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悒愕然抬眸,便见他的脸上竟然浮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红潮……那样的红,竟犹似被烈火烧灼过一般!

她一惊之下,顾不得避讳,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然而,才一触上瞳影的肌肤,她的指间便不由得剧烈颤抖起来——他的身体、他平素冰冷如雪的身体,此刻竟然会这样的烫,宛如在锅中浸过的一般!

“你、你究竟怎么回事?”急切之下,筠悒的声音都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衣袖无意间撞翻了桌上的瓷盅。

“砰”的一声清脆响声中,空空的瓷盅锵然落地,裂为了两半。

筠悒的身子不禁蓦地一震,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督了一眼,刹那间便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回过身,大力推搡着瞳影的身子,失声道:“是不是刚才那盅人参鹿茸羹……”

她一语未完,只觉心下一哀,后面的话语竟已再也说不下去。

就见瞳影定定地看着她的失态,冰蓝色重眸底下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只听他轻声苦笑道:“傻丫头,没事的……你扶我上床,让我调息一下子,就会好了。”

筠悒依言扶起他的身子向书房外走去,心中却倏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轻不可闻地责怪道:“傻瓜……”

“教主,我决定的事情,绝不会再更改,也从不会后悔。明日就请您带我去拜见日月神宫的那位祭司吧。”

房门轻轻地阖上,红衣女子轻柔的话语声仍旧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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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瞳影书房中时虽然一直极力维持平静,然而回毓凤宫的这一路上,红衣女子却是心事重重。

罗浮山上那座宏伟神秘的日月神宫,传说是武林中最大的禁忌之地。在她少女时代初初踏足江湖的时候,也曾对那个神奇的地方心存过向往。

若是早在几年前,或许她会对此行心存着好奇与期待吧……然而如今,涉世已久的她,早已厌倦了武林中无休无止的杀戮与征伐,只想与所爱之人找一处清幽僻静之地,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过完此生。偏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早已被浪涛卷入了这个权利角逐的漩涡中,又怎能如此轻易便抽身而退?

——日月神宫,那个武林中最为凶险神秘的所在、传说中居住着神灵的地方,又会有着怎样的危险在等待着她?而这,是否又仅仅是另一个新的阴谋的开始?而这次,她是否又能安然而回?

她不敢去深想——不论是为了什么,她早已经别无退路、别无选择。

她在徐徐垂落的夜幕中加紧脚步,直奔向毓凤宫。日前所受的风寒尚未完全好转,此刻她只想藏回被褥里,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要再去想……

殿前月光清冷。侍女们此刻已在玉阶前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等见她到来时,就见众侍女纷纷抬起脸,望着毓凤宫的女主人,颤声开口,高呼道:“妙水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又会出了什么更糟糕的事情不成?

便见筠悒有些不耐烦地蹙眉道:“什么事?”

“湮儿姑娘、湮儿姑娘不见了……”众人语无伦次地抢答道。

“什么?!”筠悒诧然脱口,一惊之下,虚弱的身子微微一晃,险些立身不稳。

侍女们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然而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却仍旧不断地传入筠悒耳中:

“今早妙水大人随教主去迎接日月神宫使者的时候,她还在房间里绣花的。”

“是啊,我们一直奉命在殿外守着,半步也没有离开过,所有的窗户也都关得好好的……”

“莫非是她懂得幻术不成?”

筠悒听着这些聒噪的声音,只觉得心里头一阵烦躁。就听她猝然冷冷截断她们的话,寒声命令道:“今夜即刻给我出去找!纵是搜遍整个大光明宫,也定要把湮儿给我找回来!”

“是,妙水大人!”少见到素来温和近人的妙水使发这么大脾气,侍女们登时惶恐地回答,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筠悒蓦然回想起妙风那日的那席话,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忙又补充道:“你们先去风曜宫里看看。”

“是,妙水大人!”

“还有——”将欲转身之际,她突又回首,轻声吩咐:“不要将这件事张扬出去——千万不要让教主知道。

“若是天明之前找不回湮儿,便提你们的头来请罪。”她冷冷道。

“是!”这个女子第一次开口吐出的命令,却带着某种摄人的威严。那一群侍女此时早吓得失魂落魄,忙俯首贴地,“我们这便去找寻湮儿姑娘。”

一行侍女的足声转瞬便四散而去。

待毓凤宫内重复寂静之后,筠悒才有些疲惫地叹出一口气。随即轻轻推开面前的大门,独自跨入空无一人的寝殿。

一片漆黑。仿佛这座寝殿深处,有凶恶的野兽蛰伏在暗处,正伺机而动。

寝殿里仿佛飘动着一种奇特的香气。极度的疲倦侵袭而来,她才支撑着靠倒在床榻上,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暗夜里,一抹白影犹如从冥河中逃出的一缕幽魂,从帷幔后飘然而近。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在暗夜中冷冷盯视着她。

然而熟睡中的女子已然毫无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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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那些侍女仍是未能找出湮儿姑娘的下落。然而看到她们一个个憔悴不堪、跪地请罪的样子,筠悒的心却早已软了。昨夜也不过是一时心烦吓唬她们,此时也已无心再责备她们,只是有些茫然地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