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地动来的非常的突然, 待宫九与顾青衣两人出了客栈却发现,知府应对的很好。

早在地动的第一时刻,知府就已经派遣了衙役去请了驻扎在不远处的营地官兵, 前来救援地动。

又组织了普通衙役们沿街宣传,让所有人都离开家里,站在安全的地方,还安排了治病救命的医者开方问药。

最后组织人手去挖坍塌的地方,将每一个能够救下来的人都全力拯救回来。

因为应对及时, 这一场剧烈的地动并没有给保定府带来多大的伤亡, 除去一些老旧房屋坍塌造成的财产损失不可避免。

可以说, 保定府已经将这一场地动的造成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短短一天过去,保定府就已经在进行灾后重建工作了。

这般迅速的行动让顾青衣看了都不由赞叹:“没想到这保定府知府竟还是个遇事不惊的人才。”

宫九道:“今日地动,恐怕早就已经被预料到了。”

正是因为知府这般迅速的动作, 宫九才恍惚记起在那段多出来的记忆里,夏末秋初之时确实有一场地动, 震动非常的大, 靠近燕京的地方, 几乎是十室九塌, 造成死伤不记其数。

好在自明中期起, 天灾不断,官员们倒也算应对及时,不曾让事态进一步扩大。

之后就有了剑神西门吹雪和剑仙叶孤城两人的紫禁之巅对决。

这一场生死对决因扯上了皇权和紫禁之巅这个地方闹的沸沸扬扬,倒是很好的转移了百姓们的注意力,使得这场地震的后续处理也变得更加轻松起来。

他当时就怀疑,堂兄朱厚照会同意剑神剑仙在皇宫顶上比武, 一则出自朱厚照自己不着调,喜武厌文, 爱好刀枪棍棒,恨不得当个大将军王;二则就是为了转移百姓注意力,否则少不得要下一个罪己诏了。

更甚至,剑神剑仙对决之所以会传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说不得就有朱厚照在背后推波助澜。

因为顾青衣的时光回溯再重来一回,武力底下的人察觉不到什么,那些顶尖高手却是不会被模糊记忆的。

那么,诸葛小花一定会记得这一场特大地动。

作为一个忧国忧民的诸葛神侯,他会排除万难,说动朱厚照先地动一步做好准备,也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顾青衣是在九月十五月圆之夜,来到这个世界的,他自然不知道这场地动的存在。

如今被宫九这样一解释,就知道了缘由。

如今刚刚立秋,距离九月十五还有两个多月。

倒是原随云被判秋后处决,倒是没剩两天了。

两人敲定好林诗音的去处就准备上路,却没想到龙啸云竟有这个胆子,在保定府不远处伏击宫九一行人。

只可惜,人太菜了。

还没能靠近马车,就被影卫制服了。

随之一起的,还有他忽悠来的几个与小李飞刀关系不浅的江湖大侠,通通被捉。

龙啸云被反剪双手,跪倒在地,面上鲜血混着泥土,看起来狼狈极了,偏偏还不死心,仰着头朝着马车方向喊话:“纵然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平王世子,也不可以抢夺良家女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太平王世子,要知法犯法吗?!”

宫九听着,眼皮都没撩一下。

倒是坐在后面马车里的林诗音撩起窗帘冷声道:“龙啸云,你想要做什么,自己去做,不要打着旁人的名义出这个头,没有人需要。”

“自作多情。”

那些与李园有些往来的大侠听着林诗音这般无情的话,目瞪口呆。

“林姑娘!龙大侠也是为了救你,你怎么能这般恶语相向?”

林诗音这才转头看向说话的人,隔着面纱冷笑了一声,道了一句蠢货,直接放下了窗帘,再不搭理这些人。

龙啸云那一声高喊,其心可诛!

车队才刚刚出城不久,如今还在保定府外的官道上。

谁也不能保证龙啸云这话会不会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去。

自古以来,藩王向来都是朝廷的眼中刺,肉中钉。

藩王世子若是得了个强抢民女的骂名,那就是主动递上去的刀子,被人参上一本,下场可就不好说。

林诗音不愿给救命恩人留下话柄,这才会撩开窗帘与龙啸云对质。

至于旁人。

她早已经和李园交割清楚,那些人对她来说,就是陌生人,自是不必理会。

顾青衣感叹道:“这林姑娘倒是个聪明人。”

他们谁也没把龙啸云放在眼里,当个人物,要不是龙啸云自己跳出来,车队都出了保定府,谁稀罕搭理他。

宫九闻言有些不高兴:“你怎么瞧谁都是个聪明人,看谁都惜才三分?!”

先有青衣举子顾朝惜,后有杀手中原一点红,现在更是连闺阁女子林诗音都能入了他的眼。

哪怕明知道顾青衣对他们不是喜欢爱慕之情,宫九也还是醋了。

“任谁也比不过我们阿九,我们阿九天下第一聪明。”

就这么不算走心的一哄,宫九就消停了。

也是十分的好哄了。

顾青衣看着别扭的宫九,笑着没有揭穿,问到:“这龙啸云,你打算怎么处理?”

“袭击藩王世子,皇家血脉,按律当诛,交给知府秉公办理吧。”

不怪顾青衣和宫九不把龙啸云当个人物。

实在是林诗音人在局中,又被礼法束缚,这才难以应对,无法挣脱。

换做顾青衣和宫九任何一个人,龙啸云都占不到半点儿便宜。

闹的轰轰烈烈的小李探花让妻一事,最终以林诗音远盾而走,小李探花犯法被关,龙啸云以身试法身首两端作为结局,落下了帷幕。

这一场大戏,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赢家。

保定府距离燕京不远。

宫九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燕京,正巧赶上原随云秋后问斩。

这天是个非常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艳阳高照。

原随云身穿白色囚衣,困在囚笼里,游街示众。

他头发散乱,面有血污,整个人麻木的垂着头,拒绝外界的一切。

随着官府宣告他的一项又一项罪名,原本围观的群众纷纷砸烂菜叶子,臭鸡蛋。

那些普通人一声声咒骂落在原随云耳朵里,一片片烂白菜一颗颗臭鸡蛋砸在他的身上,都没能让原随云眼皮子动一下。

哪怕沦为阶下囚,他也看不起这些碌碌无为的普通人。

若不是被顾青衣所擒获,这些普通人想要惩罚他,怕是连他脚后跟都摸不到。

*

一群人围着囚车的行动轨迹移动,宫九的马车都挤不过去这条街。

两人只好停在路边,观看结果。

行刑的地点就在菜市门口。

那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台子,上面坐着一个穿着绯红官袍的男人。

原随云很快被衙役从囚车中带了下来,推搡着赶到台子中央。

身后衙役一脚踹在他的膝弯,将人踹跪倒在地。

等到主刑官员丢了行刑的牌子以后,刽子手掏出一柄小刀,拿过一旁放着的海碗含了一口烈酒,喷在了刀子上。

五大三粗的刽子手将精致小刀上的酒水擦了擦,就着原随云跪倒的姿态,一刀一刀的开始剐肉。

原来,原随云竟是被判了千刀万剐之刑!

他也硬气,一刀接一刀的落在他身上,竟是连闷哼一声都没有。

在众叫好的人群中,唯有一人神色不同。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人,他看着行刑台上的原随云,眼中含着泪水。

他四周的百姓们都在议论着原随云该死,义愤填膺的声讨着原随云,声讨着养育了原随云这样一个大坏蛋的无争山庄。

他知道,一旦他出手。

无争山庄就彻底完蛋了。

一头是老来得子犯了大错的原随云,一头是百年世家无争山庄,原老庄主夹在中间,痛苦极了。

观刑的武林人士认出了这位久不出现江湖的老人:“原老庄主。”

对于这位头发花白,明显苍老了十岁不止的江湖前辈,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咒骂的话语来。

可让他们去安慰这个老人,也没人愿意。

原随云的那累累罪行,太过吓人。

这等魔鬼一般的行径,让人胆寒。

“原老庄主?”

一旁观刑的普通人回头看了被称呼的老人一眼,狰狞问到:“台上那个孽障,是你的儿子?”

这一声质问让专心观刑的其他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原东园只能默认。

下一刻,一片烂菜叶子丢在了原东园的脸上。

这些愤怒的受害者家属们完全忘记了江湖武者的强大与可怕,在有人带头以后,所有的悲痛与怒火全数朝着原东园倾倒。

“养不教,父之过。若我儿是这样的孽障,我亲手掐死他!”

“你赔我女儿命来!”

“你们原家造孽啊!”

……

围观群众中的**引起了行刑官的注意,他拍了拍惊堂木示意肃静,却是没有任何的作用,只得安排人手下去维持秩序。

这骚乱也引起了原随云的注意。

可他根本看不见。

竖起耳朵认真倾听,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聪明如他,又怎么不知道这场骚乱定是因为他的父亲原东园来了。

而且,那些悲愤的普通人,正在用他父亲泄愤。

此时此刻,原随云后悔了。

无争山庄百年清誉,因他蒙羞。

一生与人为善的父亲,因他被受辱骂。

这一切真正上演的时候,他根本抵抗不住!

“噗——”

原随云吐出一口鲜血,原本还支撑着他的那股骄傲迅速消失,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精气神一般。

哪怕刽子手很久没有上这样的大刑,又突然出了变故,他的手还是很稳。

等到行完刑,已经过去了三个半时辰。

共计三千二百刀。

行刑台子上,犯人原随云早已经没有个人样了,鲜血流淌了一地。

确认死亡以后,刽子手用烈酒洗过刀具和手,退到了一边。

围观群众中那些受害者家属们生生熬了三个半时辰,七个小时,从正午熬到天黑,滴水未进,无一人离开。

刑完以后,家属们彻底崩溃大哭,整个菜市口哭声一片。

原东园颤抖着将原随云的尸首收敛,蹒跚着,在一片烂菜叶中沉默离开。

属于无争山庄的辉煌,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