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 林长卿的脸色越发难看。
沈连城自从开了荤, 每日每夜的折腾, 只一个月,就让娇滴滴的小娘子怀了身孕。
咏絮终究岁数小,有些事儿抹不开脸儿跟婆母说,就总想着回娘家,加上林母对这个十四岁的闺女也不放心, 所以, 每个月沈连城都会陪着小娘子回一趟娘家。
每当看见那小两口亲亲热热的模样,林长卿的脸就会拉长两寸, 吃饭的时候也是不冷不热的。
反倒是沈连城, 笑眯眯的哄岳父岳母高兴,林家二老齐刷刷的站在了姑爷这边儿, 怎么看都觉得是儿子态度不够好,对不住人家,幸好姑爷大度。
进了四月,林咏絮的肚子已经很鼓了,林母瞧着愈发欢喜。
“咏絮呀,你的及笄礼也过了,马上也要当娘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快把姑爷给你夹的排骨吃了。”林母笑眯眯的。
林咏絮哀怨的看一眼碗里堆得小山一般高的佳肴:“娘啊,女儿自小就不爱吃肉,您又不是不知道?”
“以前不吃肉可以, 现在你肚子里怀着小宝宝呢,哪能不吃肉。”
林咏絮为了不被唠叨,只能勉为其难的吃了几口。
林母满意的点点头,目光转移到儿子身上:“你也老大不小的啦,让你相亲总也不肯,既然如此,娘就给你做主了,那刑部尚书家的闺女……”
“娘,他家的闺女去年选秀的时候我见过,彪悍无比,娶个那样的儿媳妇儿,您就不怕天天吵架吗?”林长卿皱着眉头,放下筷子。
“什么彪悍无比,上次人家太夫人过寿,娘才见过,明明是温柔恭顺的。”林母不肯听儿子辩解,还是相信眼见为实。
林咏絮也在一旁点头,难得的和大哥意见一致:“娘,您说的姑娘我也见过,脾气确实不大好,我想可能是在你们长辈面前,故意装作温柔贤淑的样子吧。”
林父也绷不住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样儿的才肯成亲啊?”
林长卿无奈的翻翻白眼儿,幽幽的眼神瞟向一旁埋头苦吃的沈连城。“什么时候能娶上儿媳妇,就看你们家好姑爷了。”
一听这话,林家二老都把眼神齐刷刷的看向沈连城。那家伙终于不能装傻了,慢悠悠的咽下一口莲子汤,清了清嗓子说道:“不是我不帮忙呀,而是你之前已经伤了人家的心,如今我帮着你说多少好话也没有用啊!”
林咏絮低下头去,努力的憋着笑,肩膀却是一抖一抖的。
林家二老一下子听懵了,眨巴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也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最终还是林母忽然想起当初林咏絮邀请沈家姐妹过府做客之事,便犹疑着问道:“除非你想娶的人是沈家三小姐?”
林长卿一张俊脸有点儿红,颇难为情的转过头去,未置可否。
林母有些着急了:“这孩子,你倒是说句话呀,如果真是相中了沈家三小姐,明日我和你爹便去沈府提亲,有姑娘和姑爷帮着说话,沈家怎么会不答应呢。”
“咳咳……”沈连城被茶水呛了一口,转过身去,猛的咳了一阵儿,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岳母,您不了解情况,当初因咏絮撮合,三妹妹的确是对大舅哥很满意,只不过这剃头挑子一头热,后来人家小姑娘心里就不乐意了。如今已然及笄了,各府来提亲的也不少,大舅哥也并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所以嘛,这事儿还真难成。”
林长卿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连着变了几变。与此同时,心念也是千回百转,他是个脸皮薄的人,本就抹不开死缠烂打,也不像沈连城那样只要认准了,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原本是想着,十四岁的姑娘的确太小,不如等她及笄之后再做打算。如今听沈连城一说,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万一要是……
林长卿把碗一推,大步出门,他再也不指望沈连城能帮什么忙了,求人不如求己,干脆也走圣旨赐婚这条路吧。
趁着天色还没有黑下来,林长卿大步流星的冲出门去,门房的老头已经在林家看了几十年的大门,从没见过大少爷走的这般快。
外臣最多只能走到御书房,林长卿便在那里垂手侍立,让小太监去请皇上。
林长卿一向平静的心里此刻咚咚直跳,双手在宽大的衣袖里握成了拳,给自己打气,他简直不敢想,如果皇上再晚来一刻,自己会不会改变主意,掉头跑出去。
在他的人生之中,想要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即便考个状元这种在别人眼中高不可攀的事情,于他也并非难事,而今却为了一个姑娘,厚着脸皮求皇上赐婚,他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惜,老天并未成人之美,难得鼓起勇气的红杏侍郎并没能顺利的摘走小红杏。
小太监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告诉他,皇上有事谁都不见,就转身急匆匆的跑没影儿了,不知是又领了什么差事。
林长卿尴尬的站在那里,郁闷到怀疑人生。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啊,一下子都跑没影儿了。
垂头丧气的回到家,沈连城夫妇已经告辞离去。林长卿想来想去,若是自己不赶快把这事办成了,必然还要遭到那厮的耻笑,于是这一晚上辗转反侧,未曾睡好,不断的给自己打气,明日早朝之后一定要去御书房找皇上,这事儿非办成不可。
次日早朝,林长卿顶着两个黑眼圈,默默的站在文官队伍之中。旁边武将那一列中的沈连城,站在他侧前方,一回头,正瞧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失笑。
林长卿用自认为最凶恶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转头目视前方,静候皇上到来。
谁知今日却是出了奇事,众臣在金銮殿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来那个高大的明黄色身影。
在众人等得十分心焦之际,太监总管福全一溜儿小跑着来到了金殿之上:“圣上口谕,今日罢朝,众卿各自回衙门办事,明日照常早朝。”
大家一听,全都愣住了,皇上登基也有快一年了,莫名其妙的罢朝却是头一次。
御史大夫秦文忠又沉不住气了,带头问道:“福总管,皇上一直勤勉政务,今日这是怎么了?”
福全也知道这一帮忠心耿耿的老臣们不好对付,可他们也没有坏心,倒不如直接把实话说了,反正这也是即将公开的秘密。
福全啥有介事的咳了一声,轻声说道:“杂家知道,各位大人担心皇上,本来皇上没有发话,我们当奴才的不敢多嘴。但是呢,今日之事是喜事,所以老奴就斗胆多说一句吧,是皇后娘娘,昨晚便肚子疼,眼下正要临盆了。”
众人恍然大悟,可不是么,帝后成亲之后,第一个月就怀了孕,如今也是有八、九个月过去了,是该临盆了。
大家心中的疑惑解了,却没有各自转身离去,而是眼巴巴的在这里等着,想听听结果,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呢?
沈太傅和沈连城却站不住了,跟着福全的脚步来到了未央宫门前,作为外男,不经帝后传召,是不能进皇后寝宫的,哪怕是她的亲爹和亲哥哥。
沈太傅面色沉静,负手而立,侧耳倾听着宫里的动静。沈连城毕竟年轻,没他那么沉得住气,搓着手在宫门口来回走动。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更何况小蜜儿肚子里怀的是两个。她是沈言唯一的女儿,沈连城唯一的妹妹,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不揪心?
此刻的未央宫中,气氛已然紧张到极点。
皇后娘娘从昨日黄昏起,就觉得身体不适,起初隔两个时辰才疼一次,后来就变成了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黎明时分,不得不灌了一碗催产药下去,此刻已然疼得死去活来。
“皇上,娘娘马上就要生了,产房污秽,请您出去吧!”为首的产婆说道。
“滚,你只管伺候好皇后娘娘,朕的事不需要你操心。”简单的一句话,吓得产婆灰溜溜的走回去,再也不敢多说。
萧挚单膝跪在产床边,一边帮心爱的妻子擦着汗,一边紧张的喘着粗气,全然不顾自己额头、鬓角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滴落。
“娘娘,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您继续用力呀!”好几个产婆一起催促。
沈初蜜觉得自己已经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上了,疼得她直掉泪,又连着使了几次力,终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萧挚咬着牙,狠心掐在了她的人中上:“蜜儿,你再坚持一下,孩子就快出来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要吃东西吗?”
他真希望自己能替他受这份罪,从小就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一下子要生两个孩子,他怎么可能承受的住?
“我,我真的不行了,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把我的肚皮划开,把孩子拿出来算了。”小娘子泪眼莹莹。
“你别胡说。”看着媳妇难受的样子,高高在上的帝王,忽的一下掉了泪:“不许你这么想,听到没有,你和孩子必须都好好的,都好好的才行。”
旁白的产婆、宫女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皇上竟然掉泪了,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测,她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不只是她们吧,帝王一怒,只怕九族难安。
“娘娘,孩子马上就出来了,您再努力一次吧。”
“是啊,娘娘,很快您就见到小皇子了,快用力呀。”众人齐声哄劝。
“可是……”
“没有可是,蜜儿,来,喝一碗参汤,看你嗓子都哑了。快,乖乖听话,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沈初蜜已经累的没有脑子思考,他把参汤端到了嘴边,便就着喝下了半碗,手被他握的紧紧的,似乎真的有力量传递了过来。
她缓了几口气,咬牙配合着产婆用力,终于,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彻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