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去一整天, 带了个无花和尚回来,中原一点红也没有开口询问,只冷冷打量和尚一眼, 点头致意。

无花却是不看他,直接背过身去,理也不理会。

宫九不愿意和无花寒暄,中原一点红就不是个会和人寒暄的人。

所以只得顾青衣开口。

“不知无花大师这是何故?”

无花道:“此人身上血煞之气甚重,恐有无数人丧命他手, 吾不愿见也。”

顾青衣道:“既然大师这样不忍见众生血煞, 为何不将他渡化?让他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

无花答:“只是他以此为生,虽造业障,却非本心也, 和尚我又如何可以劝阻他放下,反误了他性命?”

他也不是要人回答, 问完以后, 自己答到:“如此, 贫僧只能转身不见, 多念几卷超度经文罢了。”

他实在是一个很会讨人喜欢的人。

假如他没有包藏祸心, 这样一个悲天悯人又有底线有坚持的和尚,肯定能够得到大多数人的友好。

也难怪他能在二十几岁的年纪闯下这样大的江湖名望。

顾青衣没有戳破,只道:“如此,你就住在最东边那一间吧,正好中间隔了我与九公子,免得大师与一点红间隔太近, 不舒服。”

无花:“……”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他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假面, 就好像顾青衣的提议正中下怀一样。

他双手合十,对顾青衣一谢:“如此,谢过顾前辈体谅。”

顾青衣:“好说,好说。只是不知道大师晚上会不会有吃宵夜的习惯?”

无花:“……”

好的。

我懂了。

宵夜给你安排上。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顾青衣最爱和这些聪明人说话。

只要这些聪明人有求于他,那可真是太贴心了,闻弦声而知雅意,根本不需要太过直白。

他带着宫九回了房间:“你猜他什么时候会动手?”

宫九道:“明晚吧。”

顾青衣笑道:“我猜他明晚不会动手。”

“缘何故?”

顾青衣笑而不答,只问他:“要打个赌吗?”

宫九也来了兴致,问:“赌什么?”

顾青衣说:“你赌他明晚就会动手,我赌他明天不会动手。若是他明晚动手,那我就输了,输你一个条件,无论你提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我都答应你。”

宫九接着话道:“若是他明天不曾动手,那我也输给你一个条件,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杀人放火,违法乱纪,他也可以答应。

顾青衣笑起来,与他对视:“既然如此,那就赌了。”

宫九回应他:“赌,各凭本事吧。”

无花准备宵夜耽误了不少时间。

因为客栈里用的刀是杀生的刀,用的油是荤油。

作为一个高洁的秒僧,他是见不得杀生的,所以他亲自去准备了厨具和食材,废了好大功夫做出了一桌素豆腐。

清汤豆腐真是一绝。

白菜豆腐原滋原味更是美妙。

更别说香煎豆腐和虎皮豆腐了。

小小几块豆腐到了无花的手里就做出了一桌丰盛的豆腐宴来。

只一眼看过去就是色香味俱全。

无花还清洗了一番,他的身上带着点儿水气,衣服上是久熏留下了檀香。

这样一个高洁的人身上闻不见半点儿厨房的烟火气息。

正巧中原一点红也没有吃晚饭。

他就叫人给中原一点红送了一碟子豆腐过去。

“真是麻烦大师了。”

嘴里说着麻烦,实际上半点儿没见真觉得多麻烦,吃着桌上的豆腐,下筷子真是快得很。

间或还给宫九添菜,给他碗里堆了一堆豆腐。

酒足饭饱以后,无花问到:“两位缘何与中原一点红同行?”

他一脸疑惑的样子。

按道理来说,杀手不都是一击必中,绝不可能正大光明和别人同行的吗?

顾青衣道:“自然是因为中原一点红要与原随云同行。”

他顺势解释了一下中原一点红本是来杀原随云的,最后被折服主动监督护送原随云上京的事情。

无花赞叹一声:“是贫僧着相了,没想到中原一点红是这样一个有坚持有情义的好汉。”

他赞叹得真诚极了。

顾青衣也就笑着合了一声。

“只是这原随云一事牵扯甚广,不知是否有江湖名宿也参与其中?”

顾青衣摇头:“我们并没有拿到账本之类的东西,并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与蝙蝠岛有过交易,所以此事还得交给朝廷里的专业之人去查才行。”

他一副自己不擅长此道的样子。

无花信了。

毕竟,顾青衣已经是破碎虚空的高手前辈,缘何还需要说谎骗人?

“罢罢罢,吃饭吧。”

“对,先吃饭,无花大师的这一手斋饭真是绝了。”

两方其乐融融的,一时之间看起来格外的相谈甚欢。

这豆腐之中并没有什么药,无花亲手泡的茶也没有药。

哪怕被顾青衣当做厨子使唤,他也依旧没有半点儿脾气,老实得就好像他真是碰巧遇上这件事情,所以来帮忙的好心人一样。

吃完也聊完了,当然就是各自回屋去休息。

宫九下属专门定的庐州城里最好的客栈。

这还是为了给别人创造机会,才住在了别人的地盘上。

如若不然,直接去宫九的别院,那里从护卫到丫鬟仆人,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去都能以一当十。

更别说宫九那么生气,还给影卫配了火铳。

真正是固若金汤,一个蚊子也别想飞进去!

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等着咬勾的大鱼出现。

夜越发深了。

大街小巷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打更人巡街打更的声音。

庐州城的管理自然不可能像燕京那样严格,夜里偶尔有两个行人,只要略避讳着些,巡逻的人没看见也就作罢了。

几个毛贼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说包下悦来客栈三楼的款儿是京城出来的贵人,有钱的很。

身上随便一块玉佩都是上万两的极品白玉。

随便一个泡茶的杯子就够普通人吃喝花用一辈子。

而且,这伙肥羊才四个人,只请了一个杀手保护,肯定好下手得很。

这如何叫人不心动?

他们本就是干得鸡鸣狗盗的玩意儿,悄悄跟了那两个肥羊一路,看着这两人身上的富贵,眼都热了。

再一打听,也没有听说这二人是什么不能惹的大人物。

于是,他们就冲了。

只怪宫九和顾青衣二人比较低调,一般人也不知道他二人的相貌特征,不知道他二人的名讳。

随便一个二流大侠都比他俩名气大,自然是什么玩意儿都敢冲的。

乘着夜色,这伙人直接朝着悦来客栈三楼而去。

他们熟门熟路的避开了巡逻队伍,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悦来客栈屋顶的瓦片上。

能在这样的府城里当盗贼,那多少都是有一点本事在身上的。

这一手轻功就比许多二三流武者强。

艺高人胆大,也难怪敢冲。

穿着夜行衣的人刚刚揭开瓦片,就和一双明亮的眼睛对上了。

那双眼睛眨了眨,含着些许的笑意。

没等夜行衣分辨清楚这双眼睛中含着什么样的意思,他就整个人一软,失去了意识。

与他一起来的几个毛贼也根本不是影卫的对手,很快就被抓住了。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即使被抓住了,也没能供出什么有用的证词来。

就好像这一切只是他们突然生出了贪婪的心思,所以踢到了铁板。

可是影卫们都知道,九公子的消息一向封锁极严,根本不可能被这些小毛贼打听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这些毛贼做了别人手里的刀,还压根半点儿没有意识到,以为是自己手段高超,知道了宫九等人的消息,自己找上门来送死。

没办法,影卫们只能继续等。

顾青衣敲了敲宫九房间的墙壁。

对面安静了一瞬间,也敲了敲,回应他。

如此,顾青衣倒是来了兴致,开始用有长有短的敲击声给宫九发消息。

坐马车无聊的时候,顾青衣粗略给宫九讲过摩斯密码,正好现在拿来加密对话。

笃笃笃:你睡了吗?

笃:没有。

笃笃,笃笃笃,笃笃:快睡,估计今天晚上不会来什么重量级的人,作用只是消耗精神。

笃,笃笃,笃笃:睡不着,我可以和先生一起睡吗?

笃笃,笃笃笃:不可以,赶紧睡,不然某些人该起疑心了。

宫九知道顾青衣拒绝的事情,他再说也不会有其他的结果,也只好接受。

如此倒不如在马车上休息,还可以住在同一辆马车里。

远比躺在客栈里来得近。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以后,又一波毛贼前来自投罗网。

这一夜一共来了六七波小毛贼,实力都一般,在宫九的影卫手下走不了几招,最后一个逃脱的都没有。

大清早起来,无花就已经贤惠的准备好了早饭。

他含着几分关切看着几人:“诸位善信昨天夜里没有休息好吗,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神情疲惫?”

顾青衣打了个哈欠:“都怪昨天夜里来了几波毛贼,打扰了睡眠。”

他说着,看了无花一眼:“大师倒是睡得安稳。”

这一眼似有深意,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无花笑容不变:“贫僧什么都不曾听见,所以就睡得格外香甜了,真是对不住。”

顾青衣摆摆手:“大师不用道歉,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还抓住了几个毛贼罢了。”

无花看着两人憔悴的样子,含笑不语。

一副被说服的样子,招呼几人用饭。

至于他内心在想什么,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顾青衣和宫九对视一眼,自然是无有不从的。

他道:“昨夜虽睡得不好,今日却还不是放松休息的时候,我与九公子还得出去转转,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这里一切,就仰仗无花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