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黑的好像天上贴了层黑色帷幕, 吸走了所有的光。

整个河面左右再没旁人。

正如谢然告诉她那般,这条河道口边上,老木桥已经腐朽的挂满了蜘蛛网, 这些年没人走, 连路灯都没有。

冷诺扶了扶头灯, 把灯光对准了镜子。

这次她更清楚的看见了镜子的自己。

在她的身后, 一团乱麻一样的头发后面,真有个什么东西,浮子一样跟着自己漂了过来。

冷诺是个搞建筑的, 几十年吊车铲车都摸过, 除了身形娇小,她从没觉得在工地里她是个娇弱的小女人。

她不信什么都市传说, 也不迷信,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大女人。

嘎嘎,嘎——

被河里的垃圾引着,身后几只乌鸦绕过了冷诺的头顶。

此时, 冷诺不禁背后一阵发麻。

她猛地转过头去, 密密麻麻的发丝被她抓在手上,往身前一拉——连着发丝的黄色浮子便被她拉着仿佛游了过来。

冷诺的头灯又偏偏在这个时候闪了起来。

一点儿点儿拉近,黄色的浮子有了形状。

发丝连着一个圆形的脑袋,长长的身子, 还有四肢的轮廓, 全长不过一米——一个孩子的形状越来越清晰了。

冷诺很想此时闭上眼睛, 可她又偏偏没有。

一瞬间, 她也曾想过, 如果是个孩子,她应该像当初林宽那样义无反顾先去救人。

可是, 理智告诉她,这么长,这么浓密的头发——又在这臭气熏天的黑水里,这不可能是一个需要急救的孩子。

冷诺狠狠磨了磨牙,她咬紧了牙关。

硬是睁着眼睛把这个孩子一般的黄色形体给拉到了眼前。

噗——

冷诺这才把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拉近身前,她终于看清了:是个破布偶。

冷诺一把抓住了布偶。

呼——

冷诺又深吸了口气。

布偶也许本来就是太破了才被丢掉,也许是丢到了河里所以磨破了。

冷诺抓着布偶的脖子,发现布偶的五官已经不成样子。

眼睛被抠掉了,嘴巴被扭曲了,连胸膛也被豁开了……

虽然松了口气,可她不打算再多看一眼这个布偶。

完全浸湿了的布偶带着污水,已经有了重量。

冷诺正拽着这个布偶往岸边走着。

噗嗤

乱成了一团的发丝一扯,本来就被豁开了胸膛的布偶,整个肚子裂开了。

冷诺安全帽上的头灯这时给力的发出了强光。

圆筒直射的光照下,布偶裂开来肚子里,竟然有一条滚着的血肉早已模糊的骨头。

“啊!”冷诺终于没忍住漏出了声音,手一抖,布偶掉了。

布偶下沉时又拖着头发丝,拽起了冷诺的手。

冷诺此时背后发凉,心跳加快,被发丝拽着,脚下一滑,一下子踩空了。

她身子一偏冷水灌进了嘴里。

咳咳咳。

冷诺虽然不是旱鸭子,也顶多就是在泳池里健身的水平。

眼下被脏水一呛,她也是慌了,两只脚蹬起了水,却忘了手上还缠着头发,根本划不了水。

噗咕噗咕,水面上**起了一圈圈涟漪。

涟漪波动,越来越往河心去了。

“冷设计师,冷设计师。冷诺,冷诺!快救人啊。”随着急促的水浪声,谢然边喊边朝着冷诺沿着岸边走了过来。

扑通。

声音很轻,却是好大一个黑影从桥上一跃跳进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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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桥旁边一个身影低声问道:“现在把水泥推下去,能一起解决了。”

“别动。是林宽,我过去。”谢然一伸手,拦住了旁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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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然也跟着从岸边下去,往冷诺的方向跑了过去。

“林宽,来,把冷诺给我。”谢然摘下来了自己的头灯,拿在手上为林宽照亮。

“不用。”林宽把背后的冷诺挪到了身前,双手捧着,迈了几步已经站稳了。

到了岸边。

谢然满脸担忧,焦虑地问:“用放平吗?用我帮忙吗?”

“不用。”林宽还是这两个字。

林宽把冷诺放下,一转手,又从身后抱住了她。

他把一条臂弯压在冷诺胸前,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小腹往上推压了几次。

很快冷诺的嘴角已经有水流了出来。

林宽有节奏的拍了拍冷诺的后背,又轻抚了几下,咳嗽几声之后冷诺已经能说话了。

冷诺声音微弱:“布、布偶。”

“冷设计师,你没事儿吗?林宽你先带她回去吧。”谢然也过来轻轻扶了扶冷诺的后背。

冷诺还在坚持着重复着“布偶”两个字。

但两个男人似乎都没有注意道她的话。

林宽已经把冷诺抱了起来。

“冷诺喝了这河里的水,我先带她回去了。”林宽声音嘶哑低沉。

他又转过身,冲着跟在旁边的谢然冷冷地瞪了一眼,“谢思进,最好今晚的事儿不是你捣的鬼。”

谢然把脖子上的毛巾拿了下来,伸手过来帮冷诺擦了把脸,说道:“快走吧。路上小心。别说糊涂话了。回头我去看你们。”

林宽怒喝:“拿走你的手。”

林宽的摩托响了。声音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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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站在木桥旁边的身影这时才露出了脸。

他闷声问道:“谢哥,那水下面咱们都填了淤泥,挖深了。刚刚你若是不喊那一嗓子。姓林的再猛也很难救人。咱们好不容易布了局,你怎么突然嚷嚷起来了呢?”

“嗯。还真是没想到林宽会突然赶过来。”谢然捏着下巴,一点儿没有焦虑的样子,他对着岸边的镜子,津津有味地照了起来。

另一个身影依旧不忿:“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我们这一车水泥投下去,就算他会飞也不过是只嗡嗡的苍蝇。正好两个能一起埋了。还不是因为你……”

谢然呵呵笑了:“让他们就这么死了,太容易了。连个蚊子哼都听不见,多没意思。”

另一个身影略显担忧,沉着脸问道:“谢哥,你可别光嘴上说说。别嘣一声,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

“喜欢那个女人?”谢然摘了镜子,诡异的奸笑起来,“哈哈,这个主意不错。被林家捧在手心里,放在心上的女人,好像的确值得去拼一拼。”

曾被林家捧在手心里,放在心上的女人——穆然,谢然依然放不下这个身影,他消瘦的手指狠狠握成了拳头。

“大庆,一会儿干完活,正常收工。今晚我去林家走一圈。”说完谢然往河心游了过去。