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乔琬醒的时候太子已经起了。正如昨日所言,东宫大婚还未见庙、行庆贺礼,太子这几日倒是清闲。
“不必在意, 是我惯常早起,”荣谌见乔琬有些不安, 出声道,“日后我去朝会、读书时,也是如此。”
“那也太失礼了。”乔琬有些心虚道。
“你不必陪我早起, ”荣谌不在意,又交待了一句, “今日虽说是侍奉祖母的盥馈之礼,但是贵妃与诸宫妃嫔都会在场,少不得要说会儿话, 你用了点心再去。”
乔琬正要随宫人去梳洗,脚步一顿,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要提点柔安么?”
荣谌闻言望向她, 熹微晨光透过春纱映在少女的笑靥上, 她俏生生立着,身上有股难言的生机。他瞧着舒心, 温声道:“只做个循规守矩、深得太后喜爱的太子妃便好。”
乔琬眨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 这才转身离开。
梳洗罢,荣谌陪着乔琬用了些点心。她担心在外不便,只挑着干点心吃,碧粳粥端上来却是一点不敢用。
荣谌劝不得, 给她递茶道:“你今日想吃什么, 让典膳局备了, 待回来再好好用一些。”
乔琬喝了茶,慢慢咽了,才道:“春日养生要用些芽菜,取生发之意。”
荣谌笑了:“你倒喜欢这些,不过也好,父亲与祖母也是喜欢听的,你常与他们说说。”
“不敢多言,我只会些皮毛……”乔琬见天色渐亮了,忙起身换随宫人去换装。
荣谌随她走到屏风边,说道:“傻婠婠,只知皮毛才好呢。”
他们二人如今真似一对终成眷侣的小夫妻,夫君体贴周到、凡事有商有量,还谈论着孝敬家中长辈。如若没有昨日的三问两跪,乔琬只怕真会在恍惚间以为自己觅得佳婿檀郎了。
重新梳妆,换上翟衣,今日乔琬是以新妇的身份向太后行盥馈礼,太子不必同行。但荣谌还是送她行至元熙宫的宫门外:“备些芽菜与鲜汤馄饨吧,你哥哥说你喜欢。”
乔琬原本还满门心思如何在诸宫妃嫔面前表现,闻言一怔,想到只怕是太子特地询问过三哥。
“多谢殿下,”乔琬扶着荣谌的手登轿,面上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笑意,“柔安确实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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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长春宫前落轿,乔琬随着赞引从东门进。因今日是要行礼,太后依旧着燕居服升座,妃嫔们也在吉时前到了长春宫。
乔琬随着赞引进了正殿,因为宫眷们在场,太后端坐上首,并不像上回一般还与她寒暄几句。
乔琬目不斜视来到赞引指定的拜位,行四拜之礼。
执事端来食案,摆在太后身前。尚食提着膳盒进来,乔琬接过餐食,一道一道地摆到太后前的桌案上,然后退回到拜位上。
赞引又道:“四拜礼。”
乔琬行了礼,退至一旁,实则有司馔伺候太后用膳。
盏碟亲自过手,乔琬知道那些菜仅是温热的。太后果然只略用了几口,便不再用了。执事撤下食案,乔琬又亲自递上热帕巾给太后净手。再行拜礼,方礼毕。
随着赞者宣告礼毕,殿内的气氛才为之一松。
太后从八宝姑姑手上接过裹着锦缎的小巧黄铜手炉:“来,婠婠,见过各宫宫眷。”
乔琬今日来向太后行礼,依旧身着翟衣,各位妃嫔只作观者,皆身着妃嫔吉服。
中宫空悬,如今各宫眷领头的正是贵妃娘娘。当初后宫设华、惠、丽三妃,皆为一品。皇后薨后,天子擢华妃为贵妃,代掌宫务,有超品之势。
乔琬随赞引至贵妃身前行礼,贵妃回礼道:“良缘夙缔,佳偶天成,贺佳礼即成。”
乔琬再行一礼。
贵妃正如乔琬前世所见,身着吉服依然难掩昳丽风姿。她的面庞叫人见之难忘,前世惊鸿一瞥到如今,在乔琬的记忆中依然分毫不差。
不过贵妃见礼却是神色淡淡,在太后面前都懒得装装亲|热样子,倒是令乔琬想起了清佩姑姑所言,贵妃的心思难猜。
乔琬随赞引向前,就见一位白皙清丽的美人笑着看她,是琼华宫的惠妃。
惠妃娘娘清丽绝俗,教人看不出她的年纪,实则她的儿子昭王还年长了太子一岁。她膝下的德康公主,也是除了嘉宁公主外唯二有封号的皇女,琼华宫受宠仅此于贵妃的群玉宫。
乔琬与惠妃娘娘互相见礼,她虽也谈不上亲|热,但眸带善意,要比贵妃亲切。
但是乔琬心中难以忘记前世延和元年的宫宴,昭王登基后将长春宫并毓园改为长乐宫,而惠妃在此大宴宾客。那夜席上命妇们怪异的打量、那风雨飘摇的毓园,还在乔琬重生后化作噩梦折磨着她。
乔琬不知自己此时面上是什么神情,她只在见礼后就随赞引离开。
再往下是锦云宫的丽妃。
比不上贵妃的明艳动人、惠妃的清艳脱俗,丽妃只是身段高挑、娉婷秀雅。乔琬想起自己远远见过丽妃膝下的四皇子,确实是位身段健朗的少年。
丽妃也是武勋出身,但她父亲是前朝武举提拔上来的新贵。她见了乔琬倒是比前两位多了几分实在的亲近,庆贺见礼后不忘让乔琬有空到锦云宫坐一坐。
再往后便是安嫔、德嫔、僖嫔等诸位,九嫔如今未满,能来的几位也因是受宠住在三宫配殿,便与三妃一同前来。至于诸宫的美人、才人、贵人,今日暂轮不到她们前来,不过天子与东宫已给各宫赐礼同喜了。
与诸宫眷行见礼,太后命常喜给太子妃看座。
常喜公公是个精乖的,太子妃的座位被排在了太后左下首,既成全了太后的亲近,偏偏又不与诸位宫妃座次相对。这样倒也挑不出什么错来,毕竟未来宫宴,太子与太子妃的座席也在天子左下首,殿内诸位娘娘可没有这个荣幸。
乔琬身着礼服,小心地坐下了。
太后道:“寿宁宫的太妃、太嫔们,你从前也是见过的,只是如今她们都爱清净,你明日还有庙见,倒是不必特地再跑一趟了,自有老身与她们带好。”
乔琬只觉得太后娘娘今日的心思和太子想到一块儿去了,出门前太子交待她要“循规蹈矩、做深得太后喜爱的太子妃”。如今她还没有什么表现,太后娘娘就将宠爱太子妃的架子摆足了。
于是乔琬力求自己再表现一下太子叮嘱的前半句,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提点,柔安初入掖廷,生怕有失礼之处。”
太后笑道:“你向来是个循规守礼的,只是此时我们说话谈天,不必这样恭谨古板,倒失了亲热。”顺道把反应平平的诸妃嫔也埋怨上了。
武勋府第出身的丽妃是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她第一个笑道:“正是如此。不过听闻宣宁侯府家风甚严,太子妃守礼恭谨也是自然的,多走动亲近便好了。”
乔琬倒是没想到,丽妃竟明着拍马起来,似是个直率的性子。她进宫前自然是悉心记过各宫妃嫔家世,只不好特地打听为人秉性,也无人会与她明说,如今恰好可以观察一番。
惠妃声音柔婉:“太子妃如此正好,哪像德康调皮淘气,不知要叫人费多少心。”
德康公主向来因为天真浪漫受天子宠爱,惠妃往常这样说,倒是叫不少妃嫔妃嫔难受,毕竟年长些的皇女都未得封号。
哪知今日太后没有给惠妃面子,直接道:“婠婠如今也是做了嫂嫂的人,下回再遇到德康淘气,倒是可以直接教导。”
是又敲打了一回当日德康公主玉清观刁难乔琬之事。
乔琬觉得惠妃有些奇怪,今日似乎是故意在拿德康公主试探。不过既然太后表明了态度,她也顺着起身道:“喏,柔安定然用心教导德康妹妹。”
惠妃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了。
又有个年轻宫嫔转开话道:“太子妃不仅守矩得仪,更是琼姿花貌,正该多多走动,真是见着便令人欢喜。”
又是一个说话直白的,平日外命妇相见也不至如此,还是太后娘娘喜欢内廷宫眷这样说话?
此人正是群玉宫的安嫔,她的儿子就是差点过继给贵妃的八皇子。只是如今见她端坐在嫔位上首,又敢在太后娘娘面前开口,可见在群玉宫的日子过得不错。
“你们也不必硬夸,”太后笑道,“婠婠年轻,平日里有些不懂的、不够周到之处,你们还要多指点些。”
贵妃这才道:“这是自然,太后娘娘放心。”
稍作片刻,太后就道乏了,贵妃领着众人告退。
太后单独留了乔琬说话:“你如今见着她们,觉得如何?”
乔琬在太后娘娘面前,倒不似在天子、太子面前那般紧张,她想了想道:“贵妃娘娘威重寡言,心思难以琢磨。惠妃娘娘有心试探、丽妃娘娘瞧着性情直率,安嫔娘娘得宠。”
太后和八宝姑姑闻言都笑了。
八宝姑姑道:“我就说太子妃娘娘机灵聪慧。”
太后对乔琬道:“你这小人儿,这般想倒也不差。如今你循规守礼是对的,平日与她们也不常相见,遇到了只管少言多礼便是。”
乔琬感恩太后费心提点,忙起身道:“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又问:“东宫如何?”
乔琬老实道:“昨日三司九掌尚未来见,我便让她们庆贺礼之后再来。”
“你自己有成算便好,”太后点头,“太子身边的司寝宫人呢?”
乔琬一怔,什么司寝宫人?
作者有话说:
诸妃嫔:拍马屁当然要直白些,拐弯抹角力度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