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的门上插着一支长箭,长箭之上有着些许碎肉,门板上还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书生上前几步仔细查看了一下,低声解释:“这是攻城箭的样式,寻常的箭不会做这么粗,一般人也根本用不惯这样的箭。”

所以,射出这支箭的人,绝对是军中有名的神射手。

至于血肉,书生却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按道理来讲,被这样粗的箭射中,基本没有脱逃的可能。

京中不会轻易动用这种利器。

顾青衣若有所悟,只怕是九公子想要拿出来的诚意捅了马蜂窝。

而对方明明已经到了山神庙,却并没有进来,应是在外面等着他了。

他心念一动,浮现出来的进度条果然发生了变化,目前已经涨成了百分之五十七点多。

也就是说,宫九,一夜之间替他刷了百分之六的进度条!

这样的工具人,未免太好用!

按照这样的速度,可能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成救世任务,回去自己的时空了!

顾青衣的眼里浮上笑意,他对著书生摆了摆手:“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先换个地方住吧,否则,接下来恐会牵连到你。”

说着,他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书生。

不多不少,正是书生之前给与他的银子的数量。

“如此,还请收下这些本就属于你的银子吧。”

书生也没有推脱,接过了荷包塞进了袖口内袋里。

顾青衣笑了笑,摆手让他回去,自己转身离开。

直至分别时,这两个一起喝酒聊天的人都不曾再过问对方的姓名。

顾青衣闲散的走在破败的路上,道路上的杂草与两旁树荫似乎都因他的姿态而变得烂漫起来。

他并没有走多久,就见到了一辆被扎成了马蜂窝的马车。

没有马。

也没有车夫。

甚至连门帘都没有。

只有一个端坐在车里受着伤的宫九。

华丽的锦袍从肩膀上撕烂出一个巨大的缺口,连带着他贴身穿衣的里衣也是破烂的,暴露出一个巨大狰狞的伤口,正在淌着血。

顾青衣绝对想不到,这样的伤口却是宫九自己弄出来的。

——他是硬生生从攻城箭上将自己‘拔’出来的,所以肩膀上缺了好大一块,纵然是宫九那变态一样的恢复速度现如今也依旧还有着一道巨大狰狞的伤口。

而受着这样重伤的宫九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许是两人接触不算多的缘故,顾青衣也说不清这人到底是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顾青衣都走到了马车跟前,车里的宫九才反应过来,他抬眸看了过来,整个人显得冷静极了。

顾青衣脚步一顿,心里有了明悟。

这人是从对时光回溯这样神乎其技的能力的狂热中清醒过来了。

再用之前的方法对待宫九,就不合适了。

好在他本也没打算空手套白狼,能学到什么东西,就看宫九自己的本事了。

宫九一副乖巧体贴的样子:“前辈,是我打扰了您会友吗?”

“并无。”

他为这个答案笑了起来,又问到:“前辈,我的诚意,您看到了吗?”

顾青衣颔首:“你做的很好。”

宫九再问:“如此,前辈肯教我了吗?”

顾青衣点头:“当然。”

“只是,你目前并不适合学习这个。”

宫九接着问:“我何时可以学习这个?”

顾青衣坦诚的回答:“等你自己从时间与空间之中体验过一次,就会明白了,至于你能领悟多少,却是要看你自己的资质。”

“而你现在,甚至连突破大宗师都没有可能。”

对于武道的划分,宫九还是知道的,小老头无名就是一个大宗师。

他却不觉得自己无法突破大宗师。

“为何?”

顾青衣虽然没了内力,阅历却还是在的,自然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宫九身上的问题:“武道,除了武还有道。而你心中一片荒芜,又去哪里找自己的道呢?”

宫九拱手表示受教:“如此,在下希望可以随时与前辈讨教。”

顾青衣:“请容我拒绝。”

工具人就乖乖的当工具人,要那么多来往做什么呢?

宫九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就知道前辈会拒绝。”

他接着说到:“前辈恐怕根本没打算在这个世界待多久,所以无论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我也好,还是您的朋友也好,都不打算深交,对吗?”

顾青衣挑眉:“哦?此话何解?”

他倒是没想到,宫九之前还一副冲动无脑傻白甜的样子,现在回过神来了就瞬间开始算计人心,差别还真大。

倒是有点儿大boss的样子了。

“您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好几天,却连一个知道您名字的人都找不到,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个理由太充分,顾青衣真是找不到半点儿反驳的余地。

可他不需要反驳。

顾青衣一个巧劲就落在了宫九的身边,修长的手掌已经掐上了宫九的脖子。

这一切皆在刹那间完成,动作之快,旁人根本反应不及。

他贴近了几分,低声说到:“身为前辈,我教你个乖,在面对无法企及的人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自作聪明,否则……”

顾青衣收紧了手指,对方的脉搏在他的掌中跳动,他只需要再稍稍用点力,这条生命就将枯竭在此。

死亡的阴影让宫九瞳孔骤缩,面色潮红,下一瞬间就要病发。

顾青衣:……

这个病还真是……坏事。

宫九将身体前倾几分,甚至病态的蹭了蹭顾青衣的手掌,抬起下巴,彻底将脖子交付顾青衣的手中,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他睁大凤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顾青衣,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甚至显出几分乖巧来:“前辈若要杀,便杀吧。在我死之前,让我知道前辈的名字可好?”

顾青衣收回了手。

有些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只小狐狸。

曾有名人说:若是有人想要开开窗户,那他就先说自己要掀了房顶!那么必然众人反对,这时,他再说自己要开个窗户,必然就能被接收了。

而今,虽不曾有人用清晰的话语总结出来,却已经有聪明的人熟练的使用这一招了。

“前辈何故对我这么冷漠?宫九可有哪里得罪了前辈?”

宫九的声音平平,面上却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格外苍白,这样问着的时候,都透出几分虚假的委屈来。

“并无。”

“怕惹前辈不喜,所以这一次一个死亡的人都没有,涉及人命官司的恶棍全被我送去了神侯府。”

他垂着眼皮,平静的诉说着自己这一夜都做了什么,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报告机器。

“鬼樊楼的所有地下通道皆被我运以沙石填充,纵使有一二逃脱在外,也再无可能动用这些暗道兴风作浪。”

“做的不错。”

顾青衣能够想象得到这其中需要投入多大的人力物力,宫九却在一天之内做完这一切,甚至连善后工作都做了,可见宫九确实诚意十足。

也难怪进度会直接跳了百分之六,恐怕等到幕后主使落网,这一波就该收获百分之十了吧。

这样的合作对象,真是给力!

这句鼓励似乎给了宫九勇气,他的话题一下子从鬼樊楼又落回了顾青衣的身上:“我奉上如此诚意,惹出无数对家,竟连知道前辈名字的资格都没有吗?”

宫九又不说话了。

他垂着眼皮,长长的眼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投下一片阴影落在苍白的脸上,一动不动的,仿佛是一个精致的人偶。

他身上的伤虽然已经止住了淌血,可马车之中的血腥味却是久久不散。

宫九一再示弱,如今更是苍白着脸,可怜兮兮的,饶是顾青衣打定主意、铁石心肠也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周扒皮,隐约有点良心不安。

怎么宫九突然变成了这样怪怪的画风?

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了?!

“吾名顾青衣。”

“顾青衣,好名字。”宫九歪头看过来,凤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再次变得鲜活:“是有什么典故吗?”

顾青衣错开视线,情绪平平:“没有典故,只是青色的衣服罢了。”

“那还真是可惜,不过这样普通的名字能成为先生的名字也是要三生有幸了。”宫九说着,抽出马车暗格里完好无损的酒水:“今日得知先生名字,当浮一大白!”

他不动声色的改了称呼,神色自若的端出两个酒杯放好,倒上了琥珀色的美酒:“不知可否请先生共饮?”

“你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宫九也没有拒绝,听话的放下了酒杯:“既然如此,那就等下次吧,下一次定然请先生喝上好的美酒。”

顾青衣:……

算了,不管了吧。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宫九,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这样想着,顾青衣又淡定下来,再不怕无法直视这个工具人。

他端起酒杯,昂首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仅以此酒祝贺你我都能达成所愿吧。”

宫九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一瞬不瞬的盯着顾青衣。

等待良久以后,笑意慢慢散去,他一脸阴沉见鬼的样子:“先生觉得此酒如何。”

“味道甚好。”

宫九瞬间垮起脸。

顾青衣简直一头雾水,怎么夸也不行,是要骂吗?

不等他开口,马车之外就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某家手下不杀无名之辈!车内还有何人,报上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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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富婆九:这该死的卖假药的,给我拖下去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