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仿佛能谙晓神谕的修长苍白的手此刻正在罗盘上轻轻摸索着,忽地一颤。白衣祭司的眉头仿佛轻轻皱了一下,唇间吐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那个全身隐在墨夜中的纯白人影以幽灵般不可思议的速度“飘”入神殿深处,打开了那扇通向回廊的门,身形疾速穿行在夜色下。
明月空清,星辰疏淡,白衣祭司在凄迷的夜雾中疾步奔行。
他的身形在圣女寝宫的卧房外蓦地顿住。里面的人似乎已被惊醒,便听门内传出一脉清冷的问声:“什么事?”
便见白衣祭司右掌合胸,缓缓叹息道:“圣女,据我方才占卜所示,圣女今夜恐怕将有大劫,还请圣女千万莫要离开寝宫半步。”
里面的人微微沉默了一刻,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答道:“我知道了。我已将要就寝了,今夜自然不会走出寝殿半步。”
白衣祭司默默颔首,从圣女寝宫内一步步退出。仿佛尤自放心不下,在退出宫门的一刻,忽然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身下的土地中。随即右手五指一错,缓缓在虚空中捏起一个诀,口中喃喃催念起咒语。
便见地上那抹血色一圈圈疾速向外扩散开去,转瞬便湮没了整座寝宫。
他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即又交代那些侍女们看好圣女之后,方才安心离去。
****
夜色深浓,薄雾弥漫,一袭白影正无声无息地接近这座洁白的宫殿。
然而当她接近窗口之时,却见身下红光蓦地一亮,那道白影仿佛被什么灼伤了一般,身形颤抖了一下,随即在窗口前停住。
显然,她是个灵力极强的女子,悄无声息地潜入,竟分毫未惊扰到在门前看守的那些侍女们。
夜色幽然。她忽然间抬起双手,结印于胸前,缓缓启口,诵念起咒语。
那喑哑而低沉的咒文很快便突破结界,传入了房中正自陷入睡梦中的女子耳中。
那一刻,睡梦中的女子仿佛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召唤她,神智骤然一清,蓦地自床中坐了起来。
她起身走向窗旁,就见洁白的长窗外,一张清丽皎美的脸隐在暝昧的月光下,正向她望来。那张脸上尤自带着几分稚气,却不是湮儿是谁?!
筠悒面色一变,忍不住脱口低呼:“你怎么会在这里?”
湮儿刚向前走出一步,伸出手去,仿佛要触摸她的脸,然而窗前的红光便是霍地一亮,她瘦小的身子战栗了一下,终于不敢再向前迈出半步。
她一边拿手比划着,声音穿透结界,传入筠悒耳中时,已轻微得几不可闻。
然而夜间万籁俱寂,筠悒通过她的手势和唇型,终于勉强读出了她的话语。
“姐姐,对不起。”
她看见少女万分悲伤地望着自己。
她心中有些不解——又或是不敢印证内心那个不详的猜想一般,疑惑地怔怔看着她。
“姐姐,是我出卖了你……”便见湮儿定定凝视着她,眸中泪痕宛然,凄然道:“是日月神宫的人给我下了毒,逼迫我偷取四圣物……姐姐,对不起。”
筠悒心下一黯,却并未感觉到如何惊愕。或者是,这个真相早已存在于她心中,只是一直害怕面对罢了。
她凝望着面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女,目光中毫无怨责之意,只有淡淡的悲悯。
显然,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单纯的少女已受尽了心灵的折磨,因而变得这样消瘦、憔悴,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悲伤。
便听筠悒柔声安慰道:“没关系,姐姐不会怪你。”
“可是,姐姐……”就见湮儿黯然垂下头去,喃喃说道,“其实日月神宫里,根本就没有四圣物。四圣物多年前就已遗失,根本不在大光明顶。我所盗走的,也不过是假的四圣物而已……若是真的四圣物,单凭我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取走的!”
“什么?!”这句话犹如惊天霹雳,让筠悒的身子蓦地一震。她脱口道,“那么真的四圣物,如今又在何处?”
便见湮儿轻轻摇着头,讷讷道:“这我也不知道。”她顿了一顿,望着窗口中圣女消瘦苍白的容颜,忽然垂泪道:“但是姐姐,我必须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你看看……他们、他们把你折磨成了什么样子!你再流失那么多鲜血,不等半年,你就会死在这里的!”
眼见筠悒仍旧迟疑,湮儿不禁轻声嗫嚅道:“若是姐姐死在这里的话,怎么回去见到你想见的人呢?”
筠悒心中一惊:是的,瞳影还在大光明宫里,等着她回去。还有箬恒……箬恒如今还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狱中,在等着她的救赎。
她小心翼翼回首望了一眼身后——卧房的门依然紧闭,外间也并无一丝声响,显然,二人的低声交谈并未惊扰到看守的侍女们。
终于,她轻轻叹出一口气,道:“那么,我们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湮儿见她终于被自己说动,不禁一喜。当即抬袖擦干了自己颊边的泪水,急声说道:“姐姐,那迦早已算到我今夜会来救你,因此在这座寝宫外面设了结界,阻止我的进入。
“但是,这个结界只对外面的人有效,却无法束缚姐姐的行动……
“所以请姐姐先从窗口出来……这些日子以来,我已探熟此处的路径,趁着此刻众人都已就寝,我这就带姐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