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来的保定府知府不由抹汗, 上前冲着宫九行了一个大礼。

平日里见了超品的亲王世子,本就是要行礼的。

只是这位知府很是耳聪目明,来的时候已经明白太平王世子拿住了小李探花, 如今压根不是普通见面,恐要问责与他了。

果不其然。

知府大礼刚刚拜完,宫九就问道:“今科探花在你管辖之内公然招妓,你为何不管?”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很能唬人。

天家气象一开,很有一股贵气, 旁人根本不敢直视他。

看起来气场两米八。

顾青衣不由侧目。

除了初见的时候, 宫九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后来这人在他面前却是没这样高高在上过。

当然,也可能是宫九因为初次见面被教训,所以学了乖。

如今再见到他这幅高贵冷艳的样子, 竟还有几分怀念。

高贵冷艳的宫九紧挨着顾青衣的广袖之下伸出手捏了捏顾青衣的手指。

动作很轻,像是撒娇一般。

顾青衣没忍住, 笑了一声。

就看到高贵冷艳的九公子背越发的笔挺, 抿着嘴唇, 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实际上, 耳朵尖儿都红了。

知府压根没敢抬头去仔细看, 只察觉到宫九表面的那层怒火,急得额头上直冒汗。

李家能被称为保定府李家,就知道能量非同小可,是真正的地头蛇。

更别说李家一门父子三探花,那是圣上亲笔提的名,天大的荣耀, 他一个知府真敢管吗?

可宫九要问,他敢不答吗?

两者之间选一个, 他当然知道太平王世子是他更加得罪不起的那一个。

这事儿本就是小李探花做的不对,他倒也不用担心自己需要两边不讨好了。

知府心说自己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真是害死自己了,各种想法在脑海里过一圈,快速衡量过后,又在脑海里组织了一遍语言,这才开口回答道:“世子说的很是,这委实是我的失职。”

他先承认了问题,端正态度,然后再说到:“此条律法经过几代圣主已经深入民心,保定府治下此前也并不曾出过这等公然违法的事情,所以我这才松懈了几分,不想竟让世子您撞了个正着,污了您的眼,真是罪过罪过。”

这事本就可大可小。

知府自己承认了,那他顶多也就是个失察。

宫九也不至于拿这点儿小事情去上纲上线,挥了挥手让人不用多礼,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知府一听,聪明人就想多了,挥手就让衙役把小李探花给锁了,这才告退。

任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场闹剧最后竟是以小李探花下了大狱结束。

围观的人一看宫九身份这样高贵,知府都老老实实的,他们也就不敢再围观了,生怕自己不小心惹了贵人,再给自己招祸,悄悄的就散了。

悦来客栈门前霎时间散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顾青衣几人,和龙啸云,林诗音。

明眼人都知道,小李探花狎妓的原因是为了让林诗音对他绝望,转而投向龙啸云的怀抱。

本质上,他也是为了满足龙啸云的痴恋。

如今,前途大好的小李探花被下了大狱,所有事件的源头,龙啸云龙大侠又会怎样做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龙啸云和林诗音身上。

龙啸云却是转头看向了顾青衣:“原来是顾前辈当面,还请前辈原谅一二,诗音姑娘本意并非是将您牵扯其中。”

他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很是自然的就替林诗音道了歉。

可把林诗音膈应坏了。

顾青衣也不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反问道:“林姑娘都还没说话,你这是以什么身份跳出来开口说这些?”

“小子龙啸云,腆为小李探花李寻-欢结义兄弟。”

顾青衣点头肯定:“那确实挺腆着脸的。”

自己说自己腆为某某某,是自谦,别人说你腆着脸那就是嘲讽。

偏偏顾青衣说得直白,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要不是有小李探花,还真没人知道他龙啸云是谁,这如何不叫龙啸云扎心?

他气得面色紫红,敢怒不敢言。

可这才哪到哪儿。

顾青衣的嘲讽功力都还没完全发挥:“龙啸云龙大侠,我有一个疑问想问问你。”

龙啸云恨不能撅了他回去。

可他不敢,只好憋着一肚子火拱手道:“前辈,您问。”

“敢问龙啸云龙大侠知不知道,林姑娘本是你那结义兄弟李寻-欢的未婚妻?林家与李家早已经结了婚书,过了明路?”

“你这是哪里来的脸大如盆,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呢?”

“再者,就算林姑娘与小李探花的关系不做数,又凭什么要看上你呢?凭你脸大心黑不要脸吗?”

龙啸云双手攥拳,青筋暴起,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吼一声:“顾前辈,你不要欺人太甚!!”

顾青衣凉凉道:“实话实话都欺人太甚了?我要是真骂你几句,岂不是要把你气哭死过去?”

龙啸云挥着拳头就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可他那点儿功夫压根不够看。

更别说他为了得到林诗音,把自己折腾成了骨架子,原本就很菜的武功如今更是发挥不出来三成。

只见他大吼一声,抱着老拳打来,还没打到人,就先自己因为骤然发力,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杠五。

白送人头。

他气得拳头捶地,男儿泪当场直流。

顾青衣:“真被我给说准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就要演上了?”

龙啸云正要指责顾青衣毫无前辈风度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尴尬着。

举目四望,无一人替他帮腔。

就算是风流如陆小凤也明白朋友妻,不可欺。

偏偏小李探花把他龙啸云当结义兄弟,而龙啸云却为了肖想小李探花的未婚妻各种作妖。

这让人如何能看得起他?

龙啸云转而看着林诗音:“诗音姑娘……”

圆脸丫鬟呸一声,横眉冷眼:“都与你这登徒子说了,不要乱叫我家小姐的名讳,你不配!再叫,别怪我不客气!”

圆脸丫鬟一身怪力,那一双肉手一捏,就听见咔吧一声,抓在她手里的木门板生生掰下一块来。

林诗音也没怪她,只看着龙啸云道:“你既是李家表哥的结义兄弟,如今他人锒铛入狱,你不思如何去解救他,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是几个意思?”

“我不需要你替我道歉,你也没那个资格!你且莫要再来纠缠我,否则小圆要你好看!”

龙啸云刚要开口,就听见林诗音斥道:“下流胚子,恶心!”

这大约是林姑娘能说得出来最狠的脏话了。

她骂完也不管龙啸云是什么反正,提着裙摆就进了客栈,圆脸丫鬟气哼一声,将手里的木头?一声丢到龙啸云跟前,也提着裙摆跟进了客栈里头。

龙啸云呆住了。

他大概是从没见过林诗音这般不客气的样子,更是从没让李园的丫鬟仆从这般怼脸输出过,一脸恍惚模样。

顾青衣已经懒得再去看他,牵着宫九的手抬脚进了客栈。

“老板,三间上房。”

陆小凤道:“顾先生怎滴这般小气,四个人开三间上房算怎么回事呢?!”

话刚说完,抬头就见顾青衣面带微笑,宫九面无表情,两人都在看他。

艹。

差点吓得跌到柜台下面去。

他一抹额头上的冷汗,拱了拱手挡住自己的表情,小小声道:“你们这是打算坦白了?”

掌柜是个普通人,没注意到三人之间的官司,翻了一会儿账本,啪一声合上道了声不凑巧:“上房只剩一间了。”

他又道:“咱们客栈不止单间上房,也还有独立小宅院,就在后头了,刚刚那位林姑娘住的就是独立宅院,您几位要不要也瞧瞧?”

“去看看。”

掌柜立刻笑眯了眼睛,从柜台走了出来,叫了个小二看着店,亲自带几人去看小宅院。

先前就说过,悦来客栈的地理位置在东大街边上,算不上正经店面,越过大堂进去后院就到了小花园。

花园两边分别是偏屋厨房和马厩。

过了花园月门就变成了三条路,分别去向三个不同的宅院。

正东这间最大,一排五间大屋子,正对着花园月门。

左右两边是一排四间的宅子。

三间宅子中间隔着假山怪石,竹林树木,砌了不算矮的墙,距离也远,倒也互不干扰,是彻彻底底的幽静之所。

如此,占地面积就不小了。

只是保定府本地人不会来住这宅子,路过人又不一定住的起这几个宅子,所以大多时候,这种独立小宅院都是闲置的。

好在悦来客栈做的本就是中高档生意,收费只高不低,倒也不会亏。

“……这两边隔壁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后面那条巷子也是官府衙门会每日巡逻的街道,住房安危上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掌柜的把各种好处林林种种的一说,这才笑着,略低了腰道:“只是这价格就……”

“多少钱,剩下这两个宅院,我们都要了。”

掌柜的直接喜笑颜开:“唉,短住三天内盛惠三千两。您若要长住,还有优惠。”

顾青衣点头,掏钱。

虽然这些商人不能明确总结出包月这种现代形容词,却也非常懂得商业弯弯绕,搞出了差不多意思的组合套餐来。

送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宫九立刻耍起了小情绪:“你与陆小凤有什么秘密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