湖群豪已经怒吼着开展的搜查行动,很快的,已经溜到会场外围的孔四贞和犟驴子、曹寅等人就被江湖群豪发现,无数的人施展轻功追了过去。但就在这时候,槐树坪东面的官道上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和脚步声,陈近南脸上变色道:“不好,鞑子的军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