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话音未落,手中的兵刃便已齐刷刷攻了过来!

筠悒倏地仰身疾退!

她避开了大半攻来的兵刃,然而一柄月牙形的飞刀仍是擦着她的耳鬓滑过,在她身后飞绕一圈后、又飞掠而回。就见她肩背的衣衫“嗤”的一声破裂,背心处被划出一道狭长的血口来。

“你们逼人太甚!”筠悒俏容苍白,望着这些双目中燃烧着仇恨火焰的正道人士,手指不自觉地凝顿于弦上,杀气在她指下勃涌激荡。

仿佛是被那骤现的绝决杀气惊慑住一般,众人身形一窒,一时竟不敢再动手。

便见红衣女子在清冷月光下微微摇头,苦笑道:“为何数百年来,正与邪必要争夺个不死不休?为何不可以和睦共处?”

“你们——”她指着此刻层层包围着自己的这些人,叹息道,“又是否真的清楚,你们所敬奉的那位武林盟主——沈清照,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们这些江湖义士们,为他不顾生死地拼命,难道只是为了成全那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称霸江湖的野心和私欲吗?!”

“妖女你住口!不许你再侮辱我们盟主!”只听无数人开口怒喝,刀剑齐刷刷地围逼而来。

筠悒一面举琴架格,一面飞身后退,却始终不愿出手伤害任何一个人。

“沈公子谦谦君子,风格高标,世人尽知。他顶着重病之身,为了铲除魔教、光复我武林正统的大业,呕心泣血。你这无情的妖女,不念惜沈盟主两次挺身相救的大恩便也罢了,竟还敢如此侮辱他,简直没有人性!”

“沈公子积病已久,却为武林统一大业不辞劳苦,殚精竭虑,所做一切,大家皆是有目共睹!纵使今次连累了玉笛山庄,也是玉笛公子为人深明大义,虽非习武之人,却有侠肝义胆,为正义而牺牲,死得轰烈!”

“何必再跟她多说,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

听着这些人声音,筠悒忽然间只感到心灰意冷,也不再举琴格挡,只是毫无方向地转过身向着山上奔去,神色凄惶。

上百名正道弟子则挥舞着手中刀剑,追逐着她的脚步。

那袭红衣尽染鲜血,滴滴而落,在崎岖的山道上一路蜿蜒。

她眺目远望。夜空中一轮冰月清冷如水,垂照着山巅那黑黢黢的轮廓,重重山峦宛如魔神张开的巨大羽翼,遮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她看不清来路,望不清归途。麻木了伤痛,茫茫天地间仿佛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难道,她就只能一辈子躲藏在那袭翩翩青衣的翼护之下生存吗?

鲜血在一分分带走她的力气,她的脚步终于慢了下去,一个踉跄间,在一块巉岩前跌倒。

巨大的黑影从山巅投照下来,遮蔽了她的视野,仿佛再也不能看到翌日的曙光。

认命般地,她颓然阖上双眼,等待着身后那些刀剑飞扑上来,将她这具肮脏的身体斩切为碎片,洗净她在俗世里的罪业。

破碎的大红嫁衣在夜风中吟吟作响,如同在倾诉着一段不被祝福的孽缘。

就觉刀剑的风声倏然而止。春夜料峭的寒风中骤然有了种逼人的冷意,宛如寒冰般刺人髓骨。

不必睁开眼,她便知道,这是属于那个人的温度、和那个人的气息。

她终究还是……无法逃脱啊。一抹苦涩的笑意滑过红衣女子的嘴角。

另一袭大红色的华衣在她身前临风展动。-

不同于她那破碎、凄凉的红,这件衣服整洁、高贵,在它主人无上的威仪下,也仿然有了某种夺人的气势。

“瞳、瞳影!”

无数正道弟子方才那凌人的杀气在他冰寒的目光下化作战栗,几乎再也拿不稳手中的刀剑。

“汝等不是要杀我么?”瞳影一双锐目如电,一一飞扫过这些高扬正义旗帜的武林正道弟子,声音清冷而飘忽,唇角一分分挑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吾正在此,汝等还不赶快动手?”

他此时的笑容看去是那样的温煦而和蔼,仿佛只是在月下花前举杯邀约友人共饮一般。

然而那温和的笑容之下却仿佛藏得有把锐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划过众人心口,吸走了每个人胸膛里最温热的那一滴血。

他们一腔沸腾的热血瞬时变得冰寒,身体里血脉中的每一处都发出无法克制的战栗。

此时,他们每个人的心中就只有一种感觉,那感觉来得是那样的强烈,仿佛在提醒着他们:只要被眼前此人这样冰冷的目光再望多一眼,他们便要忍不住屈膝跪在他身前,祈求这位犹如毁灭般的神祗的饶恕。

杀气在神祗的指间一分分凝聚。只见他广袖微招,袖底渐渐凝结出一团冰魄般的光华。

那团光华奇寒彻骨,令众人都不禁生生打了个冷战。

筠悒心头蓦地一跳,一霎间从惝恍的神智中醒回神来。

就见她强自从地上撑起身子,抱紧了怀中那张九霄环佩琴,缓缓抬起,将琴弦移向自己的咽喉。

红衣招展的男子身后仿佛也生了一双眼睛,蓦然间察觉到她的举动,立即震惊地转过头来。

便见筠悒怆然一笑,天蚕丝织成的冰冷的琴弦在她苍白的颈上拖曳出一道凄艳的红痕。

“瞳影。”她气息虚弱,然而语气却是极其坚定而绝决的,“你今夜,若是杀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