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础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给巩凡报仇,他的几十名“部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对面的人抢先动手。

杜勾三大怒,遗憾的是此行没有携带自己的长槊,从一名亲兵腰间拔出配刀,喝道:“不怕死的过来,老子正好没杀过瘾!”

杜勾三在新军中以勇猛闻名,一声呼喝将巩凡兵卒吓退数步,令徐础单独显露出来。

“你个忘恩负义、反复无常的小人,来来,我让你知道什么是报仇!”杜勾三大步走来,直奔徐础,燕啄鹰与穆天子带人押后。

巩凡之死并不能令其部下同仇敌忾,徐础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将士,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都是普通百姓,家无余粮,没有活路,不得不打起降世军的旗号,其中既无关信仰,也没有多大的野心。

他们只想吃上饭。

徐础没有回头看向气势汹汹的三位天王,也没有逃进士气涣散的巩凡兵卒当中躲避,而是站在原地,说:“三位天王夺下桑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瓜分你们的全部存粮,诸位在此地举目无亲、四顾无援,将如何度过这个冬天?三位天王兵将众多,你们的粮食不够分……”

没等他说完,老兵突然拔出刀来,大声道:“咱们的粮食,谁也不能拿走。替巩老哥报仇!”

五六十名士兵冲向敌人。

杜勾三兀自不服,挥刀迎战,他身后的穆天子却知道不妙,急忙高声辩解道:“诸位不要被小人蛊惑,大家都是降世军,我们不会抢夺你们的粮草……”

杜勾三是个莽人,尤其受不得有人反抗自己,怒道:“抢就抢了,老子不仅抢粮,还要将你们这些废物……”

人群拥来,杜勾三挥刀先砍翻一个,他个子虽矮,力气却大,只有单刀不趁手,不如他的长槊显威力。

事已至此,穆天子无力挽回,只得也从亲兵手里要来单刀,大声道:“杀徐础,先杀徐础!”

徐础手无寸铁,只能站在外围,依靠巩军兵卒保护,很快就发现形势不利,他这边的人虽然比较多,但是没有猛将带头,打得比较散乱,倒下两名同伴之后,各生惧意,不进反退,至于保护“新头领”,谁也没有这个热情。

好在庭院不算太大,五六十人足以组成防线,令三位天王一时无法突破。

徐础只能用语言激励:“此战若败,你们被夺走的不只是粮食,还有你的妻子儿女,他们都将沦为他人之奴,食不裹腹、衣不蔽体……”

这些人都是汉州降世军,彼此知根知底,当然知道兵败之后会落个什么下场,经徐础提醒,巩军士气又涨起一截,奋力向前,反将三位天王及其亲兵逼退数步。

但也只是数步而已,双方混战,一时不分胜负。

门口突然有人喊道:“怎么回事?为何打起来了?巩老哥人呢?”

别人都忙着搏斗,回几句也是语焉不详,只有徐础未加入战团,高声道:“巩老哥被杜勾三等人杀死,他们还要抢夺城中存粮,大家要给……”

“存粮”两字就像一道咒语,新到者立刻发出怒吼,嘴里喊着“报仇”,心里惦记的都是粮食。

这是一群巩凡兵卒,早就听到府内的叫嚷声,实在忍不住了才过来查看情况。

巩军一方得到强援,数量几倍于三位天王,迅速占据上风。

穆天子与燕啄鹰且战且走,退向官厅,只有杜勾三越战越勇,手上挥刀,嘴里怒骂不止,骂徐础、骂巩凡、骂周围的敌人,甚至骂另两位天王。

直到被乱刃砍倒,杜勾三仍不肯住嘴,“你们都得给我陪葬,谁也活不过这个冬……”

兵卒们一通乱刺乱砍,杜勾三已成血人,终于发不出声音。

庭院里横着十几具尸体,燕啄鹰与穆天子已经带人退进官厅,闭门拒守。

巩凡兵卒杀红了眼,一部分去撞门,还有几人发现了徐础,“这里还有一个!”

老兵与巩凡的两个亲戚急忙阻止道:“慢着,这是咱们的新头领!”

后到者不明所以,老兵解释道:“此城果然不祥,巩老哥入城一天就惨遭杀害,以后谁是守将谁就遭殃,别人都不敢触这个霉头,唯有这位徐础徐先生挺身而出,愿意暂做大头领,带咱们离开此地。”

蚩尤头的传闻早已遍布军中,众人这才转怒为敬,向墙壁阴影里的人拱手行礼。

徐础站在原地没动,既为保持神秘,也为避免意外,“离开桑城之后,我立刻交出头领之位,你们另选他人。”

这句话更令众人安心,有人喊道:“杀了杜勾三,还剩下两位天王,一块杀了,给巩老哥报仇。”

徐础置身事外,兵卒们先收起巩凡的头颅,攻打官兵却不顺利,好一会不得其门而入,里面的人也不肯出来。

老兵来到徐础面前,“徐先生既是头领,应当下令阻止混乱。”

“我是外人,又是暂时的头领,说出的话怕是没人会听。”

老兵道:“巩老哥遇害,我自认还有几分威望,请徐先生下令,我来传令,大家自然服从。”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丘,行五,徐先生叫我‘老五’就行。”

“丘五爷。”徐础拱手,记得有人这么称呼过。

“不敢当,请徐先生下令吧。”

“两位天王被困于此,逃不出去,不必急于攻打。请五爷速命人召集全军,围住杜勾三等人带来的客军,免生意外。”

丘五爷一拍脑门,“可不是,我们都糊涂了。”

“只围不打,让他们交出兵器即可。我有两名随从在客军营中,要将这两人平安带来。”

“是。”丘五爷立刻叫来几名小头目,当场传令,让他们前去执行,然后又命庭院里的兵卒停止无谓的攻击,将官厅团团包围。

厅里的人察觉到变化,燕啄鹰大声道:“杀巩老哥的人是杜勾三,与我们无关,大家有误会,请徐础和诸位头领过来,听我们解释清楚。”

徐础却不急于听解释,“请丘五爷召集军中大头目共同议事,尽快确定去向,好早些离城。”

丘五爷连连点头,将徐础带到临近的一间屋子里等候。

巩军共有七千多人,执兵者五千多,剩下的是将士家眷,大头目二十人,小头目百余人,前来议事的都是大头目,他们已经听说这边发生的事情,既震惊,又悲痛,好几人去要放火烧杀躲在官厅里的两位天王,都被丘五爷拦下。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是大头领?徐先生便是只做一日神行天王,咱们也得对他言听计从,以后他不做了,咱们再见到他,须尊称一声‘天王’,跪拜行礼。”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位新天王,但是一想到头顶的“黑气”和脚下不知何处埋着的“蚩尤头”,都不敢争这个位置,纷纷开口表示赞同。

大头目们言不由衷,徐础看在眼里,并不点破,笑道:“我暂守头领之位,非要夺取巩老哥一手创建的军队,所以‘神行天王’之号绝不敢要,诸位称我一声‘徐先生’,足矣。”

众人又客气一番,正好昌言之与段思永被送过来,这两人一直没弄清原委,见公子站在一群大头目面前侃侃而谈,不由得既意外又敬佩,悄悄地站到一边守候。

大头目们问计,徐础谨守本分,只说尽快离开桑城,却不说要去哪里,“巩老哥带领诸位进入秦州,想必已有长远之计,我带兵出城,诸位选出新天王,照原计划执行便是。”

大头目们面面相觑,最后是丘五爷开口,“连同巩老哥在内,我们都是第一次来秦州,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哪有什么长远之计?实在是被汉州兵和益州兵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北上,想着寻点粮食,找座城池躲上一阵。唉,谁想到竟会挑中这么一个鬼地方。”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诸位都是大头目,正好商议一个去处。”

众人力请新头领做主,徐础执意不肯。

丘五爷又问该如何处置两位天王以及六七百名客军兵卒,徐础也以局势已稳为主,拒绝再出主意,让大头目们自行商议。

无人无法,只得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意见。

徐础趁机走到一边,向昌言之和段思永招手,小声问:“客军没有反抗?”

“哪敢啊,立刻就投降了。究竟怎么回事?公子怎么……”昌言之到现在也没看懂。

徐础笑道:“以后再细说。”

“公子一直想劝降世军返回汉州,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用?”昌言之极小声地问。

“再等等。”徐础还是那句话,他要等这些人自己生出回家的想法。

大头目们争了小半个时辰,一条主意也没拿出来,丘五爷大声道:“我看还是算了,咱们谁也不是能当家作主的人,还是请徐先生主事吧。”

众人争得累了,又急着离开不祥之城,纷纷点头,一同向徐础拱手,请他定夺,发誓绝不违命。

徐础这才上前道:“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但是听到几位大头目想回汉州老家,我觉得可行。”

“可汉州兵与益州兵极为强悍,我们就是打不过,才到秦州……”有人提出异议。

徐础早有准备,“请诸位先退到散关,进退自由,再做下一步打算。我以性命担保,若找不出一条破敌之计,绝不会带降世军进入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