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光的家里有客房,他也有向聂广义发出邀请。

聂广义没有接受这个提议。

不带一丝犹豫,拒绝得要多彻底有多彻底。

不是觉得宗光没有诚意,而是这个提议本身,就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他的洁癖不允许他在别人家里睡觉。

尽管这个客房很有可能是新的。

还是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他宁愿去酒店把床单什么的都换了。

用酒精消毒一遍,再用84消毒液消毒一遍,再再……

讲真,聂广义其实也是接受不了住酒店的。

每次预定,助理都得先带一整套东西过去帮忙收拾和消毒。

这次回国,是很私人的行程。

原本也没有想过,还要换城市,所以压根也没有事先准备。

上了飞机,聂广义还打电话对着【狗头军师】一顿疯狂输出:“小适子,你说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说什么惊喜,害得我还要多坐一趟飞机,你知道恐飞也是能死人的吗?”

聂广义已经不介意承认自己恐飞了。

因为他差不多,快要克服这个问题了。

这种时候再拿出来说,多少还带了那么点骄傲的意味。

宣适刚想给他支招,空姐就提醒聂广义关手机。

是的,某位公务舱的乘客,从来都是等到最后一秒才上飞机。

能少一秒是一秒。

聂广义飞机才刚落地,就收到宣适的消息:【我已经让司机出发了,应该能赶得上让你晚上在房车上睡觉。】

小适子这个人吧。

虽然出主意狗头了一点。

办事情还是有点贴心。

也怪不得那么小就骗了个童养媳。

呃……

按照宣适的这个情况,怎么都应该算是童养夫吧。

算了,都已经结婚了,管那俩整天秀恩爱不打草稿的人谁养的谁呢?

聂广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感谢自己的洁癖。

如果不是有洁癖,他也不会在宗光家里的时候,说自己要住酒店。

和姑娘离得近一点,有什么不好?

聂广义倒是没有想过,宗光会问梦心之要不要送一下他。

更没有想到,梦心之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等到从宗光的新家离开,宣适的房车,已经等在了小区的门口。

聂广义这趟回国,是要带梦心之去深度探访博物馆的。

宣适知道这个计划,早早地房车里面该准备的东西,来了个一应俱全。

他倒是没有想过,聂广义刚一回国,会为了省几个小时的车程,再一次选择坐飞机。

总之呢,说来说去,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姑娘都已经出来,总不至于到了门口就直接回去。

真要回去了,她哥哥肯定会以为,小区里面有个酒店。

要这么一想,肯定是细思极恐。

早上出门,晚上回家,哪儿哪儿都能遇到妹妹的那个他。

姑娘肯定不舍得让她哥哥体会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孤男寡女去酒店,怎么听怎么奇怪。

孤男寡女去车上,那就不一样了。

请注意,这台车是有司机的。

有老司机看着,经验不足的司机能干什么?

聂广义这会儿心情极好。

一连坐了两趟飞机的疲惫感,更是一扫而空。

“姑娘啊,我的姑娘。”

聂广义的开场白一出,梦心之就不自觉地坐得离他远了一点:“怎么了,聂先生?”

“你弟弟有点强。”

“我弟弟强?”梦心之有点意外:“你俩不是都没有开始比赛吗?”

“我看他在笔记本上做的题,设a,b,c,d,e,f,g,h为实数,且满足a2+b2+c2+d2+e2+f2+g2+h2=8,求证:a3+b3+c3+d3+e3+f3+g3+h3≥8。我在你弟弟那个年纪,都还没有开始做这样的题。”【注】

“真的啊?”梦心之展颜欢笑,略微带了那么点害羞,又掺杂了一丝丝的自豪,“我弟弟是真的很厉害对吧?”

“嗯,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吧,我毕竟也没有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数学上。但数学是一切学科的基础。”

“是吧,那我弟弟以后是不是大有可为?能够成功地在这个社会上立足?”

“立足?姑娘指的是什么?”

“就是,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体面的工作啊,姑娘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弟弟未来的职业选择,可比你多多了。”

“那就好!这样哥哥就不用太辛苦了。”

“怎么又扯上你哥哥?”

聂广义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比较迟钝的。

聂广义没有发现卢宇翔的异样,梦心之就也没有专门解释一遍,只说:“因为弟弟是哥哥带大的啊。”

“你哥哥为了带弟弟,然后就不要你了,对吗?”聂广义上赶着表忠心:“姑娘放心。”

“放心什么?”

“我啊。”聂广义指了指自己:“独生子女。”

“哈哈哈,聂先生的点,还真的是有点与众不同。”

“完蛋了,姑娘这一笑,我就想起来,我很快也要有个弟弟了,还是个混血。”

“啊,聂教授找了个外国……”梦心之觉得自己需要点个赞,又不知道要从何处下口。

“现在的小姑娘,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呢?不同爹不同妈,但就是我弟弟。我们聂教授思想保守着呢,也不过是回过头来,找了他自己带过的第一个研究生。我那个弟弟,可比你大多了。”

“是这样啊,原来聂先生也是重组家庭啊。”

“我不是啊,我只是有可能是,即将是,说不定是,姑娘要是不喜欢不是独生子女的,那我就去聂教授那边一哭二闹三上吊去,怎么着都得让我先娶了媳妇。”

“聂先生,我专程送你出来,是想要告诉你,我未来几年的人生计划,都只有努力搞事业。”

“啥意思啊?”

“想要开创自己的考古艺术流派,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怎么都得先闭关个两三年的。”

“也没有听说学文物和博物馆专业的不好找对象,开创流派,那是终其一生要努力的方向,姑娘要是觉得没有自己的流派就不能成家,那可就不是两三年的事情了。二三十年都未必能行。”

“我知道,我现在的问题是,都还没有找到努力的方向,不确定自己未来会做什么,在哪个城市生活。”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呗。三十岁之前拼命努力,不就是为了三十岁之后随心所欲吗?”

“聂先生说的对,我也得在三十岁之前拼命努力。”

聂广义嘶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有点懊恼地自言自语:“怎么把自己给绕沟里去了。”

“我很抱歉。我一直都很期待博物馆之行,但是,我似乎有点利用了聂先生对我的喜欢。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

“等会儿!怎么就到了利用的程度?姑娘啊,我的姑娘,就凭我的智商,这个世界能利用我的人,大概率都还没有出生。”

“据我所知,聂先生是有过被利用的经历的。”

“我?被利用?你听谁说的?你说出来,你看我不把他撕碎。”聂广义的心里,这个人,必然是宣适。

“我听程诺姐,说起过聂先生的一些事情。”

“棺材板吃饱了撑着,竟然敢诋毁我!”

“没有啊,程诺姐姐说,聂先生是至情至性的人。并不能因为聂先生离过婚,就认为聂先生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程诺姐和我说了很多,你高中的时候,和宣适哥哥相处的小细节。”

“呃……棺……程诺……也是个……成绩……呃……很有才华的女孩子。”聂广义一下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

“程诺姐姐是一个很幸运的女孩子,她的人生,虽然也经历了一些坎坷,但很少有人能像她那样,从很小的时候,就不断尝试人生的方向。”

“那倒也是,对于很多学习不好的人来说,整个童年可能都不会快乐。”

“我觉得,程诺姐最棒的地方,是对自己的坚持。不管是爱情还是事业,她都是让人羡慕的榜样。”

“榜样这个东西啊,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你就比如说我吧,有太多太多的人,都把我当成是职业偶像。”

“……”

梦心之想说点什么,但没说出口。

“姑娘啊,你不要这样的表情,我这么说,不是要自夸。”

“我知道,聂先生是真的厉害。”

“不不不不不,姑娘误会了。我要说的是,我这么优质的一个榜样,之前不差点就被钉在抄袭的耻辱柱上下不来了吗?要是没有姑娘,得有多少人因为偶像塌房而迷失人生的方向。”

“……”

“姑娘啊,你怎么连【聂先生是真的厉害】都说不出口了,你快点再说一次。”

“聂先生是真的厉害。”

“我哪里有姑娘你厉害啊?要不是姑娘救我于水火,我在建筑行业都混不下去了。姑娘之恩,堪比再生父母。都这样了,还说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能在姑娘这儿有点价值,是在下的荣幸。哪怕姑娘让在下以身相许,也绝对是义不容辞的。”

“那件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刚好要给程诺姐做伴娘,刚好要去意大利,又刚好发布会是在那个时间。”

“姑娘刚刚连着说了三个刚好。”

“怎么了吗?聂先生。”

“当然有啊,那么多个巧合加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啊。”

“但明明都是啊。”

“Nonono,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巧合,宣适和程诺的婚礼,原本根本就没有设置伴郎和伴娘的环节。”

“啊?什么意思?”

“就是我心怀不轨,处心积虑地创造了和姑娘在意大利的机会。”

“所以,聂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时候会出抄袭事件。”

“那倒是没有。我要早知道的话……”聂广义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我知道得再早也无能为力,还得是有姑娘你提供的证据。”

“可是,我是因为哥哥的提醒,才会专门去老照片里面翻看的。真要说谢谢的话,你应该谢谢我哥哥。”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哥不就是我哥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而且……”梦心之说一半,有点说不下去了。

“而且什么啊,你哥哥并不是你哥哥?”

“我哥哥当然是我哥哥。”

“那不就结了吗?有这样一个事实就够了。”

“聂先生说得轻巧。”

“这本来就很轻巧。情况简单到,有两个男人都喜欢你。你是被喜欢的那个人,你为什么要有压力?”

梦心之看了一眼聂广义,没有再说话。

“姑娘,是不是在腹诽,我根本不知道你和哥哥真正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梦心之又看了聂广义一眼。

这一回,眼神里面多了那么一丝的诧异。

很明显,她的心思被聂广义给猜中了。

“姑娘啊,假如你哥哥喜欢你,你立马欣然接受,那么,我现在应该已经没有机会和你说话了。”

“我只是还需要时间想清楚。”

“所以啊,这件事情很简单啊,有两个很优秀的男生喜欢你,尤其是我啊,而你还没有搞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么你就静静地看着那两个男生的表演就好了。喜欢谁的表演,就给谁点赞。或许还不止两个。你完全可以把我们当成春晚的节目单来欣赏。”

梦心之被聂广义逗得哭笑不得。

拿什么来形容不好,非要拿春晚节目单……

这得多拟人,才能拟到春晚上?

春晚的节目,怎么着都得有三四十个。

“聂先生太看得起我了。”

“那必须啊,我要是连我自己喜欢的姑娘都看不起,那我活得得多别扭?”

“聂先生本来就挺别扭的。”

“那是以前,我自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都是各种直球。我本来起步就晚了,再跑弯道的话,要怎么追赶?爱情的这条跑道,谁知道是一百米,还是一万米?”

“聂先生的类比总是那么特别。”梦心之笑着调皮了一下:“不管聂先生参加哪一项径赛,跑道都是固定的四百米。”

“那就更简单了,我从田径场地中间穿过去,让你哥哥先跑个十几秒的,又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哥哥就是在终点线起跑的?”

“姑娘这话说的!”聂广义略显愠怒地反问道:“谁家跑四百,不是在终点线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