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世子吴应熊与被废储后赫舍里·昭惠的葬礼举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北京城暗底下的交锋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短短三天之内,孔四贞的**是连珠价的更换男人,还有康熙的各级心腹亲信也是四处出击,掌管九门防务的九门提督吴六一手下的九名副将就先后撤换了五人次——鳌拜也打起了架空吴六一的主意,几番明争暗斗下来,鳌拜的亲信吴格塞和阿思哈两人被安插进了步君统领衙门,控制了距离紫禁城最近的宣武门和德胜门,加上鳌拜掌管的镶黄旗驻扎的安定门,鳌拜实际上已经掌了九门的三分之一,使鳌拜信心大增,决定在康熙八年五月二十四这天发动政变废掉康熙,立顺治最小的儿子爱新觉罗·隆禧做傀儡皇帝!而这一天,恰好是吴应熊与昭惠出殡的日子……

咱们的鳌相爷是个说干就干的人,计划刚一决定,鳌相爷手下那帮党羽就悄悄的活动起来,鳌拜的侄子兵部侍郎塞本得连下数道命令,先是密令驻扎在八达岭以北、鳌拜从张家口调来那一万五千绿营兵在五月二十三日择机拔营,务必在五月二十四日清晨辰时前抵达北京城下,随时听候鳌拜命令;同时命令丰台驻军统领鄂莫克图借口军队演练,在五月二十三日傍晚开始将丰台驻军戒严,随时侯命。此外还有天津驻军总兵关保也是鳌拜用出来的旧将,也收到命令在二十三日当夜提军开拔,二十四日清晨驰援北京,与八达岭驻军和丰台驻军联手三面合围北京城。

北京城外面的军队布置好了,但更关键的却是紫禁城的控制,如果鳌拜不能控制这个朝廷权力机枢,那康熙凭借城防和吴六一的大军完全能守住北京城,坚持到外地援军赶至,所以鳌拜仅是把外面的三支军队当成策应和牵制,真正的重点却放在城内。而鳌拜城内的布置是这样的,城管营就不说了,韬塞虽然接管城管营,几个副统领却都还是穆里玛留下的,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把韬塞囚禁,照样是一支可以信赖的军队;牵制吴六一的任务则交给了吴格塞和阿思哈,至于最最关键的紫禁城里,则是由鳌拜的义子禁军统领讷莫布置,鳌拜亲自指挥,此外班布尔善和济世等人手中也有四千绿营兵,完全可以承担起封锁紫禁城各个门户的任务。待诸事顺利布置完毕后,鳌拜已经对自己将要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时间已是康熙八年五月二十四日的凌晨丑时……

时间虽然已是深夜,但丰台驻军大营中仍然是灯火通明,各个岗哨寨楼都加了双重岗哨,全军上下甲不离身、持戈而立,在大营的校场中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片,任谁见了,都知道这座拱卫京畿安全的大营即将有大的动作,但军士们谁也不知道即将有什么动作,只是等着中军主营中传出命令。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那掌管着丰台驻军动向的主营中,一场腥风血雨正在上演……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年已六旬的丰台驻军统领鄂莫克图手捧一道明黄圣旨,向着跪满大厅的副将、游击和千总等将领高声宣读道:“着鄂莫克图率丰台驻军即刻开拔,进驻北京外九城,接管城防。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待众将都磕头谢恩后,鄂莫克图放才放下圣旨微笑道:“大家都听清楚了,赶快去点起自己的兵马准备开拔吧。王九潜,你率本部人马接管崇文门,阿思齐,你率本部人马掌管哈德门……”

“慢!圣旨不对!”鄂莫克图正调兵遣将时,丰台驻军副将白鲁泰忽然站出来大声叫道:“圣旨有假!大家切不可上当!”

“圣旨有假?”白鲁泰此言一出,在场的军队将领除了少数人,大都是脸上骇然变色,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鄂莫克图更是又惊又怒,喝道:“白鲁泰,你患失心疯了么?这份圣旨乃是上书房草拟,翰林院掌院书写,皇上亲自用印,岂能有假?你凭什么说这圣旨是假的?”

“凭什么?”白鲁泰冷笑道:“就凭我怀里这份皇上亲笔手谕的圣旨!”说着,白鲁泰从怀中掏出一份明黄卷轴,展开念道:“皇上手渝,丰台驻军鄂莫克图党附鳌拜,居心叵测,着即革职拿问,丰台驻军统领一职,由副将白鲁泰署理。钦此!”

“各位将军请看,此乃皇上亲笔手书,上用养心殿大印。”白鲁泰展开康熙亲笔书写那份圣旨向众将一一展示,又冷笑着鄂莫克图问道:“统领大人,这事情就怪了,我手里有一份皇上特旨,你手里也有上书房草拟的圣旨,内容截然不同,这该如何解释?白某手里这份圣旨已经由诸位同僚检验无误,统领大人手那份圣旨,是不是也拿出来请各位同僚验看验看?”

“这就奇了,原来白副将手里也有一份圣旨。”鄂莫克图强作镇静,满脸堆笑道:“本统领并不知皇上有此密诏,想必是上书房弄错了,本统领这就派人进城去查问缘由,总会查清楚的。”口中解释着,鄂莫克图眼角却在向自己从西安带到京畿的几个参佐将领连使眼色,示意他们出来解围,不想那些人全都将目光移开,装着没看到他的眼色一样。

“统领大人,查问缘由的事就不用劳烦你了。”白鲁泰杀气腾腾的说道:“从现在开始,小人将接替你的位置,若有不奉昭者,杀无赦!”说到这里,白鲁泰大步走到大厅正位,一把推开鄂莫克图,顺手抓起供在正厅中的将令,高举圣旨怒喝道:“皇上亲笔特旨在此,尔等奉不奉昭?”

“臣等奉昭!”至少一半的丰台驻军中下级军官刷刷刷的整齐跪下,异口同声的大喊起来,其他军官见是大势所趋,也都跪下接旨。仅有鄂莫克图和少数几个他的亲信将领直立不跪,但都已是面如土色,刚接管丰台大营的鄂莫克图更是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白鲁泰忽然翻脸向鄂莫克图吼道:“鄂莫克图,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鄂莫克图那敢抗旨?”鄂莫克图迟疑着答道:“只是皇上这份特旨绕过兵部直接颁发,实在有些古怪,鄂莫克图还想再确认一下。”

“不用确认了。”白鲁泰冷冷的说道:“违旨者,杀无赦!”

“你敢……”鄂莫克图的话只叫到半截,跪满大厅的参佐、千总和游击中就跳起二十余人,纷纷抽出宝剑腰刀向鄂莫克图一通乱刺乱斩,可怜鄂莫克图戎马半生,竟当场惨死在乱刀乱剑之下。其他的鄂莫克图亲信将领见了,那还敢有半点反抗,无不是跪下磕头,连声求饶,但他们几个都是鄂莫克图从西安带来北京抢饭碗的新将领,仗着鄂莫克图的提拔升得飞快,丰台驻军诸将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之至,在得到白鲁泰示意后,众将一起涌上,顿时将这些人乱刀分尸。霎时间,大厅中一片腥风血雨……

“众将听令,即刻移防北京城下侯命。”白鲁泰咬着牙喝道:“没有本将的命令,擅进北京城一步者,立即处斩!”

……

与此同时,天津驻军前队五千余骑已在总兵关保的率领下,披星戴月的赶赴北京城下侯命,行至廊坊时,前军队伍中忽然奔来一骑,一直奔到关保所在中军队伍前方才下马,禀报道:“禀将军,通外北京城的官道上来了十名大内侍卫,带队的自称是六宫总管太监张万强,说是有圣旨要宣读。前军的沙副将不敢做主,请你定夺。”

“张万强,他不是康熙的心腹吗?”关保眼角一挑,心中升起一钟不祥的预感,随即喝道:“本将奉兵部调令移防北京,让他们到了北京城下再宣读圣旨。”

“大人,这样做不妥吧?”关保身边的赵良栋插话道。因为剿灭钟三郎香会有功,赵良栋已经官复天津副将之职,赵良栋大声说道:“皇上派人连夜传旨,想必是军情有变,我们身为朝廷命官,拿着朝廷的俸禄,皇上派人来传旨,岂有不即刻接旨之理?”

“你是总兵还是我是总兵?你做主还是我做主?”关保恶狠狠瞪一眼赵良栋,可是看到其他副将脸上都流露出怀疑的神色,关保还是勉强道:“好吧,让他们过来传旨。”

传令兵领命而去,不一刻,张万强和十名太内侍卫策马过来,行至军前,张万强二话不说便展开一份圣旨喝道:“圣旨到,天津驻军众将接旨!”赵良栋率先滚鞍下马跪倒,其他副将参将也是如此,关保虽然是他们的总兵却也是满清的子民,无奈下很勉强的下马跪倒,磕头道:“天津总兵关保率属下众将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张万强在马上大声念道:“着天津总兵关保率部就地驻扎侯命,非朕亲笔手渝,不得擅动一兵一卒!钦此!”念完,张万强将圣旨一拢,尖声尖气的说道:“关大人,请接旨吧。”

事情到了这步,关保那还不明白鳌拜调他进京协助政变的用意已经被康熙看穿,但关保还是十分之犹豫,有心接旨吧,北京城里鳌拜如果得手,事后鳌拜不剥了他这老部下的皮才怪;但不接旨就等同于谋反篡逆,鳌拜那边失手的话,自己的满门九族就算交代了。所以犹豫再三,关保还是无法定夺,心中七上八下。而张万强这边因为关保还领着五千大军,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他们砍成狗肉之酱,也不敢出言催促,局面顿时陷入僵持。

“关总兵,关总兵。”关保正迟疑间,跪在他旁边的赵良栋忽然低声提醒道:“关将军,不要再犹豫了,接旨吧。”关保斜过头瞟一眼赵良栋,想训斥这个桀骜不驯的部下却没有勇气,倒是脸上汗水因为头颈稍动洒了满地。

“关将军,不要再犹豫了,接旨吧。”赵良栋低低的声音里充满严肃和诚恳,“实不相瞒,良栋怀里也揣有一份密旨,如果将军不接圣旨的话,良栋就要向将军下手了。而且在前面十五里处,还埋伏有一支八旗铁骑,随时准备协助良栋的一切行动。关将军,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什么?”关保瞪大了眼睛,险些失声叫出来。赵良栋又低声严肃的说道:“将军,只要你现在接旨,赵良栋用身家性命担保你安然无恙,最多就是官降三级,但性命决计无碍。关将军,请相信良栋!”

虽说关保非常讨厌赵良栋这个持才傲物的部下,却非常清楚这个讨厌的部下是个言出如山的人,犹豫再三后,关保低声答道:“赵将军,关保的满门老小,可就全交在你的手里了。”说罢,关保抬头大声答道:“臣领旨谢恩!”

……

“快,加快脚步。”张家口总兵堪斡尔大声催促道:“让中军和后军加快脚步,辰时以前一定要赶到北京!”

与鄂莫克图、关保等人不同,堪斡尔不仅和鳌拜同是镶黄旗人,而且同样的姓瓜尔佳氏——论起辈分,算是鳌拜未出五服的侄子,只是他比较年轻加之战功不显——确实战功也还算不错,只是鳌拜手下其他的将领比起来就差远了,所以鳌拜才一直把堪斡尔放在张家口喝风吃沙,不肯委与重任。也正因为如此,堪斡尔便把这次入京协助政变视为了晋身捷图,甚至放着中军不座,亲自冲到了最前线,率领前军往北京城疾弛。

“北京城,老子来了。”想到鳌拜政变成功后给自己的封赏,堪斡尔就乐不可支,又一次催促中军后军加快速度后,堪斡尔拍马冲到了最前方,大吼道:“传令下去,只要提前半个时辰抵达北京城下,每人赏银五两!”

绿营兵的待遇比八旗兵差多了,一个月苦死苦活也就一两银子的军饷,听说只要提前半个时辰到北京就有五两银子赏赐,全军上下顿时士气大振,脚步陡然加快了许多。一路疾弛之下,凌晨寅时还没到的时候,堪斡尔率领的大军已经过了昌平府,寅时快过的时候,堪斡尔亲自统领的前军便抵达了北京北方的沙河。

时值盛夏,雨水充沛,沙河水量暴涨,徒步已经难以渡河,好在沙河上还有两座石桥,堪斡尔亲自率领的前军八个营的兵力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通过石桥抵达南岸,但中军和后军还有万余人没有过桥,两座石桥已成了大军急行的瓶颈,心中焦躁的堪斡尔便传令自己的副将组织人手抢架浮桥,为急行军争取宝贵的时间。同时堪斡尔自己则率领前军八个营先行赶往北京,让副将率领中军和后军全数过河后再随后赶到——这一决定也就要了堪斡尔自己的命。

先不说堪斡尔的中后军缓慢渡河,单说堪斡尔率领的前军过河后又行了六、七里路,前方忽然出现一小队骑兵,打着火把奔向这边,同时前方哨探飞骑传信,“禀将军,前面来了十名御前侍卫和一个太监,那个太监自称是慈宁宫总管太监李引证,前来传达太皇太后老的懿旨。”

“太皇太后那个臭老太婆的懿旨?”堪斡尔暗叫不妙,心知自己们这支奇兵的动向已经被朝廷知晓。堪斡尔忙问道:“我军左右两侧和前方可曾发现军队?你们哨探了多少距离?”

“回将军,因为是急行军,我等仅哨探了前方和左右两侧各十里,没有发现军队的踪迹。”那哨探答道。堪斡尔松了口气,心说十里的距离足够了,除非太皇太后在十里之外埋伏有大批骑兵,否则休想一口吞掉自己前军这八个营——北京城附近大都是步兵,八旗铁骑可都在热河驻扎。想到这里,堪斡尔命令道:“让他们过来。”

“是。”那哨探飞马回去传令,半柱香时间后,十名御前侍卫簇拥着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太监过来,那老太监一直策马到堪斡尔前方十余步方才下马,捧出一道平黄卷轴,扯着公鸭嗓子尖声尖气的叫道:“前面可是张家口总兵堪斡尔?咱家是慈宁宫总管李引证,奉太皇太后老祖宗懿旨前来传旨,堪大人,请下马接旨吧。”

“又不是圣旨,堪斡尔甲胄在身,就在马上接旨吧。”堪斡尔双手抱胸,大模大样的说道,同时堪斡尔发出暗号,让后面弓箭兵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射死这个老太监和那十名御前侍卫。

“堪大人随便,咱家传完懿旨就走。”李引证也不和堪斡尔计较,只是展开那平黄卷轴尖声尖气的念道:“太皇太后懿旨:张家口总兵堪斡尔党附鳌拜,擅调外军入京,图谋大逆,十恶不赦,着即处死!”

“什么?”堪斡尔没想到孝庄竟然直接命令处死他,一时间倒大吃一惊,但是让堪斡尔更加大吃一惊的还在后面——不等他发出放箭的暗号,看上去全身上下没有十斤肉的老太监李引证手臂一挥,身后十名御前侍卫同时从腰间拔出一支火枪瞄准堪斡尔,堪斡尔此前见过的火枪都是通过手工点火方能发射,对此倒也不甚惧怕,当即喝道:“放箭!”但堪斡尔并不知道的是,这些御前侍卫手中所拿的火枪已然不是以前的火绳枪——而是南怀仁给康熙弄到的、刚问世不久的燧发火枪!

“砰砰砰”一连串炸雷般的声音过后,十颗铅丸全都准确无误的钻进堪斡尔体内,将堪斡尔轰得遍体开花,翻身摔落下马,当场毙命。

“杀!”几乎是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堪斡尔军左右两侧同时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闷雷般的马蹄声,而堪斡尔率领的绿营军因为主将身死,又迫于新式火枪之威,一时间群龙无首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组织军队抵抗。再过片刻,一眼看不到头的骑兵便将这八个营完全包围,为首一员大将喝道:“热河将军富兰察奉懿旨入京勤王,擒杀贼首瓜尔佳·堪斡尔,投降者生,顽抗者死!”

群龙无首的堪斡尔前军的将领和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带头抛下兵器跪倒,顿时象瘟疫一般传染了周围的同伴,只听得乒乒乓乓的兵器落地声,没过多少时候,原地便跪到了黑压压的绿营兵,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而在沙河渡口旁,更多的八旗铁骑将被河流切为两截的堪斡尔中军和后军团团包围——这些隶属热河驻军的八旗铁骑,都是孝庄早就埋伏在牛栏山堡的奇兵,原来那支埋伏在八达岭以北的骑兵,不过是孝庄转移鳌拜视线的弃子……

康熙八年五月二十四日的清晨,朝阳乍现,但新来的一团泼墨般的乌云,很快便遮掩了阳光,笼罩到这千年古都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