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许久,黄宗羲自嘲般的笑道:“想不到我等心学门人竟成了罪人,他日九泉之下,实是无颜面对阳明先生啊,不知李司令有何解决之道?”
从本质上来说,阳明心学与孔孟之道一样,立意与经义是教人向善,以仁义礼智信教化天下,可是敌不过后人根据自身的需要断章取义,甚至曲解啊。
儒学好歹从宋朝开始,路才走歪,而王阳明是明朝中期的人物,仅仅百年不到,阳明心学就被歪曲的不成样子了,当然了,这也和阳明心学不堪完善有很大关系。
李信对待儒学的态度是不反孔孟,反程朱,对待阳明心学也是如此,不反阳明,反后人。
李信向下拱手:“解决之道不敢讲,仅一点浅见,还望两位参考,我们重新回到阳明先生与薜侃有关花与草的论述,阳明先生认为,对于杂草,理亦宜去、去之而已,那么,杂草就真的没用么?
唯物辩证法的最基本特征是对立统一,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正如阴阳太极,有阴必有阳,有材必有不材,对于花朵来说,杂草无用,但对于牛马羊等牲畜,可作为食物,对于人,谁敢说一部分药材不是杂草?
甚至我们吃的麦稻等谷物,最初也是山间杂草,是我们的先人将之驯化,才得以逐渐改良,大量种植,活人无数,故有用无用不能一概而论,应对立统一分析。
正如世人对我的批评,有些是出于善意,是因我做的不够好,达不到他们心目中的标准,指出不足,有些则是出于恶意,故意歪曲,造谣中伤,因此对于外来的指责,同样可以应用唯物辩证法,具体事物,具体分析,绝不能教条化,一概而论!”
“妙!”
黄宗羲大叫一声,李信的总结,如拨云见日,光明大作,让他对唯物辩证法有了直观的了解,再印证报纸上的所得,竟一下子明白了许多。
顾炎武也感慨道:“唯物辩证法,果然高于心学与理学,顾某心灵经之涤**,浮尘去了大半,与来时相比,透澈了许多,李司令请受我俩一拜!”
二人双双起身,向李信一躬到底,这是纯从学术而来的尊敬,与身份地位无关。
李信大咧咧,生受下来,他有传业授道之实,当得这一拜。
重新坐下之后,二人相互看了看,突然顾炎武猛一咬牙,便道:“请问李司令对于虚君主张如何看待?”
顿时,屋子里安静下来,顾炎武向李信问这个问题,往严重里说,是大逆不道,但是了解清楚,又如梗在喉,古人讲良禽择木而栖,这两人受西学影响较深,主张大力发展工商业,与传统的士大夫阶层有了裂痕,而李信的所作所为都被看在眼里,基本上是认可的,符合他们的价值观,今日前来,还有投效的意思。
以往和李信没有联系,不好意思主动找上门,李信也没找他们,于是借着唯物辩证法的发表,登门拜访,只是在确定是否投效之前,还要弄清楚李信的心意。
柳如是与孙荻也瞪大眼睛看着李信。
李信沉吟道:“不受约束的君权,往往会酿成滔天奇祸,比如汉武帝,少年英明,老来昏聩,致有巫蛊之祸,幸好有霍光力挽狂澜,但大唐就没那么幸运了,安史之乱,葬送了大唐的江山,故自宋而始,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朝更有过之,皇权与士绅阶层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我们以崇祯为例,从表面上看,崇祯口含天宪,死于他剑下的督抚疆臣,首辅本兵不知凡几,甚至连陈新甲这种天下皆知其冤的本兵,亦是不得不死,似乎是想杀谁就杀谁,但是崇祯独惧言官,凡有言官上奏,即令其寝食难安,这充分说明崇祯的权力并非没有约束。
再从崇祯登极十六年间的作为来看,做成了什么?无论是款议剿匪,还是赈灾拷饷,纵然他雄心万丈,以中兴之主自居,却一事无成,这正是皇权受约束的最直观体现,所以他的性格愈发暴躁,以杀人泄愤,可是他能杀得十人百人,难道还能杀尽天下士绅不成?”
孙荻适时问道:“李公子,你不是说皇权已和士绅阶层紧密结合在一起了吗,那士绅为何不支持他?”
“这个问题问的好!”
李信微微一笑:“顾兄与黄兄久居江南,对江南的情形早已洞悉,士绅堕落腐化,已成国之大害,而崇祯欲行中兴之事,必然触及士绅利益,故士绅或阳奉阴违,或暗中使绊,可怜大明的根基是士绅,皇帝与士绅一体,难道他还能反了自己的阶层?这就是崇祯一事无成的根本原因。
总之,约束皇权是历史大势,谁都不能逆,但是崇祯的教训表明,皇帝不能仅仅依靠士绅阶层,还有工商业主,工农和小手工业者,都是构成皇权的基础,对皇权的约束和监督,也不仅仅是来源于士绅,而是需要更加广泛的参与,当然,告密是不可能取的,所有人都应该有公开发表自己意见的渠道,并定时定期推举出代表,参政议政,制定国策,与皇权互相掣肘,互相监督!”
“好!”
黄宗羲、顾炎武二人同声叫好,就觉得听李信一席话,心头茅塞顿开,很多以往朦朦胧胧的概念,竟清晰无比,也都明白了自己该为天下做些什么。
顾炎武还如不放心的颤抖着声音问道:“李司令此言当真?”
“让国家长治久安,让民众安居乐业,正是我的心愿!”
李信正色道:“两位皆有大才,寄情于山水实非苍生之福,不知可愿出世,助我一臂之力?”
二人双双出列,一躬到底:“愿为总司令效劳!”
李信走下台阶,分别扶住黄宗羲和顾炎武的手,用力点了点头:“江南英才,唯有顾宁人与黄太冲别具一格,余者皆营营苟苟之辈,不堪其用,不过我的治理方法与明朝有很大不同,两位不妨暂时屈就赞画,留我身边熟悉一下,日后依才具再作安排,如何?”
“如此甚好!”
二人相视一笑。
黄宗羲与顾炎武住进了李信府中,疯狂汲取着各种知识,还时不时与李信秉烛夜谈,甚至抵足而眠,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李信终于给缠的吃不消了,把这两人发派到史可法身边帮办,对军政府的运作架构作个深入了解,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生活。
九月份已是深秋时节,秋风裹着落叶,在街角打着旋,这日傍晚,寇白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将近一年的教书生涯,让她洗尽了铅华,身着朴素的粗布衣裙,满头珠钗也已摘去,却仍是难掩那惊人的美丽。
每当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双双幼小的眼睛,满是对知识的渴望,也洗涤着她那浮华的心灵。
她突然意识到李信为何要让她们当老师了,既是传道授业,也是自我的升华。
只是每当想起那张面孔,又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或者说……缘份已尽?
“回来啦!”
母亲看着寇白门回家,不冷不热的招呼了句。
自从当了老师,随着时日渐久,家里对她的热情也渐渐褪却了,寇白门已经习惯了家人的冷淡。
“洗洗手,马上就开饭了!”
寇母丢了个恨其不争的眼色,扭着腰进了厨房。
“姐,你这老师还要当多久啊,你和司令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戏啊!”
她的弟弟寇松不满的质问。
有没有戏?
寇白门暗暗叹了口气,便冷声道:“我当老师和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你想做国舅爷,吃香喝辣的,哪有那么美的事?”
“瞧,说什么浑话呢?”
寇母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叉腰瞪着寇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