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处的陈氏兄弟不得不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劝殿下先离开,改日再来。得到消息的沈继匆忙赶来,见雍王殿下守在侄女门口,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心中一凛。
他知道这两个孩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不过感情这么深吗?还是……不只是儿时玩伴这么简单。他忽然想起上个月礼部送来的选秀名帖,上面明确写着侄女的名字,此次选秀、选女官事宜,陛下已经责成雍王一手操办,难道这就是礼部尚书刻意提醒他秀女一个都不能少,必须把侄女接回来的原因?
“王爷,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到前厅喝茶吧,微臣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沈继赶忙行礼。
萧挚转过头来,冷漠地扫一眼沈继:“本王听说小师妹回京了,所以特来探望,不过……她不记得我了,不让本王进门。”
“哦,王爷息怒、息怒,小蜜儿三年前受了惊吓,不仅忘了您,也忘了我呀。待我跟她说说,王爷稍等片刻。”沈继上前敲门,对着里面道:“小蜜儿,雍王殿下好心好意地来看你,怎么能把贵人锁在门外呢?快开门,不然别怪二叔教训你。”
没等屋里出声,雍王先恼了:“沈侍郎,本王的小师妹只能本王教训,其他人都没资格,你明白了吗?任何人。”
沈继一愣,很快就明白了雍王的意思,赶忙点头:“是,臣明白。”
沈继讪讪地退到一旁,就见雍王对着门口无奈地叹了口气:“蜜儿,你先冷静一下,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沈继细心地发现了雍王的自称,竟然是“我”,连“本王”都不说了。
回到王府,落日的金边散去,夜幕漆黑,已然到了晚膳时分。萧挚心里堵的慌,不想吃饭,只命人拿了一壶酒进书房,扬手猛灌。
陈庆眉头紧皱,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殿下,二小姐受了惊吓,一时……一时有些生疏也在所难免。今天不才刚刚回京么,过几天肯定就好了。”
萧挚不理他,继续灌酒。
陈之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殿下,可是终究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庆看看失魂落魄的王爷,再瞧瞧自家弟弟,回想着今日情景,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殿下,我有个想法。这三年咱们距离二小姐太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点都不知道。也许二小姐并没有失忆,只是心里生气,生气您这三年没去看过她。可能过两天就不气了……”
灌酒的雍王忽然扔了酒壶,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他:“你说什么?”
陈庆一看猜到了殿下心里,十分兴奋,当即又说了一遍。就见萧挚眸光一亮,缓缓坐在了椅子上,面色缓和了不少:“对,就是这样,她生我的气。她应该气我,我对不起她,这三年都没有去看过她一眼。她哭晕在坟上,我也不在她身边,她高烧不退,必定喊着我的名字,可是我……”
萧挚抬起手猛的一拍自己的脑门,更加痛恨自己:“我刚才还那么大声地跟她说话,她自然不肯理我了。明日,明日我就去哄她,给她买好吃的,等她气消了就好了,她不会忘了我的,不会。”
雍王说的斩钉截铁,其实心里七上八下,根本就没有底。
陈庆继续献策:“殿下,我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说。”
“是,属下觉得这三年咱们对二小姐身上发生的事知之甚少,所以您也不好判断一些事情。不如让陈之牺牲色相去讨好一下碧桃,肯定能得到有价值的情报,要是陈之跟碧桃能成了一对,那不就方便了吗?”
陈之在一旁瞠目结舌:“嘿!大哥,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还牺牲色相,怎么你不去呢?”
陈庆摸摸下巴,咬着牙道:“就我这色相,牺牲了人家肯要吗?爹娘走的时候,一直盼着陈家早点有后,你快点成了亲,我就不用为这事操心了。”
陈之没忍住噗嗤一乐:“你这色相……哈哈,还真没什么可牺牲的。不过话说回来了,你是老大,你都不以身作则,我这当老二的干嘛急着传宗接代呀?”
萧挚懒得再听他们废话,一锤定音:“此计可行,就这么定了,陈之你去账房取一千两银子,作为套近乎的经费。务必把碧桃追到手,听到没,否则阉了你送进宫去。”
“我……”陈之还想争辩,想想那一千两银子的经费,把后面的话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一千两呀,自己做侍卫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才十两,虽说是包吃包住吧,要攒到一千两那也得十来年。碧桃模样也不差,尤其是屁股挺大的,估计好生养。其实这事要是成了自己也不亏呀,白捡个漂亮媳妇,还得了一大笔积蓄,嘿嘿!
计谋已定,雍王殿下忽然感觉自己饿了,传了晚膳上来一顿猛吃,一不留神吃多了,不得不去后花园溜达一圈消消食。
春夜的暖风吹动枝头鲜花,芳香四溢。高大的男人在花间小径上独自徘徊,与这春日温暖甜美的画风格格不入。他落寞地走了一圈,便默默离开王府,走进了相距不远的清源宫。
大梁建国一百多年,到当今圣上已是第三代,萧家子嗣不旺,所以并没有在这帝都之中大肆的建设王府。这皇宫本是前朝留下的,在皇宫的四角拱卫着四座相对较小的宫殿,萧氏皇族便把这四座宫殿给皇子们居住,做了王府。
一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方便控制,二来也作为四个屏障拱卫着皇宫,护卫着皇宫的安全。但凡有刺客要进入皇宫,必先经过这四座小宫,先惊动了王爷们。刺客便会遭到致命的绞杀,这样一来,皇帝的内宫反而安全得多了。四座外宫占据了四个角,雍王府所在的位置是西北角,他现在走进的清源宫位于东北角,而东南角则是因三年前太子谋逆案而封闭的东宫,二皇子的安王府位于西南角。
清源宫多年无人居住,自然显得有些冷清。宫中繁花似锦,春意昂然,只可惜除了洒扫的宫人和侍卫,便没了旁人。景致再好,却也无人欣赏。清源宫中间有一座主殿,四周有四座单独的偏殿,分别是:东樱西荔,南苹北棠。他从西门进西荔殿,四月的荔枝树刚刚含了花苞,还未大面积地盛开,但也能闻到淡淡的荔枝花的香气,萧挚在如水的夜色中漫步而行,穿过西荔宫从主殿绕过,进了南苹殿。
粉白色的苹果花正在无声的开放,夜风一摇,散落无数的花瓣,他伸手轻轻托住了一枚,不由得想起那年,他们二人在南苹读书的情景。
那日天气晴暖,蜜儿嫌热,就让碧桃取了一套衣服来,去殿中换上。没了她的陪伴,萧挚觉得无聊,被日头晒的有些困倦,便伏在书本上小憩。蜜儿回来时以为他睡着了,就悄悄上前,在他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当时他听到了轻巧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便没有动弹,想在她靠近时突然抬起头来吓她一下。可是,他却没想到,一缕清新的女儿香靠近,温温软软的唇瓣落在了他的脸上,那一刻,他的心跳停止了……
他闭着眼回味那温软的触感,终究没忍住翘起的嘴角,索性抬起头来,望向小姑娘粉红的脸颊:“蜜儿,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我脸上,你看到了吗?”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眼帘垂下,长长的睫毛翕动,抿着小嘴儿娇声道:“刚才你脸上,落了一片花瓣,我帮你拿下来了,你看。”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她伸开白白嫩嫩的小手,果然,手心里有一片粉白的苹果花瓣。
萧挚轻笑,拉过她的手细细的看,又抬头看向她红扑扑的小脸:”蜜儿,这清源宫四殿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南苹殿,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小姑娘呆呆的顺着他的思路问道。
“因为樱花和海棠只能看不能吃,而荔枝呢虽然能吃,却不好看。只有苹果又好看,又好吃,就像你的脸蛋儿一样。”
“你的意思是要吃我吗?”姑娘撅起了小嘴。
“给不给我吃?”他笑着看她,目光温柔缱绻。
“我才不给你吃呢,我又不是苹果。”她猛地抽回手去,咯咯笑着跑开。
“你敢不给,看我怎么收拾你。”萧挚笑着起身去追,大长腿迈开自然很快就追到了她身后,刚要伸手把她捉住,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
二人回头就见沈太傅面色严肃的站在树下的石桌旁:“你们说这清源宫清静,要来这里读书温习,就是这般温习功课的?”
被抓包的两个人互相看看,最终还是小蜜儿吐吐舌头,调皮地跑上前去,挽住老爹的胳膊撒娇求饶。
时过境迁,自去年年底他回到京中,便加紧稳定局面,盼着蜜儿归京的那一天。如今她总算回来了,却失了记忆,忘记了以前这些甜蜜的时光。雍王殿下围着苹果树转了一圈儿,缓缓抬头,看一眼那即将落尽的花瓣,轻轻叹了口气:没关系,改天就带她来这里吧,那么美好的日子,她怎么可能忘得一干二净,只要身临其境的重演一遍,她肯定能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