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早膳时间, 东宫典膳局倒没有那么忙碌了。午膳不算正餐,况太子自从大婚后常常不在东宫用午膳,太子妃娘娘午膳用的清淡简单, 竟比从前省心些。
前阵子据说是太子妃娘娘的枕边风,典膳局又换了些人, 但主子的意思谁敢置喙。况且被换掉的多是往日里偷偷喝酒的,手脚不勤快的,要说只能是运气不好, 倒也没有什么可怪旁人。
哪知这日,太子妃却要亲临典膳局, 只说是要借厨房给太子殿下亲自做点心。
典膳局的局丞、局郎不敢在清佩姑姑面前愁眉苦脸,面上还要挂着笑,但心里暗暗叫苦。
他们对着清佩姑姑作揖道:“宫令大人, 咱们这里夏日可是热得很,太子妃娘娘若是有丁点不适,咱们都担待不起啊。”
清佩姑姑只道:“娘娘要来借用, 也轮不到你们置喙。”
“这是自然, 这是自然,只是掌食大人那里也有小厨房可以一用, ”局郎赔笑道,“更是方便些。”
清佩姑姑想了想, 倒是点头:“有些道理。”
局丞立刻打蛇随棍上,笑得更真心实意些:“我们送送姑姑,您老人家慢走,这里还有今日新做的点心, 您带些回去。”
清佩姑姑回了会宁殿复命:“娘娘, 典膳局那边说他们灶火猛, 夏日里热得。奴婢听了有理,倒是不如用掌食那边的小厨房,清净得用些。奴婢方才已经请司馔整理好了。”
乔琬倒也不挑,只道:“是我突发奇想,确实有些唐突,能有个厨房便好。”
清佩姑姑有些奇怪道:“娘娘,如今天气愈发热了,您怎么想要亲自下厨。”
乔琬一时有些羞赧,她只是轻轻道:“姑姑,我惹殿下生气了,不知如何是好。往日我还在府中,惹母亲和哥哥生气,只会这招哩。”
清佩姑姑依旧面上微微带笑,并没有因为听了这话生出什么表情,她立刻会意道:“娘娘放心,殿下苦夏时倒可以用些山楂糕开胃,既简省了灶火,也于殿下有益,您觉得如何?”
乔琬笑道:“姑姑这主意好,我倒是会做山楂糕。”
“您稍候,奴婢吩咐她们准备食材去。”
乔琬心中还有些紧张,面上强作无事道:“那就多谢姑姑了。”
乔琬却是不知,清佩姑姑心里倒真真有种一种吾儿初长成的感受。原来太子还会与太子妃置气?他待人向来宽容大度,如今成婚了,倒是能与这样可爱的女郎闹别扭。
清佩姑姑只是想啊,要是皇后娘娘也能见到这一日就好了。
今日太子回来得早,下午只在书房读书。这几个月,太子但凡早归,哪日不是到会宁殿坐上半日?清佩姑姑倒是真信了乔琬所说,太子与太子妃置起气来。
到了申时,太子书房传点心与冷饮,清佩姑姑倒劝起乔琬亲自去送:“如今您只送到书房门外,并不打紧。新婚的夫妻,哪有什么气性呢?奴婢最是知道殿下是个心软的,娘娘只不必担心。”
乔琬犹豫之下同意了,这倒是她第一回 靠近太子书房。因前世的心结,她再不愿靠近他人的书房,只怕里头有许多她无法承受的秘密。
太子的书房叫做宝文阁,乔琬到了明堂前,只见上悬“上善若水”四字。
外头守着的小黄门俱是认得太子妃的,连忙请安进去禀报。不多时,白公公就匆匆迎了出来。
“怎么劳烦娘娘亲自送来,实在是奴婢的过错。”二人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白公公却还在作揖。
乔琬忙道:“公公不必多礼,只是我一番心意。”
那食盒用黄云缎子包好,不到殿下眼前并不许打开。白芍只管将它递给白公公身后的小黄门,白公公却道:“娘娘都已到了门前,不如一同进去罢,殿下听到通传,正等着您呢。”
乔琬虽有犹豫,但话已至此,还是随着白公公进了宝文阁。
这个宝文阁倒与她的文绮阁格局相仿,只是个人习惯不同些,因而陈设略有不同。
太子这边传了点心,自有内侍收拾了休息用的隔间。太子此时正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芭蕉,似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
见乔琬进来,荣谌笑道:“今日竟辛苦你亲自来了。”
乔琬见礼道:“柔安见殿下这几日有些苦夏,问过清佩姑姑,做了些山楂糕来。”
“你做的?”荣谌立刻听出了话外之音。
乔琬赶紧卖乖起来,柔声道:“正是妾身亲手做的。”
书房伺候的内侍已经将糕点、熟水摆好,白英见着太子妃亲至,识趣地让众人退开,只守在门外。
荣谌来到桌前,又问:“怎么是熟水,传的可是冷饮。”
乔琬忙赔罪道:“昨日殿下说用了冷饮,到了夜里手都是凉的。是柔安自作主张换作了熟水,请殿下恕罪。”
她在夏日里也喜冷饮,哪怕是熟水也要用凉的。但是昨日她从长春宫回来,太子为她准备好的却是温热的凉茶,她也明白这是太子想她一时暑热,不可立刻喝冷饮。
太子有这份心,她又如何能马虎呢?
此时司馔与内侍皆不在跟前,荣谌自顾自用了山楂糕,只道:“虽与我往日里用的略有些差别,但是个不错的方子,用起来清爽开胃。你从前在家里也做过?”
乔琬又惊又急道:“殿下!您该让我先试了才能用呢!”
“这不是你亲自做的么?”荣谌饮了熟水,竟是温的,“你方才也试过吧?”
乔琬到他身边坐下,又为他斟了一杯道:“那可不一样,这是规矩。”
“偶尔行之。”荣谌显然是不愿讲道理了。
乔琬存着心事,倒也不与他争辩。
她想起从前对父母兄长的撒娇耍赖的行径,如今可不敢施为。暗自咬了咬牙,乔琬垂眸,细声道:“殿下,柔安向您赔罪了,只望您不要再生柔安的气了。”
“原来婠婠今日是特地来赔罪的么?”荣谌故作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是心疼我苦夏,特地想给我做点心,原来竟是我空欢喜一场了。”
“不是……”乔琬忙捉着太子的衣袖,“殿下若喜欢,柔安还会做许多点心哩,只是今日求殿下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荣谌想了想道:“那可不行,我还要罚一罚你。”
“罚?”乔琬抬头惊讶道。
荣谌这才见着她的脸,如玉的面颊上因为羞赧而余霞成绮,正是华如桃李。
“如今宠得你,倒是光明正大在我眼前藏着秘密,该不该罚一罚你?”荣谌问她。
乔琬还能说什么,她自知理亏,只好问道:“殿下要怎么罚?”
荣谌眸光一转,不知想起什么,唇畔倒是先带上了一抹笑:“私下里,我唤你婠婠,你却总称我殿下,真显得见外,得换个称呼才行。”
“这可不行,太过失礼了。”乔琬想都不想,赶忙回绝。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荣谌不容她拒绝道,“你我细细论来,也算表兄妹,以后你只管叫我表哥,倒是亲切些。”
乔琬从前可是同祁纨看过许多荒唐话本的,哪不知话本里那些个表哥表妹是怎么回事。如今她真觉得太子殿下语带戏谑,这表哥哪是什么好话,竟是要与情郎无异了。可是偏偏又挑不出错来,殿下又确确实实是她表哥,只她自己想歪罢了。
“怎么了婠婠,有什么难以启齿么?”荣谌一本正经地问,可是他偏偏语中带笑。
乔琬越羞窘些,便越是坐实她看过许多话本,想得不知是些什么。真是叫人进退两难!
乔琬只好转开视线,忍着羞意轻轻唤了一声:“表哥。”
哪知太子殿下并不满意:“你朝山楂糕唤表哥作甚,我不是在你面前么?”
乔琬拿锦帕遮了脸道:“殿下,饶了柔安吧。”
荣谌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的好婠婠,你平日里都看了些什么,你这小脑袋想到哪里去了?”
乔琬满面飞红,只嗔道:“哪儿也没想,柔安可不知殿下想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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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宝文阁回来,乔琬直接去了文绮阁。她只觉心下不静,需要练字静心。
今日恰春水当值,乔琬倒也习惯她在书房里,便让清昼和白芍不必守在此处。
“春水也不必替我研墨,你只管也去练字罢,让我一人在此处静一静。”
清昼道:“娘娘如今走这一遭,倒是面上发红,不若奴婢去传了香薷饮来,去去暑气。”
乔琬被她一说,面上愈发红起来,她拿起宫扇道:“你只管去,别烦我了。”
清昼与白芍相视一眼,只是不知娘娘方才与太子在宝文阁说了些什么,竟有些气性。
春水只轻声道:“姐姐们去忙吧,我在这里陪娘娘练字哩。”她悄悄使了眼色,让清昼只管去传茶点。
阁外蝉鸣阵阵,春水置好冰鉴,半掩上门窗。
乔琬练字也觉得心难静,她逼着自己去回忆前世,如今可是贪恋太子温存的时候?可是心底似又有个声音细诉,这一切又与情思萌动无关。
待乔琬回过神时,却发现春水已经把文绮阁的门窗都掩上了,室内的凉意里夹杂着一丝不对的气味。
“你这是做……”乔琬的声音骤然停住,“你手上是什么?”
“是灯油,娘娘。”春水答道。
乔琬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与前世赴死那日何其相似!她一眼就看穿了春水所为,而春水自然也是明白。
“娘娘,您再一动,奴婢就点燃这竹帘幔帐了。”春水道。
为什么会这样!乔琬难以置信,难道是前世与她一同葬身火海的春水回来了?
她心底终究是恨她的吗?
作者有话说:
太子:妹妹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婠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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