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军帅帐帐门前,一个穿着轻制披甲的年轻人单膝跪地,他身上背着一把短弓,腰里别着一把一尺半长的短刀,身上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淤青,满身泥土。

“报,属下斥候营队正,来传江北消息。”

此时林青也在帅帐之中安坐,听到这个消息连忙快步跑了出来,一把把这个队正扶起,厉声问道:“江北情况如何?”

那队正身子本来就受了伤,加上疲累的很,被林青的大手一晃,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赵显从帅帐之中走了出来,手里端了一个粗瓷碗,瓷碗里盛了满满一碗热水。

他把这碗热水递给了斥候,示意他先喝水再说话。

“林将军,咱们现在手里握着主动权,你莫要心急。”

那斥候出营已经十几日工夫,从未见过赵显,看到这个年轻人递来的热水,他也不敢喝,而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林青。

“看什么看,大将军给你的,快喝,喝完说事。”

林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那斥候诧异的看了赵显一眼,然后一口气把热水喝了干净,口中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抱拳道:“禀将军,属下与斥候营中同僚,深入江北数十里,未曾发现北齐的军队。”

林青皱眉道:“没发现齐军,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那斥候低头道:“军情紧急,属下想早些回来禀报,因此在路上摔了几跤。”

“哼,走路也能摔着,斥候营真是有本事。”

赵显替他解了围,笑道:“情报紧急,他心急也是应该的。”

“江北临江的那些县城,村落还有城池里的百姓,有没有迁离的迹象?”

赵显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江北的百姓有没有迁离,就会说明江北有没有齐军主力。

一旦江北的百姓被北齐北迁,那就意味着北齐要放弃江北,把主力用在凉州,要出拳头打项家人一顿重的了。

如果江北的百姓尚在,那就意味着北齐不会放弃江北,眼下凉州还未曾见到齐军主力,也就是说在江北很可能埋伏着一支齐军,在等待着赵显的江宁军渡河。

那斥候抱拳道:“禀……大将军,属下等查探了临江的将村落以及县城,发现百姓已经在陆续搬迁,好像是往北边去的。”

“那些稍大一些的城,例如蓟州,你们去看过了没有?”

那斥候摇头道:“那些大城都离江太远,至少也要百里左右,而且进城搜检的很是严格,属下们暂时查探不到其中的情况。”

“唔……”

赵显皱眉思索了片刻,随即挥手道:“辛苦了,你下去歇息吧。”

“是。”

那斥候退去之后,赵显转脸对着林青说道:“林将军,劳烦你召集军中将领,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遵大将军令。”

林青轰然抱拳,随即转身离去。

他办事效率很高,至多一柱香工夫,整个江宁军上到副将,下到各营校尉,统统聚拢在帅帐之内,对着赵显抱拳行礼。

赵显点了点头,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开始他作为征北大将军的第一次军事会议。

“诸位,方才前方斥候传来军报。”

“北齐把江北百姓尽数北迁,沿江五十里内见不到半个齐军踪影,似乎是已经全面收缩,诸位怎么看。”

前军先锋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将军,一副猛将姿态,他抱拳道:“禀大将军,末将以为其中有诈。”

“哦?”

赵显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个猛将兄,他原以为这位大汉是个莽夫,不曾想这人第一句话,就是守成之语。

赵显微微一笑,轻声道:“秦将军此话何解?”

这个大汉姓秦,名干戚,是江宁军的前路先锋将军,从军以来就一直在林青麾下,早年也是肃王军旧人。

换句话说,赵显之所以能毫无阻碍的从林青手里接过江宁军的兵权,没有被这些将领架空,很大原因是因为江宁军中的将领大半都是跟赵长恭混过的。

他们见过或者听说过那个十七岁便勇猛无比的赵长恭,因此心中对赵显这个十八岁的大将军并没有多少排斥心理。

再加上赵显此来的任务并不是跟北齐硬碰硬,而只是想摇旗呐喊,找找机会,所以这些将领私下商议,干脆就奉赵显的将令,来打这一仗。

秦先锋抱拳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末将在江宁与北齐军队多有接触,齐人不仅勇武而且多诈,就算他们有意把战场放在凉州,放弃江北战局,那在江北至少也能留下两万人马。”

“这两万人马足以与我江宁军纠缠,虽然不是我军对手,但也不至于迁离百姓,望风就逃。”

赵显拍手赞叹了一句,对着林青笑道:“林将军,你麾下这先锋,可以来中军坐镇了,做一个冲阵的将军太可惜了。”

林青黝黑的脸上罕见露出笑意,“大将军说的是,末将也早想让他来中军给末将做副手,无奈这厮天生喜欢冲阵杀敌,老天给他长了个军师的脑袋,偏偏又给了他莽夫的身子。”

秦先锋被夸的脸色发红,摆手道:“两位将军谬赞了,末将只是一介莽夫,方才只是随口乱说,见笑见笑了。”

中军里林青的副将曹钦出列说道:“大将军,将军,有没有可能是北齐想在凉州大战,而在江北故布疑阵拖延时间,让我军不敢渡江的同时,给江北百姓的迁离争取时间。”

赵显摇头道:“姜家把我看小了,即便本将军真打进江北,也不会滥杀江北百姓,既如此,让他们迁离又如何?”

曹钦皱眉道:“大将军,我江宁军此次的任务,无非是协助北齐,在江北骚扰齐军,如果我们这边全无动作,会不会给西楚以话柄?”

赵显还没答复他,林青就冷笑不止。

“西楚的话柄还少了吗?他们派来的那个姓徐的参将,整日里在我军中大放阙词,若不是看在他是西楚使臣的份上,本将早就把他一刀两断了!”

赵显也附和道:“林将军说得对。”

他把目光看向曹钦,语气悠长:“曹将军,本将军要提醒你一句,我们是大启的军队,而不是西楚的军队,西楚如何说话,自有礼部衙门跟他们扯皮,与我们无干。”

“这江宁军五万将士的身家性命,皆系于我等指掌之间,所以我们一举一动,必须要缜密,慎重。”

曹钦脸色难看,退回了原位不再说话。

又有一个副将站了出来,沉声道:“难不成我们便在此地看着北齐动作而毫无举动?”

赵显跟林青对视了一眼,然后赵显沉声道:“要等凉州的准确消息。”

“凉州距离此地何止四千里?来回的军报快马也要十日,等我们等到了凉州的军报,恐怕凉州都已经打完了!”

“宁愿无功,但求无过。”

“咱们大启赌不起。”

“哪怕咱们寸功未立,也不能冒着风险,被北齐堵在江北一网打尽。”

在赵显和林青的强力态度之下,这场军事会议草草收场。

事后,赵显增派五百斥候过江,深入江北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