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发现一个问题。

越往上走,职场的边界就越模糊。它会从工作蔓延到生活,不仅仅是时间和精力的占用,而是一种人际关系的全方位渗透。

可以想象头顶有一束光,光源越高投影就越大,渐渐笼住你整个人外加方圆十里。

就拿现在来说,我几乎每周都有应酬,推都来不及;朋友圈里的王总张总刘总呈几何倍增,让人头大。五年来的目标一直是坐上经理的位置,如今实现了,感觉并不是太好。

一样感觉不好的还有纪原。因为饭局的事,他生过好几次闷气了,自嘲女朋友是父母的mix版本,工作应酬两不误。

这话我其实听进去了,但商场十一就要开业,就像悉心栽培的孩子终于要和大家见面了,只能暗自打算熬过这段时间再想其他办法。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那次我在门厅睡着,纪原整个气到不行……

事情是这样的。

开业前筹备工作已经让我连轴转了,晚上还被叫出去应酬,没能推得掉。那天饭局11点多结束,把张博宇给喝吐了,到处找便利店讨热水,我只好跟着,又浪费了点时间。

等到回家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

眼皮好重好重,觉得自己随时可以睡过去。停完车一路恍恍惚惚到门口,担心吵醒纪原,蹑手蹑脚地开了门。

客厅漆黑一片,估计他已经躺下了。

我摸黑坐在门厅的换鞋凳上,准备去脱高跟鞋。绑带扣解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索性歇一会儿。

无意识地叹出口气,又深吸进去,发现自己满身烟味混合着酒气。我想去洗个澡,顺手把衣服扔洗衣机里,然后回房间看看纪原睡着了没,再安静地躺到旁边。

结果就真的只是想想而已,困到这个份儿上,我的行动已经跟不上脑子。

自以为完成了上述环节,可能是在做梦。现实是我包还挎在身上,高跟鞋也没脱,坐在换鞋凳上靠着墙就这么睡过去了。

大概凌晨2点左右,我被走动声给吵醒。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晃得立马眯起来。

客厅的灯开着,太亮了。费了好半天才适应,看见纪原胡乱套着件外套,像是匆忙要出门的样子,沉着张脸,呼吸明显带着控制。

缓神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门厅睡着。就这么悄无声息缩在黑暗里,纪原很可能一直不知道我回家了。

想到这儿瞬间清醒,坐直身子,讪讪张口:“纪原……”

他看着我,半晌从牙缝挤出来一句话:“你可真行。”

然后扭头回房间,边走边把外套脱下来往旁边沙发上一摔,看这样子气得不轻。

“诶,纪原!”

有气无力喊了一声,顺手去脱鞋,半天没解开绑带。

我靠,想起来了,就是因为解鞋扣才在门厅睡着。只好把气撒在鞋上,毫不手软去扯,终于甩掉。

灰溜溜进了房间,看见他弓腰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自己膝盖,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

我边解释边抓额头:“咳,我早就回来了,一不小心在门口睡着了,害你担心了吧。”

纪原瞥了我一眼,又移开视线,整个房间被低气压控制,没一点动静。

“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刚才实在太困了。”

他垂着眼终于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打了多少电话你都没接,最后还是问程总要到张博宇的号码。”

“呃……”没料到说起这个,只得接下去,“今天吃饭张博宇确实也去了,因为那个——”

“我找你还要通过他。”纪原打断我,加重了语气。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平时都接得到电话,今天这不是睡着了。”我边说边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居然47个未接来电,还不知什么时候调成静音,顿时又萎了:

“对不起啊……”

当时自己光脚站在地上,斜挎着包,西装睡得皱巴巴贴在身上,还散发着烟酒味儿。

纪原目光投过来,不置可否。沉默了几秒钟,大概看我太可怜,把自己脚上的拖鞋踢了过来。

“别生气了。”我找准时机,趿拉上拖鞋过去,半蹲在他面前,“下回不会了,我能坚持回到房间再睡。”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报警了?听到张博宇说饭局早结束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路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去哪儿找你?不知道,反正不能在家里呆着,结果出来看见你在门口……你可真行。”

他一口气说完,情绪还停留在那,半晌才后怕地抹了把脸。我哪敢作声,只能反思状点头,心里跟着自责起来。

“还好没事。”纪原定定看着我,终于吐出四个字。

这么蹲了没多久,我被他架着胳膊捞起来,放在了椅子上。大概是着急上火的劲儿过去了,讲起刚才的事。

纪原本来在房间改设计,顺便等我,结果没撑住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已经1点多,以为我还没回家,电话也联系不上,着急了。

这才辗转找到张博宇,听说我们早就散场,一下子暴走,套上衣服就准备出门——然后就是在门口那一幕了。

他叹气说:“下次一定去接你。”

“嗯。”我应声,补充道,“等商场开业之后就不会了,不会再这么晚回来了。”

纪原特无奈地扯扯嘴角,弯着腰帮我摘下包,脱掉西装,又去解衬衫扣子。

这时候脑子突然不合时宜地跑偏,想想现在的时间,我嗫喏道:“干什么,太晚了……”

“……”无奈又加深了一层,“你闻闻你自己,洗澡啊。”

“……对对对。”

正要起身,听到电话铃声。纪原拿过手机,看了眼屏幕,面无表情接起来:“不用找了,她回家了。”

然后随口嗯了几声,挂断电话,一脸愤懑地回过头说:“还有,我刚才被你打岔了。你和张博宇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没觉得会有问题吗?”

怎么还有这茬。我皱眉回答:“我是领导,他是下属,所有接触都是因为工作。就像你和程立天天呆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纪原听完一愣,顺嘴反问:“我和程总俩男的,这有可比性吗?”

我话音一落,也意识到这个类比不妥,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这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但我也觉得挺抱歉,总让他挡酒……所以开业之后吧,不会再有这些饭局了。”

“最好是。”他揽过我后脑勺,催促,“去洗澡。”

话说回来,我当时为什么下意识就做了这个类比呢?

事后回想,准是因为女人强大的第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