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冠博带的帝王一袭黄袍缓缓招扬,逆着烈火卷起的热浪,站在这座皇宫中的最高处。猎猎风暴吹卷着他的黄袍与长发,使那个站在烈火中心的王者的身形看去是那样的渺小,甚至还有点扭曲。
然而那一刻,他仿佛化身为救世的神祗,站在炼狱的最高处,冲着死神的爪牙高声呼喊道:“段无风在此,请光明教主出来说话!”
大地无声,只有狂热的风浪呼啸着回应他的话,烧灼着他的耐性。
他终于再度高声大喝道:“段无风在此!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只求你们放过我的子民!”
随他这句悲亢的呼喊声,在这烈狱般的火海中,仿佛忽然掀起了一阵清凉的微风。
随着这阵微风,四个人影忽然出现在皇宫的四角。在滔天火浪中,他们宛如魔神座下的四位使者,分从东南西北,与段无风遥遥对峙。
紫衣的妙风使,红衣的妙火使,蓝衣的明力使,白衣的妙空使。光明教主座下的五位明子,已来了其四。
那么,最神秘、最可怕的那位妙水使,此刻又在何处?是否也蛰伏在这无边的火海中、蛰伏在这死气腾腾的皇宫里的某一处?
便听一个阴柔的男子声音自皇宫西面飘来。那个声音穿透了层层火浪,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传入段无风耳畔:“要我们放过你的子民也可以,只要你愿意带领你的子民,从此归附于我明尊教、臣服在我光明教主的御座之下。否则,今日皇宫的这场灾劫,便将是你大理国沦入毁灭的序幕!”
“尊贵的大理国皇帝啊,您应该相信,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兑现我们今夜的承诺。”一个温和低沉的男子声音也从皇宫南面飘来,那个声音来自于立在南面宫墙上的红衣男子。
段无风心中一沉,然而看着在脚下的焰狱中挣扎的子民,当即决然应道:“好,我答应你们!”
他的声音略透着嘶哑,听来还有几分微弱的颤抖。他的脸上此时也现出浓郁的沉痛之色:没有想到,为了年轻时欠下的一段情债,最终却要祸及他的整个国家和无辜的子民!
北首的蓝衣男子也淡淡而道:“不光如此,我们还要你亲自跟我们去见教主。我们教主要你跪在她面前,向她忏悔你昔年犯下的罪过,然后再决定你的生死!”
“好!”段无风这次没有丝毫的迟疑,他开口应道,“无风的生死并不重要。我可以跟你们走,只要你们答应,放过我的子民——他们是无辜的。”
“嘻嘻,看来传言非虚,段无风果真是位温厚仁慈的好皇帝呢。”便听皇宫东面飘来一个微含嘲讽的女音,那个声音却是那样的缱绻而柔媚,就宛如春闺中正**的女子动情的那一刻唇间吐出的绵言絮语。
便见那紫衣女子食中两指环扣,含在唇边,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那啸音极其诡异,犹如死神的信徒从地狱里召唤亡魂与僵尸的口号。
随着这声诡异的啸音,方才退散至高空中的那些乌云忽然间一沉,齐刷刷地向着大地倾轧而至!那密密麻麻的碧影,仿佛受到死神的诱导与驱使,一齐投入这无边火海汇成的炼狱中!
这癫狂的异象,让人不禁想起扑火的飞蛾。只是,这个数量也实在太大了!
数以千亿的碧蜂纷纷扑向这片无边火海中,如此诡异、又如此壮丽的景象让站在地上的人们在一霎间都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危境,无数人群齐齐发出惊讶的低呼声。
只见那漫天火势猛地一盛,轰地一声拔地而起,几乎吞没了漆黑的天幕!
冲天的火焰宛如魔鬼从地狱中伸出的一双双火红巨爪,仿佛要揽住天地间那一切光华的源处、那唯一敢撄夺它辉煌的明月!
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化为一个巨大的熔炉,要将一切生命炙烤为齑粉、烧灼成灰烬!
——那简直不像是存在于人间的景象!
那火光实在太强猛,熏人的烟气也实在太过呛人,一霎间,地上的人们都不禁闭起了眼。
当他们的眼睛再度睁开之际,都不由纷纷抬首,向天际望去——
只见那轮残缺的冰月仍静静地高悬在广漠的夜穹中,而方才那漫天的火光也都已奇迹般地消失净尽——宛如从不曾存在过,而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他们做的一场噩梦。
夜风渐渐驱走了噩梦中残余的那炙人的热气,空气里却仍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味。那些碧蜂的尸体层层堆积在皇宫残破的废墟中,被夜风吹动,漫空飞舞着,宛如倾落了一地的黑雨。
而那位在生死一线之际、挺身站出来保护他们的帝王,与那四个为他们带来这场毁灭灾劫的魔神的使者,此时都已消失了踪迹。
****
明月清冷。五人在月光下疾步行走。
他们的身上都沾满了鲜血,然而那鲜血并不使他们的衣衫看去显得狼藉落拓,鲜血就宛如朵朵红梅,妖艳而恣肆地在他们衣上绽放。衬得这五人的身形都仿佛有了种鬼魅般的妖异。
只除了一个人。那是行走在他们中间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形显得说不出的萧索凄凉。
他行在这四人之间,看去就宛如被邪神使者押送的鬼囚。
前方等待他的,必将是非人的极刑。
然而他的眼神,却丝毫不见畏惧。
高冠博带的帝王被邪神的使者押送着,也许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然而这个时候,他所守护的臣子、子民,却没有一个人能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