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珞开车在送夏想几人到一中校门后,就道别离开,准备往医院而去。

她烦躁地打开了车窗,让微风吹进来,打开了一首舒缓的英文老歌,平静自己的情绪。

窗边的树木街景飞快掠过,揉了揉眉心,今天刚下飞机就赶着往这边过来,她都没有来得及休息过。

此时电话响起,她按了按耳边的蓝牙耳机,接听。

“喂。”

“好的,在开车……马上就到。”

“行。”

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只有这边她不大的声音,和不太明朗的情绪,正如今天的天气一番,似有愁云笼罩。

市医院里

吴若君躺在一张病**,脸色苍白,身上穿着的是蓝白条纹的病人衣装,她目光看着窗外的天,灰白一片,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知道景珞愿不愿意来见她,即使她这次是真的乳腺癌复发,而且已经恶化。即使做过手术,长期在治疗还是阻止不了癌细胞的扩散,她的病情,有多严重,其实心里最清楚。

吴若君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多久,但是面对即将离开人世,她却没想到自己是如此的冷静。大概,是生活早就磨灭了她所有的精力吧!离开,未必不是一种轻松,只是,在这余生的最后一遭,她只想还在见见景珞一面,那个恨她的女儿。

“姐,景珞待会儿就来了。”病房门被人打开,是吴若君大伯的儿子,吴杰。

吴若君父母只得她一个独女,其母亲在她幼年就去世了,其父一人当爹又当娘的含辛茹苦把她养大,可时当时她为了要和景斌(景珞父亲名景斌)在一起,却是气的父亲只要打断她的腿,为此断绝了父女关系。之后,父亲去世,她与娘家人算是彻底断了联系,也只有大伯一家,一直还关心联系着她。

吴若君感激地看着吴杰,抻着身子要起身,“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你还是快躺下吧,别起来了。”

吴杰没读过书,却是个实诚的人,赶忙放手上提着的干贝豆腐汤就要去阻止吴若君起身,阴虚内热是乳腺癌患者常见症状,这食疗方则有滋阴功效,帮助患者增强营养,可见是花足了心思。

“大伯……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吴若君被他制止住,只得躺在**问。

自从当初她和景斌结婚,离开老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这一转眼20年都过去了,七大姑八大姨都来找她借过钱,只有大伯父一家,从伯母害了病,手术后生活拮据,却一直没有向她开过口。现在,她的身体不好,也是吴杰大老远从外地赶来看望。想起这些,她觉得很是愧疚。

“好着呢。姐,你不用担心。”吴杰说着打开汤碗,动手给盛了汤递给她。

吴若君稍稍放心下来,至少两年前伯母的去世,并没有影响到他老人家。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吴若君放下了汤碗,歪着脖子去朝门口看,急切问道:“是景珞吗?”

来人走了进来,却是一位中年男子。40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虽已到中年,却仍眉目俊俏,若是放在20年前,必能倾倒无数少女。

吴若君看到来人,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脸色更是沉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马上给我离开,走!”

她整个人的情绪十分激动,脸色阴沉,又带着怒意。她这辈子怕是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人了,景斌,这个她恨到了骨子里的人。

景斌倒是没有介意,吴若君虽然这么赶他走,他却还是提着营养品,迈步走了进来。看着躺在病**的吴若君,他竟一时凝噎。

她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脸色也这样差。

“阿杰,把他给我赶走,我不想看见他!”

病**的吴若君叫嚣着,情绪有些失控。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心间还是恨的。

吴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两手呆呆的放在身旁,杵在那儿,放在以前,他还是要叫文斌一声姐夫的,可这两个人夫妻的缘分早在十年前就断了,这么些年景斌虽然没再和他们来往过,可现在人家是提着礼物来的看望的,也不好就这么把人给赶走了。

“阿杰,赶他走!”吴若君继续叫到。

“不用你赶,我马上就走。”景斌看了病**的女人一眼,虽然情分早已磨光,却好歹夫妻一场,况且她还是景珞的母亲。

说着,景斌就顺手拿出了一张卡。没看背过身不理他的吴若君,而是把卡交到了刚刚给他倒了杯水的吴杰的手里。

“这里面有几十万块钱,拿着吧!你姐看病得花钱,你们老家的房子也要修一下,这里多的你就留着给两个孩子将来读书用。”

吴杰看着景斌要给他卡,连忙推辞不肯要。就算是景斌没有和文若君离婚,他也不能拿人家的钱啊!何况,现在他们早已经没有了关系。

“这,这使不得,你还是拿回去吧。”吴l杰连忙摆手推辞。

“老家的房子缓几年再修没啥问题,我们现在存着钱呢。孩子还小,现在还用不了多少钱。你做生意人手头上都需要点钱,你还是拿回去吧!”

病**的吴若君虽听见了他们两个的对话,却没有出声阻止,放在以前,景斌若是给她钱的话,她一定会不稀罕的咬牙往他脸上砸去。事实上,她也这么做过。

可是,现在不同,她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现在景斌出于亏欠给的钱,她是希望可以给吴杰他们一家的,算是回报这些年他们的关心照顾。大伯的病需要医药钱,吴杰他们老家的破房子也得翻修重做,何况吴杰两口子还有两个儿子要拉扯大。加上今后孩子读书成家都是一大笔费用,这对于农民出生的吴杰两口子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

这边,景斌倒是和吴杰倔上了。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他对吴若君的亏欠,还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他也不管吴杰的推辞,一掌就把卡放在房间一角的桌上。

“收着吧!我走了。”景斌说着抬脚走到房门处,稍顿,看了一眼躺在病**的那个瘦削的女人,转头,离开。这一生,是他亏欠了她。

“唉,我不能收。”吴杰说着就要追着赶出去,把卡还给景斌。

却是被吴若君给出声阻止了下来,“你收着吧!阿杰,他那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话说的却在理,收了这钱,照顾好大伯,该修房子就修,多的留着给两个孩子用。”

“姐……”吴杰却说不出什么话了,可还是不肯收,这么一大笔钱,他就是起早贪黑的劳作卖家里的粮食也要卖上好多年。这些年,景大哥在外闯**,果然是挣了大钱。只是羡慕归羡慕,他也懂得人要老实本分,不是自己的绝不可贪得。

吴若君没有在听,只是眼光看到了桌上的那张卡上,白金色显得华贵,此刻却很刺眼。

这些钱,能跟十几年的青春相比,能跟失去的亲情相比吗?她,悔不当初。

吴若君第一次遇见景斌的时候,是16岁,高一,那个时候的人,都比较早熟,花季少女遇见了名动校园的帅哥,第一次被对方吸引,一见倾心。

因是家中独女,自幼丧母,且父亲是有学识的初中老师,她自是从小被千娇万宠着捧在掌心里长大,性格自然活泼开朗,想着什么东西也敢大胆说出,尽力去争取。

景斌虽然人长的帅,却是在一中出了名的混混,家境也不好,更是没读书的心思,每天游手好闲的和一般狐朋狗友打发日子。对女孩子,也只是玩玩而已。只是,看着每日殷勤跑来给他送早餐,赶不走,骂不还口的女孩,一时,难得的倒是动了几分真心思。

自然,经历一番波折之后,两人走到了一起。可是,好景不长,这件事,最终也被学校老师即其双方家长知道了。吴若君她爸当场就给了她一耳刮子,他竟没想到他教着礼仪规矩娴熟的女儿,竟然会在当众场合和那个混小子亲亲热热,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之后,二人自然是强制被分开,景斌也没在读书,只身离开老家,一人去外地闯**。可是,高中三年过去,吴若君心心念念的却还是景斌。

在吴若君上大学的那一年,填报志愿上了景斌打工的地方,也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省城。在那里,吴若君不顾父亲的阻拦,再次与景斌相见,要与其在一起。自然,吴老爷子可不能答应,把从小疼到大女儿就这么亲手交给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吗?

这边,景斌的生母也不满意吴若君,女儿家的太**越矩,且吴若君牙尖嘴利,还敢和她这个长辈顶嘴。心里也恨,若不是她老爹的嚷嚷,败坏了他儿子的名声,他儿子用得着离开她,辛苦的去外地打工吗?何况,凭着她儿子俊俏的模样,还怕找不到一个她满意的好媳妇?

最后,回老家结婚的时候,不但没得到祝福,吴若君竟是闹到了要和父亲断绝关系的地步,而这边,景斌的母亲也是天天对她没个好颜色。幸好婚后二人离开他们老家,住在省城,倒也安宁。

起初新婚夫妻自然是密里调油的,且景斌也大为感动,吴若君竟会为了自己和家里断绝关系。有着吴若君督促照顾,他也越发上进起来。

那时候正逢国家发展的新时期,但凡有个人到沿海外地闯**闯**都会获得颇丰,景斌也有这番志向,吴若君拿出了的她母亲之前给她预备的全班嫁妆,全交给了景斌,给他作出去做买卖的全部资本。

那时候,本想着是为这个新的家庭的未来谋划一个好的发展,却不想,金钱物质充裕后,乱花渐欲迷人眼,使得故人心易变。

景斌为人脑子活络,主意多,且赶上了好时机,出去做生意很成功。一步一步做大,不过5年,他就从刚开始的售货商,逐渐到了自己开厂手底下有着上千来人的大老板。他们整个家庭的生活水平也越来越好,景珞一岁那年,他们就搬到了今天所住的这栋老别墅区的房子里。

吴若君一直以为,她的这一生是幸福的,虽然和父亲关系疏远,但是好在,这个男人肯努力上进,早些年和她一起虽然吃了不少苦,现在终于苦尽甘来。

虽然随着孩子的长大,他也越发忙碌,时常不在家,自己也因为工作和照顾孩子的原因,难得和他时常相聚在一起。但是,至少每一次别后重逢的氛围是特别温馨的。景斌也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她和女儿,每次出差回来,都是给她们带礼物。

吴若君一直都没有发现丈夫有异,或者是她过于把自己沉浸于美好的童话梦中,婚姻本就需要经营,何况她却一直是向景斌索取。一旦爱情的天平失衡,无论是爱的多的那方还是少的那方,都会被普通的生活所麻木,再多的给予都成了自然。对方得不到他想要的回应,自然是失去了兴趣。

这场童话般的美梦是在景珞八岁的时候被景斌亲手打碎的。吴若君看着景斌甩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书,觉得这一切都是个笑话。

前两天的争吵声还言犹在耳,景斌的不耐烦和恶劣的态度使得她心寒。他背着她在外面和别人都有了一个一岁的儿子,她却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了。

以前,她性格固执,也曾嚣张跋扈过,可是为了他,她改,变得温柔体贴,谨小慎微。就连一向不喜欢她的恶语相向的婆婆也是耐着脾气伺候着,一直到她去世。

不是没有发现过异样,一起生活过这么久的人,他的一举一动早已深刻印入她心,怎么看不出来呢?

只是,她相信他,一直隐忍不发,等着他来和自己解释,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苦笑,一纸离婚协议书,那她辛苦的这前半生,不惜一切代价和他在一起,甚至和父亲断绝了关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