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悒抬眸看了瞳影一眼,终于幽幽叹了口气,却也不再执拗,当即默然转过身,推门回房。

瞳影与沈清照再度抱拳一礼,随即便也随她走入房内。

关上房门,待外面的足声远去之后,筠悒终于无声地叹出一口气,目望瞳影,眼神似笑非笑:“教主与沈盟主当真不愧为各据一方的枭雄,不愧是天生的对手,都是这般虚礼假意!”

听见她这番冷语讥诮,瞳影却是淡淡苦笑道:“如今我们身在他们庄内,不便当面跟他们撕破脸皮。否则,你的伤势……”

“可是我的师弟呢?”筠悒黯然垂眸道,“感情上我已经辜负了他,你难道还要我再眼看他置于危境中而不顾?”

便见瞳影眉宇微攒,道:“我只是说,目下还不是反目的时候。”他顿了顿,凝望她道,“何况,你又怎能确定,你师弟此刻必然在他手中?”

“是那迦亲口告诉我的!”筠悒咬着下唇,低语,“那个祭司虽然行事卑鄙,但预算占卜的能力想来确应不假。”

瞳影沉吟着,缓缓点了一下头,也不再怀疑她的话。便听他蹙眉叹息道:“你放心,不必我们去夜探山庄,我想,若是到了适当的时候,你师弟定然会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

筠悒有些茫然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心念倏地一转,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不详之意,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

就见瞳影深深凝视着她的双眼,目光闪动:“若是我与他间,必有一战,那么你是希望,我们谁能够活下来?”

筠悒凝望着他,唇边微露苦笑,却是毫不迟疑,轻声答道:“他。”

瞳影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等着她说下去。

便见筠悒眼神悲喜难辨,一字字解释道:“若是你死了,明尊教便必然会分崩瓦解;也就是说,只有你死了,天下太平之日才会到来。”她幽幽叹了口气,“虽然正道行事未必就真的光明磊落,但是……你们之间的战争,会连累到太多无辜的生灵。沈清照行事固然卑劣,但为了他自己的声誉,料来也不会行出太过残恶暴虐之事。”

瞳影闻言不由黯然苦笑:“所以为了正道的前途、天下的未来,你宁愿——我死?”

“是。”就见筠悒凄然一笑,清透眸中水光宛然:“但是你死之后,我也会陪你共赴黄泉。”

瞳影目光剧烈一震,坚硬如石的心中忽有丝缕柔情荡起。便见他蓦地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从胸臆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我并不想死。但若天要亡我,有你这句话,我也死而无憾。”

筠悒便也柔顺地倚在他怀中,忽然轻声叹息道:“只是,我还要求你一事。”

“什么?”瞳影脱口问。

“若是你真的难逃一死,那么,请在你死之前,替我杀了他。”筠悒声音冰冷,然而语中却隐约透出一丝凄然之意来。

瞳影没有流露出震惊,只是幽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筠悒缓缓闭目叹息,“我想他绝不会愿意作为一具杀人傀儡而活着。我相信,他内心必然比死还要痛苦。”

“那么,”瞳影苦笑着,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傻丫头,你又为何宁愿我死?”

“因为……”就见筠悒轻轻踮起脚尖,吻住他的脖子,声音轻如梦寐:“他若是死在你手里,我此生便再也不能见你——那样,我会生不如死。”

瞳影放开她的身子,深深凝视着她,冰蓝色的重眸下此时仿佛有暗潮涌动:这个外表温婉妩媚的女子,内心却是怎样的决绝和激烈啊?

——若是不能拥有,便宁愿彻底毁灭吗?

“所以,我希望你们都不要死。”便见筠悒眸光黯然,幽幽说道,“我希望……你能够救他。”

“你不是曾经答应过我一样事吗?”筠悒亦深深望着他,泓澈的眸子仿佛一汪清水盈盈闪动,“这也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请你用你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救救我的师弟。”

便在瞳影沉默之中,却听又有敲门声突然响起。

二人的目光稍稍对视了一眼,就见筠悒红绡后的脸上微微一红。瞳影却是一声不吭,已然举步上前,轻轻打开了门。

青衣的女医师此时正站在门口望着二人,从她脸上平静的表情看来,似乎方才二人之间那番亲昵的谈话并未落入她耳中。

她只是抱着手中的药箱,缓步走到瞳影身前,淡然说道:“筠悒姑娘的内伤已大约康复,外伤也已无大碍。”

她随即将那只药箱递到瞳影手里,轻声交代道:“这只箱子中,是我这几日为她调配的药物:几个药罐中的药水是为她清洗伤口之用,每日晨晚各一次;清洗之后为她涂上盒子里的药粉;另外几个药瓶中的药丸为内服之用,每日晨晚各服用一粒。”

她即又转眸望向筠悒,淡淡一笑道:“若是你肯依照我的交待,按时涂抹服用的话,我保证,不出半月,姑娘的身体便可痊愈,肌肤上的疤痕也会渐渐变淡。”

“但是,”女医师微微叹息着,又道:“她身上的疤痕,却是难以完全消去了,要想恢复以前的容貌……几乎是不可能。”

筠悒却仿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一般,只是淡然笑道:“既然强求不得,便唯有接受现实。无论如何,这些日子以来,还要多谢段姑娘的照顾了。”

就在二人谈话之间,瞳影已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女医师,却是几张千两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