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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明微摇头, 一声不响。

邵臣望向那几个神色严峻的男女,缓步上前。

王煜心虚地喊了声“小叔”,他没搭理。

徐遥的话像鞭子劈头盖脸甩过来, 将林皓淳抽得认知崩塌,已然语无伦次:“你就为了一个陌生女人跟我吵?你凭什么用还没发生的事情给我定罪……”

“昨天晚上,我就洗个澡的功夫, 你都能和大胸妹撩骚。今早她给我发聊天截图,还问我是不是A罩杯, 满足不了你的癖好……”

林皓淳脸色惨白:“那个贱货, 我他妈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居然敢给你发信息?我他妈又没上过她!”

徐遥冷若寒冰:“如果你觉得赤身**滚在**才算出轨,那么你先前已经犯过两次了。至少两次。”

“你不要翻旧账, 以前的事情你说过已经原谅我,我也保证过会改的!”

“你不会。”徐遥一字一句:“低劣的基因决定了你的滥情和龌龊,婚前背叛成性的人怎么可能被婚姻改造?我真的太蠢, 竟然还想为了孩子给你机会。”

“……什么孩子?你怀孕了?”

“对,但我已经决定打掉。”

林皓淳双腿虚软,跪下来抱着她的腰:“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徐遥冷艳俯视:“手拿开, 我嫌脏。”

他不动,徐遥便一把推开:“以后再也不用忍受你这个巨婴和你那帮垃圾朋友,你们抱在一起烂死吧。”

她转过身, 目光落向明微,略点点头,然后大步离开。

林皓淳跪坐在原地失魂落魄。王煜和另外两个男的搀他起来,正要离开, 却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站住。”

他们抬起头。

邵臣面色清冷,先问明微:“他刚才骚扰你了吗?”

明微不语, 只是嫌恶地别开脸。

邵臣了然,把手机交给她,柔声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明微迟疑片刻,没作声,照着他的话独自离开。

回到房间,她立刻换衣服,然后收拾行李。

收完没多久,邵臣进院子,见她坐在树下的躺椅里,旅行包搁在桌上,他一个字也没问,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

“等我换衣服。”

明微看见他右手骨节通红,心脏猛跳了两下,低声应着:“嗯。”

邵臣给王丰年发信息交代两句,带明微提前退房走了。

王丰年一家子不明所以,把王煜喊回来询问:“是不是你又得罪了他,所以他才突然走的?”

王煜喊冤:“不关我事啊,他刚才把我朋友打了,可能没心思再度假了吧。”

“邵臣跟人打架?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干嘛突然动手?”

王煜也不敢一五一十交代,支支吾吾说个大概。他妈妈早有预料般点头:“为了那个漂亮姑娘打人,对吧?我就纳闷呢,邵臣平时多稳重,从来不和谁起争执,现在居然因为一个女孩变得那么暴躁。所以说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只会惹事,害人害己。”

王煜见王丰年的神色满是困惑和担忧,忍不住偷偷追问:“爸,小叔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先前我妈和奶奶都想给他介绍对象,你为什么总是阻拦反对?”

王丰年叹气:“他不喜欢麻烦,让我推掉……再说也不想耽误别人。”

“什么叫耽误?谈恋爱结婚不是很正常吗?”

王丰年心下焦躁,走来走去,回头见儿子紧跟不舍,纠结再三,终究松口,把邵臣患癌的事情告诉了他。

王煜听完大惊:“肺癌晚期……那他……你怎么不早说?”

“邵臣自尊心很强,不希望被当成病人看待,他想平平静静地过正常生活……你说那个女孩子是你高中同学?她为人怎么样?”

王煜满心混乱:“反正经常有男的为她发疯。”

王丰年摇头轻叹:“那我找时间和邵臣聊一聊,看他是怎么想的。”

王煜脑中惊涛骇浪,无数疑惑涌现,强烈的冲动带来焦灼,无法思考,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否则可能活活憋死。

——

邵臣送明微回家。

到紫山珺庭,她说:“你陪我上去。”

“好。”似乎无论她开口提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明微低着头闷声进电梯。她心里对这个住所已经没有留恋,进屋后找出行李箱,慢慢收拾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塞得满满当当。

邵臣看着她,低声笑了笑:“你这是准备和我私奔吗?”

明微把黑糖装进猫箱,问:“你介意养猫吗?”

他说不介意。

明微来到他面前,抬起下巴,面色清冷高傲,通知他说:“你现在可以把我带走了。”

邵臣瞳孔里映着她孤注一掷的神态,像破碎的水晶重新粘贴起来,折射出绝艳颓靡的光。邵臣拉起她的手,亲亲手背。

其实她为什么要从一个宽敞舒适的环境搬到旧城区不足四十平米的小破房子呢?这年头还有为了爱情抛弃物质的事吗?说出去都笑死个人。也许放在十年前、二十年前,会有人赞同理解,但现在只会被嘲讽幼稚无脑。

没错,以前明微也这么想,甚至更现实更冷漠。她试过学那些聪明人断情绝爱专注搞钱,恣意、洒脱、通透,别人分明都很快乐,可她却越来越像具空壳。

接着在某个夜里她诚实面对自己的心,问,明微,你究竟想要什么?或者,不想要什么?

人在世上每天戴着不同的面具,即便与自己独处也一样。今天流行这种观点,明天流行那种,像探照灯射来射去,人变成趋光的小飞虫疲于奔命,被眼花缭乱的高级词汇唬得晕头转向。

所以明微,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不清楚。只知道自己不想要孤独,不想要虚情假意,更不想活得像具空壳。

此时此刻,她想和邵臣相互陪伴,不让对方孤单。

收拾完行李,下电梯时,她发现邵臣有些失神:“你在想什么?”

“我好像拐跑了一个大闺女。”邵臣说:“要是我有女儿被这么拐跑,一定打断那个小子的腿。”

明微知道他和自己在一起始终被罪恶感包围,幽灵般挥之不去。

“原来你喜欢女儿。”

“嗯?”转折太突兀,邵臣愕然。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是指作为父亲的身份。”

邵臣被问住:“……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现在想。”

他不语。

明微笑起来:“我听过一个故事,一对年轻夫妇非常相爱,结婚第二年妻子怀孕,丈夫因为执行救火任务受重伤,弥留之际嘱咐妻子打掉小孩,免受拖累,后半生务必要过得幸福圆满。妻子答应了。但在丈夫去世后,她仍然生下遗腹子,独自抚养长大,而且始终没有再婚……你信么,世上还有这种女人,是不是觉得她很傻?”

邵臣脸色不太好:“她一定很辛苦,单亲妈妈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孩子生下来也没法塞回去。”

“她一定很爱她丈夫。”

“可她丈夫也许更希望她活得轻松一些,放下过去,组建新的家庭。”

“但人家自己不那么想呢。”

邵臣深呼吸,神情愈发地沉下去,明微见状却笑起来:“放心,我从来没想过生孩子,不会成为单亲妈妈的。”

他看着她,忍不住抬手摸摸那颗脑袋,脸色渐缓:“你自己还像个孩子。”

明微扬起嘴角讥诮:“知道自己刚才什么表情吗?痛苦个什么劲儿,当我那么纯情,要为你生孩子?我疯了么?”

邵臣拧眉:“那你说那些话吓我做什么?好玩吗?”

“还行。”

邵臣气结。

电梯打开,明微把猫一并塞给他,自己两手空空出来,大步走出小区,径直坐上副驾。

邵臣把行李放在后备箱,猫放在后座。明微看着窗外不说话,他也默然开车。

回到那栋旧楼下,邵臣解开安全带,这时却听明微开口:“我觉得自己好轻浮,自作主张主动倒贴,没得到邀请就送上门搬过来,你是不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邵臣胸膛重重地跳:“别这样,我知道你什么样的人,不要贬低自己。”永远不要。

“我的主动让你有压力吗?”

他垂下眼帘:“没有,我知道你想和我待在一起。”一分钟都不愿浪费,因为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那就收起你的忧虑,藏好它,就当演戏,让我们像普通情侣那样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别管以后,行吗?你知道每次看见你犹豫退缩,我都得花更大的力气才能往前一步。”她咬牙控诉。

邵臣屏住呼吸,心里在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和你永远永远快快乐乐在一起。

他拉起明微的手,贴在唇边轻吻:“对不起,别生气了。”他想她今天经历不少事情,应该很累:“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想吃什么?”

“吃你行么?”

他笑:“我皮糙肉厚,不好啃。”

“你也知道自己不好啃?”明微哼笑了一声。

邵臣将她拉近,亲了亲额角。

黄昏最后一丝余晖斜洒窗台,明微住进了邵臣的家。她在卧室整理行李,将衣物摆进掉漆的小木柜,和他的放在一起。

黑糖从猫箱出来,疑惑地打量新环境,这里嗅嗅,那边碰碰。

邵臣这个主人倒显得有点无措,抬手摸了摸眉骨:“要不,明天我去另外租一套房子?”好一些的房子。

明微嫌他啰嗦,放下豪言:“你不用特意为我改变什么,我喜欢这儿,也没那么娇生惯养。”

邵臣不理解,左右四下看看:“你喜欢这儿……”

“对呀。”她说:“到处都有你的生活痕迹,而且外面那棵苦楝树也深得我心。”

邵臣觉得她有时候非常理想化,很多事情都考虑得比较简单,随心所欲。于是他也不讲那些烦人的大道理,让她自己慢慢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