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荀赶回家,火已扑灭。
得知火灾原因,他对消防员道了谢。
忙完这边,看热闹的邻居又来说话。
“南荀娶媳妇了?”
“哪的人?多大了?不会做饭?”
相识多年的老邻居,周南荀不能不答,应付完这些人,才进到房间里面。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主卧的门开着,周南荀进去,环视一圈没看到人,转身要走,余光瞥见床和墙中间的空隙里的小脑袋。
徐澄蜷缩在角落里,背靠墙,双手抱住膝盖,脸埋在腿间,只露个圆圆的后脑勺。
“起来。”周南荀走过去,不咸不淡说。
埋在双.腿.间的脑袋缓缓抬起,嫩白的小脸此时黑一道白一道,眼睛红红的,柔顺的长发打了结,乱糟糟地缠在一起,像闯了祸无家可归的小猫。
见了周南荀那张冷硬的脸,徐澄的眼里就蓄了一汪水,但没流出来,“我肚子饿想煮泡面......然后我朋友打视频来聊天......忘了关火,不是有意想点你的房子......对不起。”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个有点娇气的小姑娘,平时小嘴凶巴巴的不饶人,可又带着南川人特有柔,她红着眼睛道歉,周南荀那一腔怒火和气话,就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他拿过纸巾往徐澄怀里一扔,“别天天哭哭啼啼的,老子没时间哄你。”
本来忍着泪没哭的徐澄,听到这句话真哭了,连带这些天的不痛快,一并迸发,比在山上哭得还凶,眼泪止都止不住。
小姑娘委屈又悲伤的哭声,听得周南荀心烦意乱,僵了一霎,他无奈一叹,在徐澄面前蹲下,从她怀里拿出纸巾,抽出两张,没再强硬地按着她擦,而卷着纸巾轻轻在她眼下擦拭,语调随之变轻,“行了,没怪你。”
徐澄抽噎着,“我重新给你装厨房,想要什么样式随便选,不满意装整个房子也行。”
周南荀没接话,嗤笑一声,把纸巾放床边,站起身要走,衣角被抓住。
徐澄仰头看他,“不想要钱,我可以搬走。”
周南荀回头,向下了瞥眼她搭在膝盖上的纤薄的手臂,没回话,推开徐澄的手,阔步走了。
不回话算默认,徐澄不打算继续住了,扶着墙缓缓站起,换好衣服,再次把那张黑卡放到周南荀**,拎着包走到门口,推开门,狭长的空隙骤然被坚硬的胸膛堵住。
周南荀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回走,不算温柔地按进沙发,握着她手腕抬起胳膊。
徐澄往回抽手,喊道:“你干什么?”
“别动。”周南荀再次把她胳膊拉过去,一手握着手腕,一手捏着棉签往徐澄胳膊的烫伤创面涂药。
瓷白的肌肤上一块红肿没皮,粉红的肉周围起一圈水泡,触目惊心,棉签一触,徐澄直咧嘴,连说几个疼。
周南荀动作轻缓,声音也不觉放低,“忍着点,第一次没有不疼的。”
聒噪的小嘴徒然停声,徐澄的双耳也像被火烧过,“你在说什么?”
周南荀涂药动作一顿,反应过来用词不妥,而且少说烫伤两字,“我的意思是说,经常做的人。”
厨房的火好像蔓延到脑子,烫的思维凌乱,越描越黑,他懊恼地闭嘴不解释了。
这边停,那边却起玩心。
徐澄拿脚尖踢周南荀小腿,明知故问:“经常做什么?”
大小姐典型的好了伤疤忘记疼,小兔子的悲伤只能维持一会儿,周南荀涂药的力度稍微加一点点,“做饭。”。
徐澄嘶了声,瞧出周南荀故意的,不客气地骂:“混、蛋!”
周南荀也不气,收了药膏,抢下她的小包扔一边,“安心住着。”
他弯腰从腿边拎起袋子,拿出里面餐盒摆餐桌,一盒盒掀起盖子,又掰开筷子递到徐澄手里,“大小姐请吃饭。”
徐澄倏地笑了,一天没吃饭她真饿,要不也不会去开火煮泡面,瞧见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什么悲伤都没了,专心品尝当地美食。
受过惊吓,徐澄晚上早早睡觉,第二天起床,周南荀已经走了。
厨房一夜之间恢复新貌,烟熏黑的墙雪白干净,玻璃和地面也恢复以往的洁净,锅和灶台换了新的。
徐澄摸着干净的流理台,感觉昨天火仿佛是错觉。
一日三餐,转眼又到吃饭时间,徐澄打开没被火烧过的橱柜,米面还在,泡面一袋也没了,昨天还有一箱泡面,怎么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她蹲地上左翻右翻,也找不到泡面,想问周南荀才想不知道他电话。
徐澄长这么大,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开燃气还是周南荀那天教的,煮泡面昨天是第一次尝试,周南荀扔了方便面,等于断掉她的口粮。
犯愁之际,门铃响了。
打开门,一张陌生的中年面孔站在门外,他笑笑,把塑料袋递到徐澄面前,“南荀定的饭。”
徐澄:“他不在家。”
“嗯,他让我送来给家里人吃。”
“谢谢。”徐澄接过袋子,“多少钱?”
中年男人朴素地笑笑,“南荀已经付过,晚上你想几点吃?”
“晚上还有?”徐澄拎着饭站门边愣愣的。
“南荀定了一日三餐,我没时间来送的话,就是我父亲来送,他长得和我很像,到时候敲门你别怕。”
人挺热情,徐澄又道声谢,终于不用再为吃饭问题犯愁。
**
下午张凤霞拎着保温饭盒过来,去厨房看一圈说:“不会做饭就去姑姥家吃饭,别再起火了,太危险。”
徐澄挺不好意思的,“周舅舅在楼下订了一日三餐。”
张凤霞满意一笑,“南荀是个有心的人。”
这点徐澄没否定,轻“嗯”了声。
张凤霞又说起天气,“这边气候冷容易风寒,出门多穿点,可别为了美丽冻出一身病。”
年轻人普遍不喜欢听老人唠叨,徐澄是个例外,听姑姥碎碎念很舒心,她喝着张凤霞炖的烫,说:“不用担心,感冒已经好了。”
张凤霞坐徐澄身边嘴角挂着笑,瞧她吃饭,“睡衣不错,南川带来的?”
徐澄瞥眼身上那件丑爆了的睡衣,“周南荀买的。”
张凤霞望向房门敞开的次卧,“南荀独身一人活得糙,平时家都不怎么回,那屋的床单被罩全是我买的,他不会和女人相处,给我买东西,还要找他队里的小丫头帮忙,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南荀亲自给女人买东西。”
徐澄:“......”
原来碎花,是姑姥的喜爱。
“你们加上微信没?”张凤霞问。
徐澄:“没有。”
张凤霞:“怎么不加?多沟通才能相互了解。”
“周南荀真没女人?”徐澄问了最晚没解开的疑惑。
“他工作忙没时间料理家务,我闲着没事经常来帮他扫扫擦擦,要是有女人在家过夜,头发、床单、垃圾桶都会留下痕迹,我能看不见?”张凤霞捡起根徐澄的长发,“这才是有女人了。”
徐澄:“......”
电话响铃终断祖孙俩的聊天,徐澄看眼电话号码,思虑片刻,还是起身去窗边接通,“喂!”
手机那端,女人温柔地喊着亲昵的称呼,“宝贝,你到底在哪?”
徐澄不吭声。
女人又说:“婚纱你姐替你试过,婚纱照也替你拍了,后期会P成你的脸,婚期定在22号,秦家不仅拿了彩礼,还把明盛的项目给咱家,22号前你一定要回来,不然你爸以后没法做人。”
徐澄望着窗外灰旧的楼群和街道,“让姐姐嫁吧。”
女人:“竟说胡话。”
徐澄:“我不会回去的。”
听筒里徒然变成男性的怒吼,“徐澄,限你一天内马上回来,否则所有的卡全部停掉。”
徐澄早有准备,淡然道:“停吧。”
“你、你......”徐正清气得说不出话,停顿半天才说:“21号前不回来,我会派人去风絮,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找出来。”
钟晴的反向引导,徐正清压根没信,他早查到徐澄在风絮,没立刻派人去抓,是在寻找更温和的方法让徐澄回来,怕太过激烈刺激徐澄想不开做傻事。
挂断电话,徐澄点开日历,距离21号还有三天,没时间再拖,必须在这几天把证扯了发给父亲看。
她坐下,再次问那天张凤霞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姑姥,周南荀为什么二十八还没谈过恋爱?”
张凤霞叹气,“他心里藏着事,没心思想别的。”
涉及到真正的个人隐私,徐澄便住嘴不问。
张凤霞是徐澄在风絮唯一的亲人,她没掖着藏着,直接说:“姑姥,我想和周南荀结婚。”
老太太瞬间笑开花,原因都不问,“什么时候结?”张凤霞神采奕奕比中彩票还高兴,拉着徐澄手说:“我这些年存不少钱,一半给你做嫁妆,一半给南荀做娶你的彩礼。”
徐澄忙摆手拒绝,“我不要彩礼。”
等合约结束,周南荀马上三十,年纪大又是二婚,在风絮这小地方,更不好娶妻,她还哪里会要彩礼。
“南荀虽然无父无母,但是结婚该给的一分不少。”张凤霞是个倔强的老太太,徐澄没再多讨论。
“打算什么时候结?”张凤霞比徐澄还急。
结婚徐澄还没和周南荀提,能不能成还是未知,她心里没底,“姑姥先等我消息吧。”
送走张凤霞,徐澄决定出去买些衣服和生活用品。
周南荀不要钱,她就买东西,总之不能白吃白住白烧了人家厨房。
风絮县很小,商业区只有一道街,刚换季逛街的人不少。
徐澄夹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农妇中格格不入,她忍着寒风,来来回回走两遍,没找到一家认识品牌名的店铺。
奇奇怪怪的品牌,像穿到另一个世界,短暂的迷茫过后,徐澄接受现实,发挥天性在那些小店里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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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间一到,乔语便背起包走到周南荀身边,“老大,今天我先走了。”
周南荀颔首。
老陈伸出一条腿拦住乔语的去路,“下班这么早有情况呀?”
赵虎在一旁插言,“小乔,谈恋爱了?”
乔语不客气地往老陈地腿上踢一脚,在抬头对赵虎说:“家里给介绍了个男生,今晚去碰面。”
“去相亲?”老陈揉着小腿说,“我又失恋了。”
乔语瞪他,“你天天失恋。”
赵虎竖起拇指,“昨天找不到那个唇语美女,老陈也说自己失恋了。”
“纯欲。”乔语纠正。
赵虎小声嘟囔:“纯欲、纯欲,又纯又欲,也不知道那美女来咱风絮做什么?现在还在不在?”
乔语走了,办公室只剩周南荀他们三个大男人。
老陈坐周南荀对面惆怅,“小乔要脱单,单身队可就剩咱三了。”他低头滑动手机屏幕,“让我妈抓点紧,多给我安排几个姑娘相亲。”
周南荀在电脑上给老陈传过去一份文件,“日期写错了,改一下。”
老陈心思还在相亲上,边接收文件,边对赵虎说:“相亲绝不能让老大去,上次我和那姑娘本来聊得好好的,结果老大一去,姑娘的眼睛就没从老大身上离开过。
晚上姑娘主动和我聊天,给我美够呛,结果三句话不离老大,原来和我套近乎是想要老大联系方式。”
赵虎哈哈大笑,“是你蠢,我和前女友谈一年多,一次没带她见过老大。”
周南荀:“......”
老陈仰天长啸,“老天爷,快来个妖精收了周南荀吧,好给我们这些普男一个脱单的机会。”
赵虎看眼周南荀,发出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老大,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麻烦。”周南荀盯着一本旧案的卷宗说。
赵虎:“爱情的快乐,在那点麻烦面前不值一提,生气了多哄哄,还是很美好的。”
“没时间哄。”周南荀翻了一篇卷宗,平静说,“也没时间陪。”
赵虎29岁,年纪比周南荀大,一起做六年同事,他对周南荀比别人更了解。
周南荀可不是只长得帅的花架子,他进队就很拼,查起案子可以三四天不睡觉,危险任务永远冲第一个。
工作不忙时,他翻阅陈年旧案,查那些沉了很多年没破的案子,在卷宗里找线索,走访、推理、找证据,一步步找出凶手,给那些屈死的亡灵和家属一个交代,这些年发生在风絮县的旧案只剩一件没破。
队长这位置给周南荀,赵虎心服口服,能感觉出周南荀憋着股劲,但这人情绪向来藏得深,除了局长没人知道,他心里藏的事。
“时间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你也不能单身一辈子。”赵虎说。
“就是,总要结婚的,老大想个什么样的女朋友?”怕周南荀不答,老陈接着说:“别说没想过。”
周南荀真没想过这问题,但老陈话说到这,不能不答,他想了想,“别是娇小姐就行,我一个人生活久了,活得糙,伺候不来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话落,手机响了,是南川市的陌生号码。
周南荀埋头写线索,不想停笔打断思路,没细看号码,直接按了免提,“你好。”
甜软的女声从听筒蹦出来,“周南荀,东西好重我拿不动,你过来接我一下。”
全队都知道周南荀嫌女人麻烦,又刚讨论完这话题,老陈下意识说:“我们老大最烦女人麻烦,找别”
话没说完,老陈喉咙猛地被只大掌掐住,呼吸不畅,憋得他直咳嗦。
周南荀警告地瞥老陈一眼,松开手,拿着手机往外走,“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