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际, 榻上的人儿累极沉沉睡了去。

贺凛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回到床边,瞧见她紧闭明眸却仍微红的面颊,忍不住探手轻抚一瞬,似又有燥热在下腹流窜, 却也是硬生生止了去。

将人欺负得狠了, 也不知明日醒来, 会不会同他闹脾气。

想到这,贺凛露出一抹笑来,极近爱怜地在她娇容上印下一吻, 将人揽入怀中, 任由她习惯性地在他胸前蹭了又蹭, 直到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又砸吧了下嘴, 不知嘟囔了什么, 又恢复了平稳均匀的呼吸。

等到第二日醒来时,晏明月还保持着昨夜入睡时趴在贺凛胸膛上的姿势。

入目是一眼明晃晃的麦色肌肤,她神色一顿,霎时清醒了不少, 一抬眼便望进了一双含笑的黑眸, 贺凛抬手撩开了她额前的碎发, 暗哑着嗓音问:“睡得可好?”

昨夜的艳丽记忆回炉,晏明月面上一热,而后恼怒地抬手锤了下那坚实的胸膛,转头便背过身去,甚至卷走了大半被褥, 娇娇气气地轻哼一声, 声音蒙进被褥, 又沉又闷:“一点也不好,浑身哪哪都疼,王爷食言。”

不出贺凛所料,果真是醒来便要同他闹一阵脾气了。

那又何妨,他乐意哄着。

贺凛侧身上前,长臂一伸,从背后将人抱了个满怀,娇软的身子落入他热烫的胸怀,叫贺凛心尖颤动,视线垂落之际,瞥见她露出的肌肤上青红点点,喉头一紧,闭了眼眸将头埋进她的发丝:“本王何曾食言,娇娇点的火,岂不叫娇娇好生替本王 灭灭火?”

晏明月在他怀中不安分地蹭了蹭,藏在被褥下的玉足愤愤地轻踹了他一下,却是没什么威慑力,反倒叫贺凛得了机会,双腿将其盘住,桎梏得更紧了几分。

贺凛这话着实太过露骨,本就扫不去的清晰记忆,如今更像是要硬生生再度在眼前回看过一般,叫晏明月只得将头往被褥里又埋了几分,不满道:“什么点火,分明是王爷在欺负人,你那是强词夺理。”

一想到贺凛蛊惑着她坐上身,还大言不惭道什么娇娇在上,晏明月就气得不行。

贺凛手掌扣在她腰身上,微微抬了头,又将她埋低的头拉出来几分,怕她将自己给闷坏了,开口时嗓音带上了暧昧的低哑,就着照入屋中的晨光,缓缓传入耳中:“娇娇可是在怪本王昨夜没能将你伺候好吗?”

“什、什么伺候啊……妾不同你说了!”

晏明月哪能想到向来清心寡欲的贺凛,如今会是这般无赖,他的嗓音他的触碰,都像是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蛊惑,叫她沉迷其中,失了魂,也丢了心。

攀上高点之时,她连思绪都混沌了,脑海中一片空白,独独只记得,迷蒙睁眼的一瞬,望进的那一双带着灼热情愫的深邃眼眸。

耳后是贺凛低沉的笑声,他轻抚了一瞬她的肩头,耳后放松了些许力道,给她腾了个舒适的位置,语调柔和:“不逗你了,时辰还早,再多睡会吧,昨夜将你累坏了。”

不逗了还这般说!

晏明月抿着嘴不说话,但还是乖顺地翻回了身,同贺凛面对面相拥,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那股子眷恋愈发浓烈,探手环住了他的精壮的腰身,没多久又沉沉睡了去。

待到晏明月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下意识将手探去床榻一侧,很快却发现榻上已没了贺凛的身影,那一侧冰凉一片,显然人已经起了好一会时间了。

微微动了下身子,却觉浑身酸软无力,晏明月蹙了蹙眉头,弄出些动静来,外头银翠便敲了房门,入了屋:“王妃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银翠走近床榻时,视线不小心瞥见一抹嫣红,神色一慌,忙不迭垂下头来,嘴角又带了些许欣喜羞怯的笑来,颇有眼力见地刻意避开了视线,不叫晏明月害羞。

晏明月顺势拉起了落下些许的衣衫,遮挡住肩头的痕迹,转而问道:“王爷呢?”

银翠微微一笑,蹲下身给晏明月穿鞋:“王爷起身后便收拾了出了府,说是与岳大人有约,不过王爷吩咐奴婢今日给王妃备了好些王妃爱吃的吃食,叫王妃午时先用着,待到晚膳时,王爷便回来陪王妃用晚膳。”

醒来没瞧见人叫晏明月心头有些不舒坦,不过看在贺凛安排得还算周到的份上,这才漫不经心地轻嗯了一声,缓缓起了身,任由银翠伺候着她更衣洗漱。

*

淮安飘香楼雅间。

岳廷安自窗外光景收回视线来,落到好友刀削斧凿般的侧颜上,唇角露了一抹笑,打趣道:“贺兄同前些日子倒是大相径庭,今日瞧着,当是格外神清气爽,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贺凛眸光一沉,带着几分渗人的寒意朝岳廷安投去一记冷眼:“岳兄今日邀我前来,就为了道这些八卦小事?”

岳廷安笑意更深了,意味深长地多看了贺凛两眼,他当是知晓贺凛的脾气的,若再问下去,只怕是要将人给逼急了,这便才敛目正色起来,手中折扇朝窗外楼下指去:“贺兄瞧那。”

贺凛顺着岳廷安所指的方向看去,街角的拐角处,一间不起眼的铁匠铺门前,一位中年壮硕男子手拿铁锤,正娴熟地锻造着一把弯刀。

这类弯刀在民间倒也常见,是律法通过允许私造的一类刀具,各家各户基本都会备上些,用来打猎割肉自是再合适不过了。

贺凛眉梢轻挑,缓缓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夹了块白肉,缓声道:“查过了?”

“那铁匠铺老板在淮安打铁多年,他媳妇在隔壁街卖猪肉,自淮安书院开办以来,一直与书院有着来往,书院每日所需的肉类,都是从他媳妇那送去的。”

“这么大间书院,一个小小的猪肉铺子就能供给了,他们家应当也挣了不少银子了?”

“两口子就住在城南的小平房里,膝下两子,偶尔还捡邻里兄长穿剩的衣服穿,每日家中开销不大,连寻常人家都算不上,更别谈富足了。”

贺凛唇角微扬,忽的抬眼,手臂朝着屏风方向迅速扫去,自袖口两根银针射出,咻咻两声,隔壁顿时传来一声闷响。

“去解决了。”

北风沉着一张脸,迅速领命离开,雅间内倒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岳廷安一介文人,虽是参与到此事中来,但对这些打打杀杀还是接触甚少,心有余悸地朝屏风看去,隐约瞧见屏风后北风的身影窜入,托起两个已没了知觉的身影,很快又模糊不见。

岳廷安抿了抿唇,默了一瞬才有些担忧踌躇道:“贺兄,如此是否太过激进了,我们并未暴露什么,叫他们听了去便是,这般将人直接了结了,岂不打草惊蛇。”

贺凛鼻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森寒目光再次看向那不远处的铁匠铺,眼底冷意更甚:“本王只怕他不惊,要的便是他沉不住气。”

岳廷安心头一颤,揣摩着贺凛的意图:“贺兄,你莫不是想尽快行动,可如此太过铤而走险,一切还未准备充足,眼下还有时间,何须急于一时。”

“等不了了。”贺凛动口吃起了桌上的菜肴,动作慢条斯理,眸底却翻涌上急切的暗色,“任他在阴沟里翻腾太久了,祸害不除,怎护得她周全。”

贺凛不知,前世的他,选的便是岳廷安所说的那条路,步步为营,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引敌入境。

他不敢奢求晏明月会因此多看他一眼,满心满念只想为她守得一世安稳,即使她误他怨他甚至是恨他,待到真相大白之际,心里却也是没底她能谅解他的一意孤行。

那日的梦境并未在贺凛脑海中消散,只是却重重敲响了他心底的警钟。

如若未曾拥有,他兴许不会有这般的贪婪,可当得到越多,便越舍不得放手,他也不会放手。

他已没了耐心再慢慢等着叶萧逐渐露出马脚,他若是不行动,那便逼着他行动,既是险恶之徒,那又留他做什么。

*

君衍侯府。

消息一经传回,叶萧当即就变了脸:“他想干什么?就凭一个猪肉铺子,难不成他还能造出什么风浪来!”

贺凛明目张胆在飘香楼将他两名眼线抹杀,如此大胆的行径,俨然是在公然向他开战。

叶萧被贺凛这突然起来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开始心慌自己是否当真有什么事叫他抓住了把柄,否则他怎会如此肆无忌惮。

来报的下属很快答道:“北渊王在淮安停留数日,期间大部分时间闭门不出,皆在府上养伤,不过岳廷安这头倒是一直未曾安分过,淮安上下被他查了个遍,但淮安并非侯爷的主要集中点,他就是将整个城翻个底朝天,也定是查不出什么端倪来的。”

叶萧闻言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贺凛一直是他成就大业路上的绊脚石,是眼中钉,如若只是个小喽啰,自是轻而易举便能解决了去,可贺凛的实力不容小觑,唯有抓住他的把柄,亦或是逮着他的软肋。

他的软肋,晏明月。

叶萧恶狠狠地咬了咬牙,计划一直进展得极为顺利,可晏明月竟成了其中最大的变数,没能彻底将晏明月掌控了去,要想拿下贺凛实在是举步维艰。

叶萧眸中湛出寒冷的光,怒极拍桌,厉声道:“给贺府的大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侯爷,已经在路上了,贺老夫人大寿之时,定能送到。”

一声冷哼,叶萧这才送缓了神色:“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

在淮安已是耽搁了数日,贺老夫人的寿辰将至,自是也不能再久留,贺凛伤势好转后,便着手准备着再度出发。

临行前正遇淮安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晏明月自是新奇不已,仅是拉了拉贺凛的衣角,贺凛便知了她的心思,笑着答应了下来。

晏明月年少时,曾在晏京参加过一次花灯节,也正是那一次花灯节叫她误将一颗懵懂的心认作是喜欢,就这么痴傻了一世。

不过撇去叶萧不谈,那次花灯节晏明月也着实没能怎么感受到其中的欢喜,那次原本同她一道的,便是被她强行拉来垫背的贺凛。

晏明月早在五皇兄口中得知了晏京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一事,听了好几年,如今得有出宫的机会,虽是只许她前往延庆王府,但也总好过戒备森严的皇宫。

她一人也仍是胆子小不敢四处乱闯,可若是告知了下人,那这档子事是绝不可能被应允的,于是那日晏明月便找上了贺凛。

贺凛起先是怔愣,而后过了好一会,才在晏明月不耐的神色里回过神来,敛目低声问道:“殿下可知,花灯节相约同去是……”

“什么相约同去!本宫今日不是邀约你,是命令你!今日你做本宫的护卫,护送本宫微服参加花灯会,明白了没!”

那时兴致勃勃的丽嘉小姑娘未曾注意到眼前少年眸底闪过的一丝落寞,也是他掩藏得极好,很快便将暗色消散,抬起一双澄澈的眼眸,不难看出里头的欣喜,沉沉道:“是,属下遵命。”

花灯节惯有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寓意,男女相约同去,便是要互诉心意,表明自己心中所想,只是一个不知,一个不点破,在入夜后便就以大小姐带着自家护卫的架势,相继偷摸翻出了延庆王府。

夜色伊人,灯会璀璨,莲灯**细波,烟火绚天光。

贺凛久难忘记那夜瞳眸中映照的娇俏少女,水眸灵润,柔靥如樱,一身俏皮的红夹袄,衬得她雪白的肌肤白里通透,美好得令人移不开眼。

可到底是将人给跟丢了,初见此景的少女提着裙摆四处穿梭在人群之中,没一会便没了人影。

慌乱将人找着时,却见她少女含春地看着人群中一道逐渐远去的身影,而再回头看他时,那少女春色又骤然消散,仅是叉着腰怒斥他:“怎么当护卫的!本宫险些叫人将身子骨都给挤散了,你若当真是宫中护卫,早不知被砍了多少次头了!”

贺凛头一次没由来的生出些怒火来,亦或是瞧见那期盼已久的神色竟是投向了旁人,也亦或是方才找不见她人时心中的惊慌还未完全褪去。

贺凛眸色一冷,伸手抓住晏明月的手腕,变了声调的少年音透着几分暗哑的低沉,不容置否:“既知我当不好这护卫,殿下便自觉跟紧了些,再走丢,便不找了!”

晏明月此刻再侧头看向马车内面色沉稳眉目英挺的男人,当真是恍若隔世。

实难想象,那一向好脾气的少年,当时是被她气得有多恼了,才头一次对她发了火,也以至于一直骄纵蛮横的她当时被吓了个激灵,连怒斥他触碰她金尊之躯也忘了去,就这么任由他牵着她的手,略过人潮涌动,走在灯火阑珊下。

是她一直忘了,叶萧不过是人群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而一直伴着她守着她的,是那个面容冷峻却赤诚一片真心的少年。

他会因为找不着她而慌乱不已,他会因为她的目光落向别人而暗暗吃醋,但他也会牵着她的手,护她于人潮之中,带她领略世间风光。

思绪间,那道缱绻的目光被贺凛捕捉到了眼底,容着她这般毫不掩藏地看向他,可到底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涌动,侧过身凑了上来:“娇娇看了一路了,不是要瞧这花灯会,难不成本王脸上有花灯?”

晏明月回过神来,眸子一颤,微微昂了头才不叫贺凛将她给戏弄了去,视线落向窗外后,缓缓开口道:“妾只是在可惜,少时那次,竟那般快便被你爹给发现了去,不然那日,应当还能有机会得个漂亮的花灯回去的。”

那次花灯会,晏明月叫那各式各样的花灯看得眼花缭乱,自是欣喜不已的,可还没等她高兴多时,延庆王府一众侍卫将正欲射花灯的两人给逮了个正着。

说罢,晏明月又忽的捂嘴笑了:“王爷回去挨了多少板子?”

“三十。”

晏明月骤然瞪大了眼:“三十?!延庆王可真下得去手,你可是他亲儿子!”

她是千金之躯,延庆王无法说她什么,先帝也舍不得责骂什么,仅是被逮了回去,她还不情不愿抱怨了好一会。

可晏明月却是知道贺凛是挨了打的。

贺凛挨打是家常便饭,未能背下书挨打,未能打过营中士兵挨打,未能完成定下的任务挨打,总之延庆王信的是那一套黄金棍下出好汉。

只是晏明月没曾想就偷跑出去这么一遭,竟叫他挨了三十大板,换作是个成年人,想来也是遭不住的,贺凛那时候还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少年。

眼底的惊愣逐渐转为了疼惜和愧疚,晏明月垂眼扣了扣手指,她无所适从的时候便会下意识的用指头搅着裙摆,却忽的被一双宽厚的大掌包住了手背,而后便被摁进了贺凛的怀中。

“娇娇可是心疼了?”

晏明月抬起头来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一想到那三十大板,心尖尖都在疼。

贺凛却是扬嘴一笑,眼底透着一抹叫人不易察觉的狡黠来:“那今夜好生补偿本王如何?”

晏明月身子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又叫这人给套了去,眉头一皱一把推开贺凛:“王爷惯会耍无赖,不许胡说八道!”

贺凛笑得张扬,得她疼惜自是叫他心头满溢,可也爱看她这副娇俏的小模样。

马车停下之际,贺凛微微起身将晏明月放开,而后又伸出手来手心向上落于她眼前:“长公主殿下,臣今日定当尽忠职守,可否赏脸与臣共赴花灯夜会?”

晏明月转头看去,只见贺凛微微垂头,躬身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还当真像那么个样子。

这才眼角有了笑意,倨傲地昂起下巴,指尖落在他掌心上,居高临下道:“准了,若没能将本宫护好,定要治你的罪!”

贺凛一把将掌心的柔荑握紧,哪还有半分上下尊卑,带着晏明月躬身下了马车。

平平无奇的马车并未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此时的街道上已是人满为患。

抬眼看去,高空中挂着高度不一的花灯,好似繁星点点,将无边的夜色点亮。

晏明月瞧见不远处飘**在空中最高的那一盏金边花灯,即使隔得远,瞧着也是十足精致,既能在最高的位置,那自然便是最好的。

贺凛随着晏明月的视线也朝那头看了去,见晏明月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沉声开口问道:“娇娇喜欢?”

晏明月自是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又收回眼神,欣喜地看向周围:“先去瞧瞧别的,此次可不能叫人打搅了去,这些新奇玩意,我都要瞧个遍。”

在晏明月将要提裙转身跑走之际,贺凛已是有了前车之鉴,先一步拉住她的手,快步跟上她的步伐,跟在身侧小声提醒着:“殿下莫要再将你的‘贴身’护卫给弄丢了,抓紧些。”

晏明月笑着与他十指紧扣,此番不会再将他给弄丢了。

执铜钱的小摊,猜字谜的牌坊,放莲灯点鞭炮,晏明月当是玩得不亦乐乎,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见了隔壁的桂花糕,又馋得两眼放光。

贺凛尽职尽责,一路护着他的长公主殿下,一路为她的欣喜一一买单。

当两人绕过拥挤的街道,前面一片开阔地势便是挂着**漾天际的花灯射击场。

此为淮安的花灯会特有的活动,射花灯。

每人每年仅有一次机会,弯弓射箭,射中了便能将那花灯带走,若是失误了便只能再等明年了。

高空中的花灯琳琅满目,或高或低,自然也因着难度的不同,精美程度也不同。

场子内已是聚集了不少人,有的观望有的跃跃欲试,多为年轻的男女,在新年到来之际,为心上人射下一盏花灯,叫所有人见证他们的情谊。

又见那盏高高挂起的金边花灯,近距离看去,万盏灯火中它仍旧耀眼夺目,周围好似繁星点点,而那一盏花灯独独在上,好似一轮明月,众星相捧。

既是头筹,喜欢那盏花灯的自然不止晏明月一人,仅是他们在此站立的片刻,前前后后已是有了好几拨人试着去射下那盏花灯了。

晏明月心头一紧,像是生怕那盏花灯叫旁人射了去,可待到她瞧见因着高度太高,前头的人射出的剑在空中还未抵达高点就落了下来,便又觉得惋惜。

如此高度,当真想要射下应当也是不容易的,否则那盏漂亮的金边花灯也不至于在那挂了一整晚,也无人能将其带走。

贺凛抬头朝高处看了一眼,这便放开了晏明月的手:“娇娇在此稍等片刻。”

晏明月一愣,显然知晓贺凛这是要去射花灯,她当知贺凛身手不凡,但又思及他身上带伤,况且那花灯挂那么高,兴许压根就没打算叫人给射下来。

晏明月有些担忧,连忙又伸手拉住贺凛,动了动唇角小心翼翼道:“王爷,倒也不必非是那一盏,下头那几盏花灯,妾瞧着也不错。”

贺凛微微挑眉,像是晏明月对他的不信任叫他觉得气恼了一般,伸手重重地刮了下她的鼻头:“乖乖等着,莫要乱跑。”

晏明月怔愣的一瞬,还未来得及反应,贺凛侧过身子便朝着射击场走了去,一转眼便被人群淹没了身影。

晏明月心下还是有些慌张,瞧不清前头是什么情况,但也不敢贸然挤进人群,担心自己又被人群给挤散了去,站在原地搅着手指垫着脚尖,好一会才见那射击场中间一道玄色身影走去。

晏明月还在想着,若是贺凛没能射下,她定不能表现出失望的模样叫他心底难受,虽是想要,但今日已是收获了许多的快乐,最高的花灯不成,下头的兴许也有漂亮的花灯。

这般想着,晏明月甚至将视线从贺凛的身上移开了去,转而在天上寻找着其他的,容易射下一些的花灯来。

然而当她还未将其余的花灯瞧个清晰时,忽的瞥见一只箭飞速窜向空中,周围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晏明月身子一颤,转头便见飘**在空中的金边花灯上挂着的彩花被击中,彩花在空中绽放开来,绚丽无比。

周围人潮涌动,一股脑的皆往前涌去,似是想要瞧瞧这射中最高的花灯的人究竟是谁。

“这简直太神了!”

“那人是哪家的公子,也不知这花灯会落入哪位姑娘手中,可当真叫人羡慕啊。”

“恭喜恭喜。”

“快看这花灯,太美了。”

花灯自高空缓缓落下,人群不断往前拥挤,晏明月已看不见那盏灯,却仍从众人的口中得知,方才射下这盏最高的花灯的,是贺凛。

而心中仍在震惊,便见人群涌动,一抹高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在满集市艳羡喝彩的声音里,那抹身影穿过人群,手里捧着一盏精致的金边花灯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扑通、扑通——

周围的声音嘈杂,晏明月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更大,不知何时加速的心跳一声声震慑着她的胸腔,直到她听见一声轻笑,抬眼便见贺凛一双深黑幽邃的眼眸直直望向她,眼底眸光闪动,将那盏金边花灯递到了她面前:“娇娇,送给你。”

晏明月满怀欣喜,明眸落在那精致绝妙的金边花灯上移不开眼,当真是好看极了。

她迫不及待伸手接过了金边花灯,将灯柄握在手中,提着花灯不住地来回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反倒是那为她射下最高的花灯的男人,被忽略在了一旁,只能一脸无奈又宠溺地看着眼前雀跃的小姑娘,待到周围有人挤来时,适时伸出手臂将人护在怀中,忍不住开口要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娇娇眼里便只有这花灯了?”

晏明月终是将目光放到了贺凛身上,抬眸看见视线上方微微俯身的男人,掩不住心中的喜悦,一下便扑入了贺凛怀中:“阿凛,谢谢你,我很喜欢。”

这倒是晏明月头一次在人前这般大胆的与他亲昵,贺凛身形微顿一瞬,很快便将手掌扣上她的腰身,将人紧紧揽了去。

女子乌发间满盈的女儿香勾得贺凛心绪**漾,胸腔叫一股甜蜜又难耐的情愫所填满,酸胀得心尖都在发颤。

最终缓缓沉积在心底,化作绵绵情意,愈发浓烈。

*

出发这日,晏明月没瞧见苏延的身影,四下看了一圈后,待贺凛坐上马车便开口问道:“苏太医呢,怎未见他人?”

贺凛目光朝马车窗外撇去一眼,很快收回眼神,探手撩开了落在晏明月额前的一缕碎发,漫不经心道:“苏延要回老家过年,此处过后便不同路了,便叫他一早自行赶路了。”

晏明月疑惑地看了眼贺凛,似想从贺凛眼中瞧出些什么来,却并未见他神色异样,这才小声嘟囔着:“此前不是还说,担心苏太医一人会遭不测,如今刚发生那样的事,怎还……”

贺凛眸光一沉,别过头去没叫晏明月再瞧见他的神色,只是淡声解释道:“计划本就如此,那些事本王已处理妥当了,娇娇也无需忧心,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晏明月一愣,抬眸道:“如何解决……王爷,你说过不会瞒着妾的,伯西候一事,事关重大,即使他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可要如何向朝中交代,可会对王爷有何影响,还有……”

话还未道完,晏明月便被摁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头顶贺凛目光沉沉看着她,指骨轻刮过她的鼻梁,嗓音醇厚:“娇娇可信得过本王?”

那日沉船上,晏明月也这般问过贺凛。

贺凛毫不犹豫的,重重地点了头。

晏明月亦然,望进贺凛深邃的眼眸中,眸光闪动,郑重地点了点头。

而后又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贺凛抱了个满怀:“那便足矣。”

晏明月心头还堆了好些话未能说出口,心思混沌之际,却有细密绵软的吻一一落下,叫她心神一乱,自也再无法将那些碎片拼凑到了一起。

自淮安一路向南,气候变得逐渐干燥起来,天气也不似在北方时的寒冷,身上衣着轻便了下来。

连日赶路,叫晏明月娇贵的身子消瘦了不少。

这一带的确很是贫瘠,连在吃食上也逐渐大打折扣,晏明月终日有些寝食难安,却又担忧叫贺凛瞧出些端倪来,每日无事时便会在马车上打盹,到了落脚的地却又时常不见贺凛身影。

他似乎很忙,晏明月也不曾打扰和追问过。

原本贺凛这一路,便是要追查一些有关叶萧造反的证据,前世他能有如此缜密的部署,且在叶萧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自然前期是做了许多充足的准备的。

晏明月自知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偶尔身子骨难受得紧的时候,还是会隐隐生出几分委屈来。

银翠端着一碗甜汤入屋时,便瞧见晏明月一脸憔悴,若有所思坐在书案前,目光空洞。

这些日子以来银翠时常会瞧见晏明月这副模样,每每瞧见心底都担忧不已,她连忙踱步到书案前,放下甜汤轻声开口道:“王妃,喝些甜汤解解乏吧,您白日在马车上睡了多时,若是夜里难眠,还存有一些未用完的凝神香,奴婢这便帮您点上。”

晏明月自神游中回过神来,兴趣缺缺地看了眼以往总能叫她眼前一亮的甜汤,而当银翠将甜汤盅罐的盖子掀开时,却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不可抑制地朝一旁捂住嘴偏了头。

银翠一愣,忙上前道:“王妃,您怎么了,可是觉得有何不适?”

晏明月这些日子一直精神不济,可她不愿叫贺凛知晓了去,便从未找过大夫来看过,偶尔露出些许疲色,也会在贺凛出现之际顿时一扫而空,强打起精神来,似乎也叫人发觉不了什么。

可银翠还是觉着奇怪,贺凛那般精明之人,什么事都能洞悉一般,怎自家主子这点小伎俩他也未曾发现,还一日比一日忙碌,如今已是接连两日叫晏明月独守空房了。

晏明月这头缓缓摇了摇头,却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甜汤,下意识避开了些,也压根无要动用的样子。

银翠不忍见晏明月这般苦了自己,忧愁着一张脸忍不住规劝道:“王妃,不若还是请大夫来替您瞧瞧身子吧,亦或是唤王爷来看看您啊,您这般自个儿扛着,奴婢瞧着实在是忧心不已。”

晏明月摆了摆手,坐着不太舒坦这便起了身朝床榻走去,嘴里轻声道:“不必了,本宫的身子本宫心里清楚,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叨扰了王爷,如今王爷事务繁忙,便更不可能这般扰了他的心绪。”

“可是王妃您……”

晏明月已浅坐到榻上,伸了手示意银翠替她更衣,这便止住了银翠的话:“不必多说了,本宫有些乏了,既是有凝神香,那便燃上吧。”

待到晏明月沉沉睡了去,银翠这才退出了房中。

门前几名丫鬟小厮候着,一见银翠出来,便迎了上去:“银翠姐姐,王妃今日情况如何了?”

银翠抬眼看了几人一眼,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样,王妃已经睡了,你俩在外候着,若是王妃夜里醒来唤,手脚麻利些。”

“是,银翠姐姐。”

银翠离去后,两名丫鬟在门前静静守着,只是站了没多会,便不由得生了些无趣,相互对视一眼,忍不住低声道:“你说王爷近来这是何意,分明整日并无什么要事,却总将王妃一人冷落着。”

另一人撇嘴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唯恐叫有人听了去:“我怎会知,王爷这已两日未来瞧过王妃了,王妃终日脸色不佳,连我这般眼拙都能瞧得出来,王爷怎可能瞧不出来,莫不是当真不在意了,也便不关怀了。”

“今日银翠姐姐还前去寻过一次王爷,想问王爷今日可要与王妃一同用晚膳,可王爷却道事务繁忙来不了,可我分明听闻王爷今日在隔壁的院中喝了一下午茶,哪有什么要事。”

这话道完,门前沉默了片刻,两名丫鬟想着此事,纷纷摇了摇头。

主子的事,又哪是她们这些下人能议论的,此前她们也是亲眼瞧着贺凛是如何将晏明月给捧上了天的,如今便是说不理便不理了,她们都瞧在眼里,晏明月又怎会察觉不出来这其中的落差。

只是她们也讶异于晏明月的不吵不闹,想来以往性子骄纵蛮横的长公主殿下,如今也不知怎的,终日郁郁寡欢,就这么自个儿将这委屈给咽了去。

一声轻微的叹息,一丫鬟动了动唇,正欲又说些什么,忽的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走来,一抬眼,竟见他们方才议论的贺凛竟在此时出现在了门前。

“见过王爷!”两人也不知自己方才议论的话语是否叫人给听了去,惶恐不已,忙不迭垂下头来问安。

贺凛摆手示意,手指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将两人给挥退了去,自己轻声推门入了屋。

屋内沉寂无声,贺凛侧头看见床边的窗户还微微飘**着纱帘,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来,摇了摇头上前轻柔地将窗户给关了去,这才缓步到了床榻边。

关窗后,洒落屋内的月光变得浅淡,但仍旧偏爱美人一般,轻柔地落在了她精雕玉琢般的脸庞上。

贺凛爱怜地看了眼睡得沉静的娇人,但她倒是当真没打算给自己留地儿,一个人睡在床榻的正中央,叫他不知要从何角度去上榻,才能轻柔地不将人给弄醒。

正瞧着床榻发愁,晏明月忽的呢喃了一声,唇间不知说了句什么微不可闻的话语,再抬眼看去,便对上了一双朦胧迷糊的水眸,眸子里泛着欣喜的光亮,耳畔的声音这才清晰了起来:“还以为王爷当真将妾给忘了呢。”

贺凛扬嘴一笑,目光温柔,动作却是带着几分急切地动身上了榻。

榻中温热一片,带着丝丝入鼻的女儿香,迅速将他团团包裹在了软香之中,身子刚一躺下,身侧的娇人儿便贴着他的腰身蹭了过来,自然而然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一脸满足,哪还有此前叫人看见的半分落寞与忧伤。

贺凛呼吸微重,眸底暗沉,将怀中人抱了个严实,这才得了几分真实感,柔吻落在她发间,低哑道:“怎会忘,想你想到都快疯了。”

晏明月埋在他胸前发出一声娇笑,指尖轻点着贺凛的胸膛,贴近他便忍不住撒娇:“王爷惯会说些好听的,妾也未瞧见王爷发疯,哪知说的是真是假。”

贺凛叫她这么一撩拨,本就沉重的呼吸便乱了节奏,捏着她的下巴,嗓音越发沙哑:“没良心,娇娇只是不知本王忍得有多煎熬。”

柔软的唇被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擦一瞬,晏明月眉眼带着媚意,笑得倒是越娇了,朝着贺凛无辜地眨了眨眼,还明知故问道:“那王爷这是忍不住了,所以来寻妾了吗?”

心头一跳,这抹神色落入贺凛眼中,几乎是瞬间就将他压抑已久的心火给点着了。

待到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娇柔的身子被贺凛压下,晏明月最终也只记得意识混沌前,贺凛在她耳畔似沉重又炙热的低沉嗓音:“这般撩拨,那今夜便要好生惩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